一開始周通以為何冬取鎮魂珠是為了給自己使用,擺脫五弊三缺的宿命,可後來他卻發現,何冬是給吳煥之準備的。<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如果是給自己使用的話,在他拿到鎮魂珠的時候就可以吞服下去,帛書上記載,鎮魂珠入體即化,根本不需要外界力量催動就發揮功效,而且發揮的速度很快。何冬將鎮魂珠吞下的話不僅可以使得自身重塑,更是能增進功力。可他到死都隻是將鎮魂珠緊緊地攥在手心,沒有動過一絲一毫想要吞食下去的心思。


    這顆鎮魂珠恐怕是何冬為了吳煥之取來的。


    周通他們取了鎮魂珠趕回到鬼門門口,陰兵大軍又往前推進了一段距離,韓齊清他們節節敗退,就連淩淵也隻能暫時止住陰兵前進的步伐,而無法讓他們後退。


    周家的陰章正懸浮在陰兵頂上,一眾陰兵的先頭部隊被束縛在前方,然而隨後趕來的陰兵如潮水一般,整個墓道坑內都彌漫著一眾令人難以呼吸的氣息,煞氣從另一側傳了過來,有些抵抗能力差的都被煞氣絞住了喉嚨,臉色難看地扶住石壁不斷嘔吐。


    墓道坑裏亂成一片,然而所有人都是全所未有的團結,在壓境的陰兵麵前,他們手中的符紙毫不吝嗇地貼在兩側牆壁上,各式鎮壓用的靈器法器都砸向陰兵,陰兵的咆哮聲中,人類獨有的號子聲不斷回響著。趙晗等還沒有入道的普通人都在幫忙擺設陣法。


    年逾八十的老先生,一頭花白的頭發在陰兵煞氣的刺激下接連不斷地掉落下來,原本濃密的白發淩亂散了一地,與泥土混雜在一起,他麵前擺著複雜的石陣,老先生壓抑著身體上的痛苦指揮著幾個戰士將石頭擺放到位置上,老人累得氣喘籲籲,仍是絲毫不停息地在石頭上用朱砂寫著符咒。


    在趙晗的整體調度下,韓齊清和楚澤雲各自指揮著各家的人,其餘一些零散的天師則在周通的安排下填補空缺。


    就在這時,地麵猛地一顫,就連寒霜和陰章都受到影響向後彈去,整個隊伍被猛地向後推進,一瞬間前排的天師被煞氣衝的人仰馬翻。


    “不能再退了。”周通看了一下隊伍如今的位置,右上方不遠處就是放置鎮魂珠的地方,饒是如此,也需要鑽入到前排的陰兵隊伍之中,才有可能將鎮魂珠放進去。


    周通喊道:“淩淵!”


    淩淵看向周通,說道:“你知道鎮魂珠放在我手裏會是什麽結果。”


    周通說:“你不能。”


    淩淵:“我能。”


    周通握住淩淵的手腕:“如果這樣的話,我跟何冬又有什麽區別?”


    “是我結下的惡行,與你無關,如果他們怨恨的話就讓他們怨恨我。”


    周通冷笑:“與我無關?”


    淩淵低聲說:“對不起。”


    他忽然從周通手中搶過鎮魂珠,喝了一聲:“雲修。”


    雲修從翡翠白菜裏鑽了出來,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見到有什麽東西拋向了自己,雲修抱住鎮魂珠,驚訝地看著:“鎮魂珠?怎麽會給我?”


    淩淵說:“這是我第一次求你。”


    雲修:“什麽?”


    淩淵:“讓周通把這枚鎮魂珠吃了。”他沒有時間讓周通吃下了。


    雲修被淩淵的要求嚇了一跳,當場就要將鎮魂珠拋出去,大喊道:“不行,這個事情我不能答應,你不想強迫周通,我也不想……”


    話還沒說完,淩淵忽然腳下發力,寒霜清嘯一聲,從半空中飛馳而下,落入淩淵手中,淩淵翻身越過陣法織成的防禦網,跳入了陰兵之中。


    淩淵身上有還未愈合的傷口,鮮血的味道刺激了一眾陰兵,那些原本都堆積在防禦網上的陰兵轉了頭看向淩淵,前赴後繼地湧了過去。


    周通:“淩淵——”


    在煞氣凝成的黑霧之中,淩淵手中寒霜飛舞,銀光閃爍,陰兵哀嚎著散去,一道道陰邪的煞氣綿延不斷地卷上淩淵的身體,剛剛有些愈合的傷口全部都綻裂開,鮮血四溢,到處迸射,煞氣纏綿進皮肉之中,流淌出來的鮮血很快被染得一片暗紅。


    “雲修!”淩淵隔著陰兵大喊道,“布陣,以我為陣眼,布九曲星芒陣。”


    “玉玄君!”雲修低吼一聲,目光沉重地看著在陰兵之中左右突進的淩淵,淩淵發出連綿不斷的咆哮聲,一聲比一聲高亢,幾乎掩蓋了陰兵們的呼號聲,仿佛要將喉嚨撕裂一樣。


    九曲星芒陣是玉玄君發明的一個陣法。


    以人精血獻祭為陣心,布置九曲星芒,為天羅地網,可以將通道徹底堵住,雖然他們沒有辦法將鬼門關閉,卻可以用九曲星芒陣在鬼門前壘起一堵高牆。陣法的強弱和陣心關聯極大,如果陣心人修為高的話,那麽這個陣法就幾乎沒有什麽可以摧毀。


    如果成功的話,哪怕沒有鎮魂珠也可以擋住陰兵侵犯過來的步伐,隻不過,作為陣心,淩淵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從鬼門另一端過來。


    “快!”淩淵又是一聲怒號,雲修渾身一抖,罵了一句“該死”,忙開始跟左右人討要符紙、桃木符和銅片,在地上布置陣法。


    周通一把拉住雲修,問道:“他要做什麽?什麽是九曲星芒陣?”


    “他要犧牲自己!”雲修恨得破口大罵,“他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陰兵,腦子壞掉了,以前的玉玄君看見這些陰兵殺人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真是腦子壞掉了,壞掉了!”他一激動,將手裏的一個桃木符直接掰斷了,雲修身體一顫,忍住心裏頭湧上來的痛苦,繼續布置著陣法。


    轟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陰兵深處傳來,一眾天師頓時出現了片刻的耳鳴,緩了半天才見好,周通踩在高處望過去,見到陰兵群中,有兩個手持巨斧的龐大陰兵正緩緩走來,兩陰兵騎著煞氣凝成的黑馬,高高在上,五官模糊不清,卻能清楚地看到從他們眼眶之中正冒出一紅一黑兩道霧氣。


    陰兵打馬定住腳步,猛地一斧子劈下來,煞氣噴湧而出將一路上礙事的陰兵也都劈斬成零散的魂魄,淩淵敏銳地避開這一擊,身子落入陰兵群中,四肢被陰兵瘋狂地拉扯著。


    幾個陰兵撲了過來,壓在淩淵身上,寒霜一掃,將那幾隻陰兵震蕩開,隨即又撲過來無數隻陰兵,嘶吼著按住淩淵的身體。


    遠處,兩個陰兵將軍越走越近,黑馬口鼻之中噴出黑霧,所過之處的石壁被黑霧腐化成液體,順著岩石表麵流淌下來。


    “這是什麽東西……”


    饒是在場年歲最大最有經驗的老先生也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東西,韓家鎮守在這多年的韓達更是對陰兵將軍無比陌生,在二十多年前,何曾出現過這樣厲害的角色?


    眼見著淩淵陷入了陰兵的包圍之中,周通對雲修道:“給我!”


    “什麽?”雲修裝傻似的回應,繼續飛快地布置著九曲星芒陣。


    “對不起。”周通見雲修不正麵回應自己,低吟一聲,忽然從地麵上撿起一把桃木劍在雲修身上一劈,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雲修靈體的弱點,雲修靈體一散,鎮魂珠掉落在地上,周通彎腰撿起鎮魂珠,大步向陰兵群中跑去。


    “周通!”正在恢複靈體的雲修大吼一聲,聽到這聲吼聲,被壓覆在成千上百隻陰兵之下的淩淵猛地衝了出來。


    寒霜掃過,威力之大,直接將遠處陰兵將軍的腦袋削掉了一半,那將軍前進的腳步頓在原地,不過片刻,又凝聚回來了,眼中迸射著猩紅的如同象征死亡的光芒。


    淩淵站了起來,滿身是血,五官已經被血染得難以辨認,他銳利的目光望過來,卻見到周通正往這邊衝了過來。


    淩淵大喊:“攔住他!”


    楚澤雲下意識地聽從了淩淵的吩咐,撲過去抱住周通,周通用力掙紮著,楚澤雲沒想到一向看起來瘦弱的周通會有這樣的力氣,幾次下來幾乎攔不住,周通忽然一掙,逃離了楚澤雲的鉗製,他高舉著鎮魂珠警告道:“別過來!澤雲,我不想後悔。”


    “周通……”楚澤雲為難地看著他,“淩淵不想看見你這樣。”


    “我更不想看見他在另一邊倍受折磨。”周通沉著臉說道,“那一邊就是鬼門,陰兵尚可以退入鬼門之中休憩,可是淩淵呢?縱使他擁有不老不死的壽命,可並不是讓他在那樣的人間地獄受苦的。這是我的劫,沒必要讓別人代我承受劫難。”


    趙晗踏前一步,周通敏銳地捕捉到了趙晗的動作,他靠近石壁,說道:“玉石俱焚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出來。”


    趙晗搖了搖頭,將一把匕首拋了過去,周通接住匕首,趙晗說:“這把匕首是我們趙家一直傳下來的的寶物,跟在我爺爺身邊殺過鬼子的,上麵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煞氣與戾氣都很重,是把沒入過地的殺生刃。”他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擔心,站直了身體,前所未有的正經,對著周通比了個標準的軍禮,“祝你好運。”


    跟在趙晗身後的士兵都對周通行了軍禮,周通喉頭哽咽,感激地點點頭:“謝謝,謝謝你。”他緊緊握住匕首,身前的人給他讓開了一條通路,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什麽事情的韓齊清喊道:“幹什麽?周通你去幹什麽?別過去!危險!”


    “齊清。<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楚澤雲壓住韓齊清的肩膀,“這是周通自己的選擇。”


    “選擇?什麽選擇?別過去!周通!”韓齊清悲痛地大喊。


    周通不管不顧頭也不回地向裏跑去,他拋下紙人,紙人見風就長,變成了一個巨人托著周通將他高高舉起,周通的身體越過防禦網,生人的氣息頓時引來了一眾陰兵,淩淵吼道:“回去!回去!”


    周通沒有回頭,他毅然決然地前進。


    越來越多的陰兵圍堵了上來,位列在右的陰兵將軍察覺到了周通的氣息,胯.下黑馬嘶鳴一聲,向著周通所在的位置踩踏而來,隨著他揮動手中長斧,越來越多的陰兵湧向周通,呼號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猛獸一簇而上。淩淵二話不說,掃開周圍的陰兵,然而圍堵在他周圍的陰兵太多了,又有煞氣纏繞在他的四肢之上,寒霜掃倒了一片陰兵然而又有另一批陰兵擋住他的去路,淩淵隻能慢慢地不斷向周通的方向移動著。


    天眼鎮壇木和陰章飄蕩在周通左右,抵擋四周圍陰兵的攻擊,周通駕馭著紙符小人走向原本鑲嵌著鎮魂珠的位置,金佛被打碎,殘渣紮進泥土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瞄準了位置,周通正要將鎮魂珠插.入凹槽之中卻發現凹槽有些異樣,那牆麵上凹陷進去的一部分比鎮魂珠的大小要大上幾倍,而且看形狀,如同一個蓮台坐佛。


    之前他們來的時候因為光線昏暗沒有看清楚,此刻,陰氣到處亂竄,塞滿了整處空間,就連牆壁上都攀爬著不少陰氣,隻有鎮魂珠周圍的一圈沒有陰氣滋擾,反倒將原本的圖案映襯得清清楚楚。


    如果隻有坐佛也就罷了,可偏偏還有蓮台的形狀,證明這一處凹槽本來就是按照蓮台坐佛並存的大小所製,周通心思一定,忙從挎包裏掏出坐佛與蓮台。


    這是他來之前托人打造的,純金的蓮台與坐佛,請的y市一流金匠師傅打造,工藝精湛,按照竹簡上的記載,應該可以撐住鎮魂珠。


    就在周通掏出蓮台與坐佛的時候,左右陰兵大亂,受了刺激一樣往後瑟縮了一下,見狀心知有用,目光落在坐佛之上,陰陽眼竟然清楚地看到原本隻是稍有靈氣的坐佛一瞬間變得如名僧金身,就連蓮台也多了幾分熠熠光輝,看來鎮魂珠與坐佛蓮台都是呼應的。


    蓮台坐佛,佛握鎮魂珠。


    想起竹簡上的內容,周通打定主意,正要將鎮魂珠放入坐佛之中,卻感覺身側一股陰風拂過,轉頭一看,先前離他還有段距離的陰兵將軍不知怎麽忽然發起了狂,手持長斧已然快要奔騰到了周通的麵前。


    “呿!”一聲輕喝響起,地麵上忽然躥起無數塊石頭,如落雨一般砸向陰兵,朱砂符咒發揮作用,陽火猛地燒起,將一眾陰兵燒得魂飛魄散,周通見狀,回頭對老先生笑了笑:“謝謝。”隻這一刻,淩淵就已經殺了過來,陰兵將軍的斧子隨即趕到,淩淵架起寒霜擋住了陰兵將軍的斧子,那柄斧子全由煞氣凝成,但落下來的時候猶如有千斤重,砸在寒霜之上震得淩淵虎口發麻。


    他憤怒地瞪了一眼周通:“你下來幹什麽?”


    “對不起。”周通專注地將鎮魂珠放入坐佛體內,陰陽眼中映出坐佛內靈氣走向,周通看準時機,將鎮魂珠放入坐佛拈花手邊,兩者剛一接觸,鎮魂珠就融入坐佛體內,如同燈芯一樣在坐佛體內發出光輝。


    淩淵咬著牙,扭頭去看周通手中的坐佛,恨不得再將其中的鎮魂珠拿出來親自喂給周通服下,周通將蓮台放入坐佛之下,下一刻,坐佛陡然嗡鳴,佛光萬丈,蓮台散發出七色彩光,托著坐佛往高處而去。


    “譬如三千大世界所有草木叢林,稻麻竹葦,山石微塵,一物一數,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內,一塵一劫,一劫之內,所積塵數,盡充為劫。”


    莊嚴的佛音響起,坐佛落座於凹槽之內,便猶如佛祖親臨,映出佛光,其內又有道法陰陽魚遊走一二,儼然道佛兩體兼容之宏偉寶象。


    這才是法器真正的樣子。


    在強烈的佛光與道意刺激之下,一眾陰兵全都哀嚎著向內縮去,數以千萬計的陰兵一瞬間喪失了戰鬥的意誌,紛紛往鬼門內湧去,就連那兩位披靡英武的陰兵將軍也打馬掉轉頭,踩踏著其他陰兵飛速後撤,來不及撤退的陰兵則在照映之下化成飛灰,慘叫著化為殘灰。


    這群陰兵來得快,退的也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瑟縮回了鬼門那一邊,此刻,蓮台下落,從坐佛之下墜落在地,於地麵生出朵朵白蓮,蓮葉舒展將鬼門遮擋了起來,也將無數的陰兵擋在了門的另一邊。


    周通放心地籲了一口氣,淩淵正在他不遠處,周通向弓著腰氣喘籲籲早就沒了人樣的淩淵伸出了手:“現在該輪到你向我說對不起了。”


    淩淵的手下意識地遞了過去想要握住周通的手,然而在快要接觸的時候,淩淵指尖顫抖了下又將手收了回去,他別過臉,憤恨地說:“鎮魂珠拿不到了。”


    坐佛與蓮台就像是兩把無法摧毀的鎖一樣將鎮魂珠牢牢地護住,淩淵沒有辦法去解開,事到如今,他們拿不到鎮魂珠了,也就是意味著,周通的五弊三缺仍是無法破解。


    周通說:“拿不到就拿不到吧,你還在就好。”


    淩淵抬頭看周通,忽然一把將周通抱在懷裏,死死地摟住,像是要將周通勒進自己血肉之中。


    周通問他:“剛才你舍棄自己堵住鬼門,想要獨自留在另一邊的世界,我不在你身邊與死了有什麽區別?”


    淩淵悶聲說:“可是你還有端正,有韓齊清,有楚澤雲,有你的八珍閣。”


    “可我沒有了你。”周通歎了口氣,“真傻,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你怎麽會做?”


    淩淵沉默下來。


    他忽然感覺周通不說話了。


    淩淵忐忑地叫了一聲:“周通?”


    周通沒有給他回應,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一聲壓抑的“嗯”,淩淵想要看看周通但是卻被周通抱住,“別動,再讓我抱一會兒。”


    “你怎麽了?”淩淵察覺到不對勁,他用了點力氣,抬起周通的臉一看,頓時一驚。


    周通的鼻子之中湧出了大量的鼻血,鮮紅得刺目,淩淵趕緊抬高周通的額頭,衝左右喊道:“止血,止血!”


    楚澤雲遞上藥棉,淩淵笨拙地擦拭著周通的鼻腔,可還是止不住源源不斷流淌出來的鼻血,周通笑了笑,說:“煞氣太厲害,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反應,沒事的。”


    淩淵沉默著給周通止血。


    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周通的鼻血止住,其他人也暫時處理好了急需處理的傷口。


    雖然他們贏了陰兵但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們犧牲了太多太多。


    一地的屍體,無數條鮮活的生命都葬送在這一狹窄的墓道坑之中。


    周通在奄奄一息的老先生麵前蹲了下來,對他說:“老先生,上來吧,我背您出去。”


    “謝謝你啊。”老先生進來之前一頭濃密的白發,現如今頭發掉了個幹淨,頭頂光禿禿的沾滿了血與泥巴,他蒼白著臉爬上周通的後背,周通能清楚地感覺到老先生瘦弱輕盈的身體。


    淩淵想幫忙被周通拒絕了,路上,周通說:“謝謝您剛才救了我一命。”


    “沒什麽。”老先生呼吸漸弱,他趴在周通肩膀上,側著臉看向周通,老先生哽咽著說,“我的小孫孫跟你一樣大。”


    老先生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續地響起:“我這輩子犯了獨缺,注定沒有子嗣,好不容易有個可愛的孩子願意叫我一聲爺爺,我拚了老命也要保他平安,我不為了別人,我就為了他一個。”


    “您救了他。”周通說。


    老先生輕輕的帶了點愉悅的笑聲在耳畔響起,搭在周通肩膀的手漸漸垂落下來,一刹那,時間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四周圍的聲音迅速退去,周通想要尋覓老先生微弱的呼吸聲可怎麽也聽不到,托住老先生的胳膊一用力,周通無聲地低吼了一聲,一路沉默著將老先生的屍體背出了墓道坑。


    很多人躺在墓道坑口,周通將命脈還未斷絕的人一一指出,讓楚澤雲與韓齊清他們將人帶回去,端正是其中情況最好的一個,玉佛雖然壞了,但是他身上還有玉心保佑,受傷最輕,隻是昏迷了過去,送到醫院之後住了三天院就徹底恢複了健康。


    其他人就沒那麽好命了,有的重傷落下了殘疾,有的送去醫院搶救,不久後就不治身亡。


    這一場慘烈的爭鬥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結束。


    當新的一天,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的時候,y市忙碌的清晨開始,所有市民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開始了一天新的生活,沒有人知道,在之前那個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的夜晚,犧牲了多少人,甚至就在他們睜開眼的一瞬間,無數人的生命葬送在這一刻。


    不過,他們這些人也不需要被其他人知道,對於他們來說,挽救下來的生命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寬慰。


    y市後續處理都是一些小的問題,不需要周通操心,他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就和端正、淩淵一起坐飛機回了a市。


    端正特地請了寵物護理照顧小偶貓,一段時間不見,小家夥有的長,幾個月大都像是三五年的成年貓一樣,身子大得不得了,按照護理的說法,小偶貓最近一個星期真可謂是瘋長,周通算了下日子,差不多是小家夥該長的時候了。


    不過,再養下去可就麻煩了,偶貓體型本來就大,成年偶貓能長到接近於成年男性人類的身高,等小偶貓長大了,恐怕就會暴露,誰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麽大體型的貓,雖然舍不得,但是還是得將小偶貓送去楚家。


    楚家鍾靈毓秀,水產豐美,小偶貓肯定喜歡。


    可小家夥不知道怎麽回事成天黏在周通身邊,周通去上個廁所它也跟著,生怕跟周通分離,一旦睡個午覺起來見周通不在身邊,小偶貓還會喵喵喵叫得特別著急,滿屋子找他。


    趁著淩淵不在,周通撓著小偶貓的下巴說:“你是不是覺察出什麽了?”


    小偶貓歪著腦袋一臉天真地看著周通,周通歎了口氣:“恐怕過不了一個月了。”


    “喵——”小偶貓著急地輕咬了下周通的手指,黑溜溜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周通還要安撫小偶貓,卻覺著鼻腔一熱,鼻血又流了出來,他橫著拇指抵在鼻子下麵,烏黑的血液很快就沾滿了手指,周通抽出紙巾擦拭著鼻腔,又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鼻血止住。


    他站起來,將沾滿了血的紙團丟在淩淵看不到的地方。


    這天夜裏,周通和淩淵在床上熟睡,夜半十分,小偶貓忽然從夢裏驚醒,他喵喵輕聲叫著,爬出了窩,跳到了床上。


    淩淵猛地睜開眼睛,在漆黑的夜色裏坐直了身體,他機械化地轉過身體,顫抖著推了推睡在他一旁的周通。


    沒醒。


    淩淵輕聲說:“周通。”聲音散在夜色之中。


    周通還是沒醒。


    淩淵聲音堵在喉嚨裏,他將周通抱在懷裏,體溫漸漸冰冷,小偶貓蹲在周通身旁,伸出舌頭舔舐著周通的手指,它尖尖的小牙用力地咬在周通指尖,然而平日裏那個總會將它抱在懷裏親昵地逗它玩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淩淵低聲說:“如果他投胎之後不記得我了怎麽辦?”


    “喵。”


    “他不愛我了怎麽辦?”


    “喵……”


    “我舍不得他。”


    小偶貓舔著淩淵的手背,淩淵看向小偶貓,說:“我們去地府見他,好不好?我已經讓他生過一次氣,我不會擾亂地府秩序,不會耽誤他投胎,我隻是……想知道他會去哪裏。”


    小偶貓飛快點了點頭。


    主意一下,淩淵一招手,寒霜飛了過來。*凡胎是去不了陰間的,忘川船夫不渡凡人,淩淵如果要去地府尋周通就隻能化成魂魄,然而如果他七日後無法從陰間返回的話,他的肉身就會腐爛,到時候魂魄無法回歸身體,他就會變成亡魂,運氣好的話仍是能修煉成靈體,如同千年之前一樣。


    人死之後魂魄會處在毫無意識的迷茫期被困在身體之內,如果心有不甘則會提前飄蕩出來化成厲鬼冤魂,然而一般都是等黑白無常前來拘魂。


    淩淵抱著周通,等著黑白無常。


    陰風蕩過,鬼影從門外鑽了進來,白無常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扶了下頭頂的高帽,抱怨道:“真是,這周達把家裏風水布置得這麽好,我等拘魂司都會受到這些貔貅、金蟾的影響,還這樣強,像是怕我們要帶走什麽似的,至於嗎?”白無常這一路過來吃了不少苦頭,抱怨不少,一眼就見到淩淵跟尊煞神似的抱住周通,瞪了瞪眼。


    黑無常將他瞪出眶的眼珠子接住,白無常樂嗬嗬地接過按上了,他嘴貧慣了,也不怕玉玄君,張嘴就來:“玉玄君你這是做什麽?我們拘的是魂又不是身體,你抱得這麽緊也妨礙不了我們拘魂。”


    白無常先拿殺威棒在周通麵前一點,手中的鐵鏈便活動起來,如蛇一樣靈活往周通身前鑽去,白無常咧嘴一笑:“這小子生前幫地府良多,我這一路上一定待他好好的,閻王爺也吩咐過,下輩子給他安個好胎。不過這人的一世啊,喝了孟婆湯,走過奈何橋,下輩子再見還知道你是誰啊?八爺你說是不是?”


    黑無常還沒給回應,白無常忽然覺著魂體一痛,直接被淩淵爆出來的靈氣掀翻在地,黑無常上前擋住淩淵,白無常哎呦哎呦地叫喚著,手裏頭的殺威棒都在發抖,他扶住高帽,罵道:“這賊狠的心,虧得我還在閻王麵前替他說好話!氣死了,氣死了,八爺你快扶我起來,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玉玄君。”


    “別鬧了。”黑無常冷著臉說,他轉頭看向另一側,喊道,“周達,你動作太慢了。”


    “我少了一魂修為又差,自然比不得兩位陰司,就來就來。”周達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了過來,他慢悠悠地飄蕩過了牆,身後跟著一個身穿紅袍,麵色冷肅的黑麵鬼神,他目光在房間內一掃,落在周通身上,問周達:“可是此人?”


    “是。”周達恭敬地回複。


    這人正是一向有“晝理陽間事,夜斷陰府冤,發摘人鬼,勝似神明”之稱的崔判官。


    崔判官了然地點了點頭,對周達說:“陰陽眼,純陽體,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體質,不過也因為得窺太多天命,命缺相當厲害啊。”


    “大人明鑒。”黑白無常和周達同時拍了一聲馬屁。


    崔判官看完周通又看向淩淵,知道生死簿中沒有這個人的名字,他的生死不由地府管,也就將視線錯開不再看淩淵,轉而問周達:“閻君讓你帶來的東西你帶了嗎?”


    “小的帶了”周達從懷裏掏出一個烏漆墨黑的卷軸呈給崔判官,崔判官將卷軸解開,歎道:“這有幾百年未用,想不到有朝一日還有可能用得上。”


    崔判官握住卷軸,大毛筆在周通麵前一點,周通的陰魂就被勾了出來。周通迷茫地四下看了看,等回頭看見自己肉身正躺在淩淵懷裏時頓時明白自己的陽壽盡了,地府的人對他還不錯,在睡夢中安然死去,沒有感受到一點痛苦。


    周通看向麵前站著的鬼差和鬼卒,為首的一個看大紅袍和手中的判官筆估計正是赫赫有名的崔判官,黑白無常是老朋友了,再之後……周達慈祥地看著周通,用嘴型輕輕呼喚了一聲“兒子”。


    周通見周達一切都好,雖然少了一魂,但魂魄比上次見到的穩定多了,氣色也好了不少,他笑著看向周達:“爸,兒子想你。”


    總算能夠父子團圓了,哪怕隻有這麽一小會兒功夫也好。


    崔判官肅容威嚴,打斷了父子倆的溫情對視,對周通說:“你生前行善,不惜犧牲自己拯救了無數性命,更是解決了亡魂作亂的危機,閻君憐你,許你十世富貴無虞,你可願意?”


    周通陷入了沉默,他總覺著事情還有轉機,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動用崔判官親自上來跟他說這些瑣碎的事情,他自問還沒那個地位。


    眼角餘光瞥在周達臉上,周達一直不停地對周通擠眉弄眼,父子倆心有靈犀,周通鞠躬問道:“可還有別的選擇?”


    崔判官瞪了一眼周達,周達立刻麵無表情地站好,崔判官無奈地轉過頭,將卷軸遞到周通手中:“這是第二個選擇。”


    周通將卷軸打開,裏麵全都是有關於走陰人的記載。


    走陰人當初名噪一時,在陰陽兩界都相當吃得開,鬼差也需要人間的供奉,常常托付走陰人幫助他們在人間尋求供奉,陽間的人自不用多說,不惜花費萬金去祈求走陰人告知他們陽壽幾何。隨著名利雙收,走陰人自視過高,不僅變得傲慢無禮,更是輕易透露天機,最後被剝奪了走陰的能力。


    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了走陰人的存在,隻剩下為數不多擁有陰陽眼的普通人。


    崔判官說:“走陰人被稱作人,是活人,但魂魄卻是遊魂,他們身體會承受自然的生老病死,然而魂魄卻是不朽的,每次輪回,走陰人可以不服用孟婆湯,直接入人道輪回。閻君有意招你做這百年以來的新一位走陰人,也是唯一一位走陰人,但是眼下以你的情況有兩大問題難以解決。”


    周通聞言,恭敬地道:“大人請說。”


    崔判官:“其一,生死簿上,你的陽壽被天意劃了虛線,若是要延續你這輩子的陽壽還需得有人將虛線破除給你添壽,即有人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渡給你,此人壽命不得受生死簿的限製,不然的話也是顧此失彼,亂了天地平衡,你需得找到這樣一個人才行。”


    淩淵聞言,說:“我已經度過天劫,生死不在生死簿上,你拿我的命去給他添命。”


    “你確定?”白無常插嘴說,“若是將你的命數添給他,你就會同他一樣感受生老病死,嚐到人間七苦,也會喝下孟婆湯,重入輪回。”


    淩淵冷笑一聲:“我生死都不在生死簿上,你們地府的人管得了我?”


    眾陰官:“……”


    崔判官一噎可也無法反駁,這話確實在理,周達頗為滿意地看向淩淵,偷偷比了拇指。


    崔判官咳了咳,說:“白無常所說半真半假,你將性命讓渡給他之後,的確會有生老病,但死歸不得我們管,玉玄君若是不想死,以老年殘弱身體活個上萬年都不成問題,但恐怕一百多歲身體就不能使用,餘下的日子隻能纏綿在床榻。”


    “到時候我自殺不就好了,到了你們地府輪回應該不用喝孟婆湯吧?”


    “不在生死簿上,自然不用。隻不過天理昭彰,玉玄君不要太過放肆……”崔判官忍不住說道。


    淩淵點點頭,這些事情他們不用擔心,“那就快說第二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好解決。”


    白無常多嘴又問了一句:“玉玄君真的要將命渡給周通?要知道你渡過了雷劫,隻要將人間的緣解了那就很有可能飛升成仙,你將命渡給他就是放棄了成仙的機會,而且恐怕以後永生永世都無法飛升。”


    淩淵臉上是一貫的冷漠,他淡淡瞥了一眼白無常,握住周通的手:“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真是讓人羨慕……”白無常望著他們倆,目光呆滯,癡癡地說。


    黑無常咳了咳,說道:“崔大人說第二個問題吧。”


    崔判官說:“這第二個問題就比較難以解決。如果你成為了走陰人,還陽之後魂魄飄忽,本來走陰人可以陰魂離體下到地府去匯報陽間之事,但你體質特殊,純陽體能夠吸聚靈氣,魂魄入體之後恐怕很難分離,忘川船夫不渡活人,你要如何遊走陰陽兩界,履行使命?”


    這倒是個問題,也是最令周達感到頭疼的問題。


    活人很難渡過忘川水,就連寒霜也無法漂浮在忘川水裏,身體一沾染忘川水,身上的靈氣就會十分凝重,無法使用術數,符咒之類也無法使用。從水麵之上更是無法無法通行,會迷失在陰間的鬼霧裏。


    淩淵想到自己可以背著周通渡過忘川,但他孤身一人渡川都是難事,再帶一個周通恐怕會兩人同時跌入忘川之中,再加上,忘川底下還有無數無法投胎溺死在川中的亡魂,*直接接觸水麵會被撕扯成碎片。


    這要怎麽辦?


    “《山海經》中記載,招搖之山有木焉,其狀如穀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如果我們能弄來迷古樹製成一艘小船的話,不用船夫引渡我們也可以過川。”周通說道。


    然而迷古樹樹枝沒那麽容易得到,在那之前要怎麽辦?


    一眾人人鬼鬼全都沉默了下來,小偶貓忽然輕輕叫了一聲,窗外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大雨劈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小偶貓跳上窗台,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用爪子不停抓撓著窗框。


    淩淵走到窗戶邊,剛將窗戶打開,就見一條龍須從窗外漂浮了進來,淩淵一怔,隨後喜上眉梢,頓時有了主意。


    窗外正飄蕩著一隻巨大的長須銀龍,額心一點紅斑如同灼灼升起的朝陽一樣炫目,銀龍低吼一聲,道:“小龍願意在忘川之中背負周通過河,還當初周通助我一躍龍門的恩情,直到周通尋到解決的辦法為止。”


    銀龍鱗甲堅硬,又是錦鯉所化,在楚家寒潭修煉了千年。據說寒潭水與忘川水相連,如果是銀龍的話恐怕不成問題。


    崔判官等陰官怎麽也沒想到周通還有這樣的機緣,一個個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這條銀龍飛升的時候引起的轟動不小,就連地府的人都知道,倒不是因為銀龍珍貴,而是因為這條龍在人間的緣結未解就能從鯉魚形態躍過龍門化身成龍,這點亙古至今幾乎未有。原來他的緣結要在這裏解。


    兩個問題全都解決,崔判官還有些恍惚,他來之前推斷成功的可能性十分微末,等到現在圓滿之時他反而有些怔怔,不敢相信,原以為消失在曆史洪流之中的走陰人能夠有朝一日重現人間。這簡直是一場大變革。


    周達垂了腰,拱手道:“大人,可以渡命了。”


    “哦,是。”崔判官回過神,招手讓淩淵與周通走到他麵前,周通問道:“如果淩淵現在把性命讓渡給我,那他會變成什麽樣子?淩淵已經幾千歲了吧?”


    “三千多歲。”淩淵麵無表情地說,“應該差不多,活得太久,我早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出生的。”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淩淵急匆匆地問道:“我會變成一個小老頭?”


    白無常惡劣地笑了:“恐怕皮膚皺褶都快從臉上掉到地麵上。”


    淩淵:“……”


    周通:“……”


    白無常拍手大笑。


    崔判官安撫道:“沒關係,忍個幾十年等周通老了,你們倆一起去投胎,下一輩子年紀就差不多了。”


    “幾十年?”淩淵瞪眼。


    “我自殺。”周通笑著說。


    淩淵咬牙道:“……我等。”


    一團暖光鑽入兩人身體之中,在魂魄正中心的位置緩緩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一路上升,又從頭頂鑽出,最後互換位置落入彼此體內。


    周通的魂魄在一旁看著。


    周達走到他身邊,對周通說:“兒子,你受苦了。”


    “不苦。”周通說,“苦的是你,爸,謝謝你。”


    周達歎了口氣,擁抱住周通,鬼魂無法流淚,周達不斷地拍打在周通的後背,在周通耳邊輕聲唱著小時候常唱給周通聽的歌。


    “小寶貝,快快睡”


    “丁香紅玫瑰,快輕輕爬上床,陪你入夢鄉”


    “我會一直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


    “我會一直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


    周通輕輕閉上了眼睛。


    暖光從兩人胸前漫出,落在崔判官的判官筆尖,那一瞬間,周通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拉扯著他向身體內鑽去,周通眼前一花,世界頓時一片漆黑,可身體十分舒服,像是陷入柔軟的床墊之中,羽毛在輕輕地撓著臉頰,有微風吹過耳畔,像是在唱歌。


    清晨的陽光射入房間內,周通在六點準時醒了。


    他坐起來,眼中露出幾分迷茫。


    昨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一覺睡起來原本應該刻骨銘心的事情都淡得像是籠著一層輕紗一樣模糊不清。


    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床的小偶貓被周通不小心壓了下尾巴,喵嗚慘叫了一聲,比一開始撿到的時候胖了好幾圈的身體一下子鑽入周通懷裏,周通一愣,察覺到是小偶貓的時候才放下心,不是夢,都不是夢。


    他抱著小偶貓起床穿拖鞋,一路尋找著淩淵的蹤影。


    浴室裏沒有,客廳裏沒有,廚房裏……在廚房。


    淩淵正在和一顆蛋鬥智鬥勇。


    鍋裏傳來煎蛋的滋滋滋聲,淩淵清臒的背影暴露在周通麵前。


    周通放下小偶貓,從背後抱住淩淵,小聲說:“讓我看看,有沒有變成三千歲的老先生?”


    “你覺著呢?”淩淵轉過頭,露出半張帥氣的側臉,任由周通難得熱情地親吻自己的唇角,他伸出舌頭舔了下周通的嘴唇,甜得脊背發麻。


    周通笑著說:“怎麽這麽好還給我煎蛋?”


    “你爸說,你喜歡吃煎蛋,小時候隻要你一哭,他就煎蛋給你吃,這樣你就不哭了。你昨晚哭了,我不想你難過。”


    周通一怔,恍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周達哄他的手法一向很笨拙,就連搖籃曲都能經常唱走調,周通每次看到他爸因為照顧不好自己唉聲歎氣的時候心裏都很難過,所以才會假裝自己愛吃煎蛋,因為周達隻有煎蛋能拿得出手。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吃。


    可是他喜歡看見周達開心的樣子。


    就如同他喜歡看見淩淵開心的樣子。


    周通坐在飯桌前,吃著一麵煎糊了,一麵還生著的煎蛋,笑著說:“真好吃,你以後要天天給我煎蛋,玉玄君這個稱呼用的夠久的了,周氏禦用煎蛋師傅,這個頭銜怎麽樣?”


    “好。”淩淵認真地點了點頭,“隻要你喜歡,哪怕我變老了,不能動了,也會給你煎蛋。”


    “謝謝你,淩淵。”


    謝謝你放棄了過去,放棄了未來,選擇了我。


    窗外,桃花枝芽伸入窗戶之中,枝頭一簇粉嫩的花苞正在緩緩綻放,陽光潑灑在花苞之上,反射出明豔的光。


    周通望向窗外,柔聲念道:


    “桃葉千枝複萬枝,


    江橋掩映晨光熹。


    念君心似西江水,


    日夜東流無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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