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天氣甚好,月霞宮的院子裏擺了好些新進來的花卉,一張榻便擺在中間。[]


    “本宮聽聞,過幾日是你娘親的忌日,本宮這次從永安寺帶來了幾本經書,你拿去抄些,到時候也好給你娘親燒些過去。”皇後邊說著,一旁的桂嬤嬤手裏拿了些經書遞給夏筱筱。


    說是一些,書到了夏筱筱麵前卻是約莫有半尺高,硬著頭皮收下:“謝母後。”


    這一本便是夠她抄一天一夜了,七八本抄下來估計她小命也差不多沒了。


    “對了,你娘親,是在你幾歲的時候去的?”皇後倚在那榻上,似無經意的問。


    “六歲那年。”夏筱筱老實回答道。


    皇後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閉上眼睛繼續養著神。


    夏筱筱不知她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來,還關心起娘親的忌日來。


    記憶之中,娘親與老狐狸不過也隻見過一麵,那是老狐狸進宮第二年,老狐狸剛被封後,他們全家進宮赴宴才偶然得見,今天若不是這番對話,恐怕夏筱筱早便將那些小時候的記憶忘得一幹二淨了,現在想想,那時進宮好像也沒有見過北宮煜吧?


    應該是沒見過的。


    “筱兒。”突然,皇後又叫道她,依舊閉著眼。


    “兒臣在。”


    “你可知,能夠支撐一個女人耗費一生光陰而選擇留在這不見天色的宮中的理由是什麽?”


    這是夏筱筱這幾年來第一次聽見老狐狸用這樣的語氣問出這樣的問題。她抬眼,有些時日不見,她竟然在皇後發鬢間見到了兩縷白發,夏筱筱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卻又覺得答案無非就是那兩個,猶豫了瞬,還是照著想的那樣說了出來:“有人,為了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約莫也有人,是為了那一人吧。”


    “也許吧,皇上……也已許久沒來本宮這月霞宮了。”


    夏筱筱聽她輕歎了一聲氣,仿佛整個人都已疲憊不堪,皇後朝她擺了擺手,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閉上,“你回去吧,以後便也不要再來母後這月霞宮了,本宮不希望因為本宮而導致太子對你有偏見。”


    “母後……”夏筱筱懵了懵,老狐狸這意思是讓她不用再出現在她麵前?


    夏筱筱還想再說些什麽,桂嬤嬤走過來檔在了她麵前,“太子妃娘娘回去罷,皇後娘娘這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她好,這話雖然這麽說,可總想不通老狐狸為何突然來個態度大轉變,轉變得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老狐狸剛從永安寺回來沒幾天,她今天才想起跑過去看看她,人倒是消瘦了些,可怎麽也沒想到老狐狸這是要和她撇清關係的意思?雖然她們之間並沒有什麽關係。


    難不成,北宮冀私渡軍火給南溟國的事被她知道了不想連累她?


    夏筱筱搖了搖頭,之前她便一直覺得老狐狸對她肯定是有什麽目的的,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其實是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了她?


    夏筱筱懷中抱著老狐狸給她的那幾本經書走在會辰霄宮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到底那裏不對勁,不時,前方轉角處便多出兩道朝她走過來的人影來。


    走近了些才認出是北宮冀和北宮雉離,她皺了皺眉。


    路,是往月霞宮沿去的,看了眼北宮雉離,沒想到有傳言說這兩人是一頭的竟是真的,虧她之前還差點覺得北宮雉離人還不錯,看這和北宮冀一道的模樣,八成也不是什麽好貨了。


    “兩位王爺。”


    夏筱筱朝他們點了點頭,北宮冀同北宮雉離同樣點頭示意,互相並未多交談什麽,夏筱筱多掃了北宮雉離一眼,兩人目光正好相撞,他朝她笑了笑,夏筱筱眉頭擰了擰,頓時有些看不慣他這當著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模樣,說了兩句客套話便頭也不回的繼續往辰霄宮方向去,轉過路口,消失在他們視線中。


    先前夏筱筱那副神情倒是落在了北宮冀的眼中,目光隨著她離開的背影,嗤笑道:“不過就是北宮煜近兩日給她了些好臉色罷了,便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北宮雉離望著夏筱筱的背影,微眯了眼,“她與太子本是夫妻,五弟這話是什麽意思?”


    北宮冀目光古怪的看了看他,又道:“也是,你離宮得早又剛回來不久又怎會知道?”


    說著,難得他也不嫌麻煩的解釋起來,“夏筱筱三年前才入的宮,奉母後的旨意,她夏筱筱倒是撿了個便宜坐上了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可惜在雖入了宮門,北宮煜心中的人終究不是她,三年來她這太子妃在辰霄宮的地位可連個宮女都不如。也是,北宮煜好歹是個正常的男人,若不是奉了皇命,誰會娶夏筱筱那個女人?”


    北宮冀森森的笑了起來,“可是你知道最讓人諷刺的是什麽嗎?倘若夏筱筱真對北宮煜沒有男女之情的話也就算了,可據說在她入宮那年,就在皇家狩獵場的高崗林中舉行了一場狩獵大會,可誰也沒想到那次狩獵大會原來夏筱筱也在,當時北宮煜得了全勝,而夏筱筱就偏生對北宮煜一眼鍾情了!”


    北宮雉離身子恍若在風中顫了一下,北宮冀一個人旁若無人的大笑著,“你說可笑不可笑?指不定她知道自己要同北宮煜成夫妻時會是多麽高興呢,可現實便是成親當天,北宮煜壓根就沒踏進過她房門半步!”


    轉角處,那抹帶著些許灰塵的衣角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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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入深夏,掠過的風中帶著熱意,夜幕降臨,繁星的光輝落在青石路上,夏筱筱手中提著的宮燈明顯被風吹得搖曳,燭光在地上投下點點光斑。


    來到禦醫院又找到李太醫將藥方遞給了他,一邊百無聊賴的等著抓藥,一邊又開始罵起北宮煜來,照這幾日北宮煜的精神勁來看,他的傷八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可還非得讓她隔三差五的晚上過來替他抓藥,第二天還得親自給他送過去,又偏生這時候他那小寵陸無痕不在宮中,不然這種事也勞煩不了她啊!


    “娘娘,藥都抓好了。”


    “勞煩李大人了。”夏筱筱放下手中正嗅著的藥草,接過李太醫遞過來的藥隨意掂量了一下轉身就走,太醫院這邊濃濃的藥草味熏得人夠嗆。


    燈籠在自己手中發出明亮的光,夏筱筱一邊走一邊望著天,突然就冒出了一句感歎:“哎,也不知道這苦日子啥時候能是個頭啊。”


    話剛說完,一低頭,一個人影站在離她不遠處。


    她愣了愣,燈籠中的火光隻能打到那人的腳邊,一雙白色祥雲暗紋靴,有點眼熟。


    她又朝前走了兩步,火光漸漸將藏在黑暗中的人影顯出身形來,兩側是兩丈高的宮牆,火光將那人影子拉得老長。


    夏筱筱沒在往前走,亮光也隻到他潔白的衣領處,終是沒看清楚臉,可就這樣,夏筱筱也能猜出來麵前這人是誰,現下也隻能心中求老天爺別讓她剛才說的話唄北宮煜聽到。<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四周除了她手中的燈籠一片黑暗,尤其是能很明確的感受到北宮煜那雙藏在黑夜中的眸子此時正盯著她,夏筱筱有些心虛起來,幹咳了兩聲,“殿下這麽晚了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也是和妾身一樣是半夜睡不著了出來數月亮的?哈哈,方才妾身正對著星星說胡話來著呢,這……”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不過眨眼功夫眼前的人閃身來到離她不到一尺的距離,臉色蒼白得可怕。


    “殿下你……”夏筱筱探出手欲摸下他的頭,卻在半途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你莫不是傷口裂開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夏筱筱一臉擔憂的問,卻隻見眼前的他隻是一直盯著自己,一隻手被他抓著,另一隻手拿著藥和燈籠,也藤不出手來再去試探。


    哪知他的手上是用了力的,抓得夏筱筱發疼,“你,你先鬆手……要是傷口真裂開了我再幫你……”


    “為什麽……”


    “啊?”夏筱筱莫名其妙的抬起頭看著他,隻見那雙眼竟和平時的北宮煜有些不同,不由一愣,“什麽為什麽?你,你先鬆開我手,疼疼……”


    他一邊問著,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為什麽非得是那天……”


    他死死的盯著她的臉,一步步朝她靠近,夏筱筱被他問得一頭霧水的摸不著頭腦,他靠近一步,她就掙紮的後退一步,“你到底要說什麽?我哪知道你說的那天是哪天?”


    夏筱筱快被疼哭了,她用力扳著他的手嘴裏一直讓他鬆開,天殺的北宮煜力氣竟這麽大,“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行嗎?你先鬆開我說不行嗎?”


    燈籠和藥都掉在了地上,風一吹,夜中唯一的光亮也滅了,夏筱筱心中徒然一陡。


    “三年前……”


    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伴隨著風聲響起。


    “唔……”


    北宮煜一下將她推到牆上,左手依舊緊握著她的手腕,他低著頭,夜裏夏筱筱隻能看見他微微有點反光的雙瞳,從一開始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夏筱筱吃痛,卻不敢叫出聲來。


    他皺著眉,低下頭來,仿佛在隱忍著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非得是你……”


    說出這話時,溫熱的氣息吐在夏筱筱的嘴角,停在她的唇前。


    夏筱筱愣愣的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就在她以為他真會吻下來的一刻,身前的人突然鬆開她退後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臉色沉浸在夜色中,看了夏筱筱一眼,轉身躍過紅牆消失在黑暗中……


    這人,來得快去得也快。


    夏筱筱的手用力緊了緊,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揉了揉肩又走回去把熄了的燈撿起來,“一個大男人對人也不知道溫柔點,莫不是真被燒壞了腦子?”


    “唰唰”


    夏筱筱抬頭,白毛的包子從前方草叢後麵繞了出來,綠色的眼珠子盯著她發出淡色的光。


    可是這個時候,包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帶著包子匆匆回了暮錦閣,清月正把為她準備好的熱水給倒掉,夏筱筱連忙放下包子和手中的藥材,“清月,你幹嘛把熱水給倒了?本宮不是說了隻是去取個藥很快就回來嗎?”


    “娘娘……您不該這麽快就回來了呀……”清月手中端著盆子愣愣道。


    “什麽本宮不該這麽快回來,哎,這包子你怎麽把它放出去了?大半夜的別讓它跑出去捉什麽野耗子。”夏筱筱走到門口處關了門窗以防包子又趁人不注意給跑了出去。


    “包子不是奴婢放的呀,它不是太子給抱出去的嗎?難道娘娘沒遇見太子殿下?”


    “什麽?北宮煜來過暮錦閣了?”她有些詫異,方才北宮煜來的方向並不像是從暮錦閣出去的啊。


    清月反而不知夏筱筱此時為何這種表情,點了點頭,“對啊,坐了一會兒,後來抱著包子出去就往禦醫院的方向去了,不就是去尋娘娘去了嗎?”


    ?“北宮煜來的時候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夏筱筱看了一眼回到房間就跳到她床上臥著的包子,手腕上依舊還有些疼痛,北宮煜既是出去尋她,又做什麽要把包子給扔下?


    “沒有啊。”清月搖著頭。


    “行了,你先下去吧。”夏筱筱揮了揮手,又道,“待會兒晚些時候再給本宮打些熱水來吧。”


    “是。”


    清月退了下去,夏筱筱往床上一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今夜的北宮煜,給她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入夢,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三年前她一見鍾情的北宮煜,一襲玄衣,氣宇軒昂……


    翌日,天未明透,因著實有些擔心北宮煜的傷勢,便早早去了衾寒殿,本以為這個此時北宮煜也應該同往日的自己一樣還在被窩裏,但在看見院前已衣著穿好拿起劍晨練的北宮煜時,又覺得自己實在是不厚道,竟把每個人都以為是了和自己一樣的懶蟲。


    同昨夜一樣,身著的是少見他會穿的白衣,劍是他那把產自名劍之都躋攀的楚文,他遠遠瞥了一眼夏筱筱,並未停下來。


    夏筱筱將藥遞給一旁的無席,看著並未停下動作來的北宮煜問著無席:“你家殿下是每天都起得這般早?雞都還沒開始鳴呢。”


    無席隨口就回答了她,“回娘娘,也並不是,昨夜殿下心情好像不怎麽好便沒怎麽睡,今日也就起早了些。”


    昨夜北宮煜奇怪的樣子突然浮現在腦海裏,從頭到尾沒有說出一句她聽得懂的話,三年前,三年前她怎麽了?


    “無席。”冷不防,突然出聲的北宮煜打斷了夏筱筱的思緒,抬頭,不知何時他已收了劍朝這邊走來。


    無席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拿著藥趕緊借口去熬藥。


    夏筱筱乖巧的行了個禮,正欲關心下他的身體,結果北宮煜隻是越過她直接走進了屋子,未有駐足。


    北宮煜確實是心情不好,從昨晚到今早一直都心情不好,夏筱筱這時也懶得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去觸他胡須,倒不如躲遠遠的,免得到時候她又得遭殃了。


    才轉身準備回暮錦閣,耳邊傳來一聲嗤笑,“喲,這大清早的就這麽殷勤的跑來給殿下請安了?可惜看殿下的樣子好像並不怎麽理睬啊。”


    葉秋雨正帶著兩個別宮的妃子前來,正好擋住她回暮錦閣的路。


    “說是這般說,妹妹不也是這麽早就過來了嗎,不過依本宮看,殿下這下八成是去睡回籠覺去了,妹妹這趟估計是白來了,好歹本宮也見了殿下一麵不是?”


    夏筱筱回頭看了眼北宮煜緊閉的房門,繞過葉秋雨徑直走了出去。


    果然,在她還沒有完全走出衾寒殿的時間裏就聽見平順說北宮煜正就寢的聲音,北宮煜這下可真會配合她,她扯他睡了回籠覺便真讓平順這麽答了。


    明明是往暮錦閣的路,沒過會兒葉秋雨已經追上了她。


    “無論如何,姐姐和我都已經被殿下拒絕了呢,看樣子,不是殿下心中所想的那人,今日八成是誰也見不到殿下一麵了。”


    夏筱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所指什麽。


    “今日想見殿下的,可不止你我二人呢。”


    葉秋雨掩唇笑了笑,眼眸朝另一方向掃了掃,舒長畫也正往衾寒殿的方向走去。


    回到暮錦閣,夏筱筱還是沒有反應過來,順口就問了句:“清月,今兒個是什麽日子?回來時怎麽看著那麽多人往衾寒殿跑?”


    正掃著地的清月朝她眨巴眨巴眼睛,“娘娘,您是真忘了?”


    “忘什麽了?北宮煜的生辰不是也過了嗎?中秋也還早著啊。”


    “荷花宴啊,今日可是每年太子難得帶著娘娘們出宮的日子,娘娘們自然都打算和殿下一道出宮呢。”


    清月無奈,走近裏屋給夏筱筱拿了套新衣出來,“本以為娘娘斷不會忘記的,前些日子不還說著要出宮的嗎。”


    “啊!對!本宮竟給忘了!”


    夏筱筱一敲腦袋,夏筱筱將衣服放回床上,並沒有打算換上,京城一年一次的荷花宴,幾乎比過年還熱鬧的晚會,她本該盼著這個日子的,可到了這天,自己居然給忘了。


    “去,還是不去呢?”


    衣裳是前些日子清月替她在錦繡殿新給她添置的,鵝黃中參有幾絲墨色,領前鑲有瓔珞繞成的桃花樣式,簡單中又不失靈氣,是夏筱筱喜歡的款式。


    “那娘娘若是不去的話,奴婢就先把衣服收起來了。”


    “等等!”


    看著清月真的把衣服打算放回去,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將衣服搶過來十分利落的換上,跑到梳妝台前坐著看著鏡中的自己,朝清月招了個手,“清月,快過來給本宮描個妝容,好看一點的,不要太豔,還有,把衣櫃裏本宮放最底層的那盒首飾給拿出來,裏麵的木蘭簪和瓔珞項圈拿來給我戴上!”


    清月楞了楞,雖是荷花宴,但往年也沒見過她家主子要讓她打扮著好看些才出宮啊,難不成今年是殿下要同往?


    “還楞著做甚,趕緊的,快來幫我看看這兩個玉鐲那個配這套衣裳比較好看?”


    “哦哦。”


    見夏筱筱突然的欣喜,想定是太子殿下了,清月也不由高興起來,連忙按照夏筱筱的吩咐忙了起來,今日她可得把她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精心裝扮了一番,這才悠悠出了暮錦閣,臨走前清月還特地告訴她晚些回來也沒事,夏筱筱想,平日她不是都擔心又像上次被北宮煜給逮到受罰嗎,今日倒是開竅了。


    而夏筱筱自然不可能是隨清月所想的去找北宮煜的,就連今日出宮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先去逛哪些平時不能逛的商鋪,而是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西江月。


    她方才在湖邊有好好理了理發髻,清月今日給她描的這個妝容她很是喜歡,模樣看起來也精神許多,她舔了舔嘴角,推開門,卻隻見到安子在收拾東西。


    “你家主子呢”


    夏筱筱望了望屋內,比起往常來時幹淨了許多,不是說以前來是不幹淨,而是這次感覺少了點什麽,她的視線落在桌上被安子打理好的一堆行李上。


    “以後你不用過來找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出了一趟遠門,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


    安子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淡。


    “他去哪了?什麽時候走的?”


    夏筱筱莫名有些急了,上次見麵時沒聽說他要走啊,他不是說……對,他不是說要帶她走的嗎?


    “太子妃娘娘。”


    安子停下了手中的事,走到夏筱筱麵前,他自然能看出來夏筱筱今日是有好好裝扮過的,語氣越發有些疏遠。


    “小的冒問娘娘一句,今日出宮的目的何在。”


    問得確是冒昧,夏筱筱沒在意就實說了:“荷花宴。”


    “既是來荷花宴的,娘娘又來找我家主子有何貴幹?”


    夏筱筱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恕小的多嘴,娘娘您是太子的人,也是一國儲妃,而我家主子隻是一介江湖遊人,近來娘娘與我家主子這般頻繁往來,怕是有些不合適,小的在這裏也懇請娘娘,倘若真把我家主子當做朋友,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再來找我家主子了,這對娘娘和我家主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夏筱筱第一次見安子這麽對她說話,言語中透出的氣勢,不像是一個小隨從能散發出來的。


    她沉默了兩瞬,眼中換了份冷漠,冷聲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小的不敢,隻是一心為我家主子著想罷了。”


    安子低下頭,夏筱筱也沒打算和他計較什麽,轉身離開。


    雖未到傍晚黃昏時分最熱鬧的時刻,但此時街道上已是人影成雙,小商鋪們也都掛上了紅燈籠,等著開始吆喝著,青年男子們都將墨發綁得幹淨利落,二八女子們都和夏筱筱一樣描了粉黛,配上了心儀的首飾。


    不巧迎麵撞上走來的一對佳人,她措手不及的連連給那女子道歉,隻見男子一把推開她忙擔憂那女子:“可有傷到哪?”


    女子笑了笑:“無大礙,想必這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趕緊走吧,免得待會兒趕不上遊晚會了。”


    男子這才瞪了夏筱筱一眼隨著女子離去。


    望著兩人走遠的背影,她從懷中拿出了劍穗,本該是送給北宮煜的劍穗,今日出宮時,想著正好落止的那把鍾離劍上缺個什麽,順手就帶出來了。


    方才在西江月安子問她出宮所為何事,她說為了荷花宴,荷花宴,說是宴會,實是同燈會差不多的盛會,京城內一年一次為了年輕男女所備的晚會,選在晚夏荷花盛開之時,一對對佳人們相約這天到相爾河放荷花燈,猜燈謎,遊相爾河,聽戲曲,賞煙火觀宴會,而在這樣一個本屬於男女相會的日子,她出宮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找落止。


    之前在尚書府時,尚書大人也說過同安子一樣的話,那時尚未在意,今日這般一想想,她是有些過了。


    入宮後的兩次荷花宴她都是一人來遊玩,即使是三年前,也是有季小二陪著的,三年來,也許真的是一個人太久,久到忘了有朋友的感覺,這才每每出宮時,想到的人都是落止。


    “這個臭落止!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早知道我今日還出宮來作甚?”


    夏筱筱將思緒理清楚後雖覺得自己這般是很不妥,卻還是開始念起落止來,今日本想同他將那些都遊玩個遍,現在隻有她一人,越發覺得沒意思起來。


    一個人從東街走到西街,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不時總有成雙成對的男女從身旁擦肩而過,手中大多都捧著荷花燈,待天色再暗些的時候,拿到相爾河去放燈許願。


    一個小男孩捧著一個荷花燈跑到她麵前來:“姐姐,姐姐你這麽漂亮,來我家買個荷花燈去放吧。”


    夏筱筱看了看小男孩手中捧著的荷花燈,便想著逗逗他,蹲下來捏了捏他粉嫩嫩的小臉頰假作苦惱著:“怎麽辦呢,幾天姐姐出門匆忙,忘了帶銀子了,買不了了。”


    小男孩歪嘴尋思了會兒:“那姐姐就讓姐姐的夫君替姐姐買吧,姐姐對夫君說想放荷花燈,夫君一定給姐姐買的。”


    夏筱筱“噗呲”一聲笑了,這小家夥倒是會做生意,又道:“可是怎麽辦呢,姐姐夫君今日也沒有同姐姐一同來賞荷花呢。”


    “唔。”小男孩低頭認真沉思起來,正當夏筱筱打算不再逗他時,小男孩突然抬起頭,偷偷瞟了一眼身後不遠處正忙著賣荷花燈的婦女,不舍的將手中的荷花燈遞給她,“那我把這個燈送給姐姐吧,我拿的這個是我家做得最好看的一個燈,姐姐你一個人來荷花宴,又沒有帶錢,一個人一定很無聊,我送這個燈給姐姐,你就不無聊了。”小男孩又附到她耳邊悄悄對她說:“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娘親這是我送給你的,我娘親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夏筱筱愣了愣,哭笑不得的從他手中接過荷花燈,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從錢袋裏拿出了一錠碎銀子放到他手中:“姐姐逗你玩呢,你的好意姐姐心領了,喏,這錢拿去給你娘親吧,剩下的自己去買糖吃吧。”


    小男孩欣喜的接過銀子,跑了沒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了眼夏筱筱,朝她揚起嘴角露出了兩顆剛長出不久的小虎牙大聲笑道:“姐姐,老實說你還沒有夫君吧?”


    這小屁孩小雖小,沒想到聲音這麽大,這麽一說,周遭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了過來,夏筱筱瞬間臉紅了上來,“什麽有的沒的,趕緊去買糖吃。”


    “姐姐這麽可愛,一定會找到一個好夫君的,到時候讓他給姐姐買燈!”


    小男孩也不管她惱不惱,拿著錢一蹦一跳的朝鬧市中跑去。


    夏筱筱望著他消失在人群中,尷尬的拿著燈往河邊走去,手中十二瓣葉的荷花燈尚未點上燭,她來到相爾河岸,四周漸漸朝這邊過來的人多了,大多是同著意中人一同過來放荷花的,也有和夏筱筱一樣的少女,獨自拿著荷花燈,蹲在岸邊看著盈盈燭光被荷花盛著朝河中央漂去,那些少女眸光清澈,麵頰上皆帶著粉紅的喜悅。


    夏筱筱到鋪子上,提起筆在燈心上寫下了兩個字,這才將蠟燭放了進去,來到河畔,看著河麵上漸漸綻放的荷花燈將整個相爾河映如白晝。


    身旁來了幾個結伴來的小姑娘們,模樣約莫十二三歲,推推挪挪的拿著荷花燈走了過來,應是幾位關係甚好的府上小姐,相互打鬧著,嬉笑著,三年前,仿佛她也是這般同季小二,秋雁兩人這麽來到相爾河放燈的。


    夏筱筱蹲下身子將燈芯點燃,放入到河中,愣愣地望著自己的那盞燈漸漸往河中漂去,河中各式各樣的荷花燈也多了起來,望著望著,就不知道到底哪一盞燈才是自己的那一盞了。


    哎,現在燈也放了,天色也晚了,估計接下來的燈舞是看不著了。


    她起身拍了拍腳下被水沾濕的裙角,又朝河中央看了眼,水中倒映著各式荷花的模樣,隱隱的,對岸的水中,倒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來。


    夏筱筱有些愣神,擔心是自己在那麽多的水光中眼花了,視線一點一點的往上移動,直到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人的模樣,一天來的陰霾仿佛都在見到他的那一瞬像陣清風拂過的散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


    落止就這麽靜靜的站在對岸,一身白衣隨著晚風輕揚,滿河的荷花燈的微茫映在他白皙的臉龐,銀色麵具上沾惹了一層燭光的紅,一盞荷花燈從他麵前遊下,顯得那麽安靜,讓夏筱筱覺得仿佛這些讓女子們那麽喜歡的荷花燈都不過是他的陪襯,他看著她,唇角輕動,笑得讓人移不開眼。


    夏筱筱想跑過去,可是河岸隔得太遠,眨眼間,隻見落止腳尖輕墊,直直從對岸躍了過來,足尖踩在水麵上,踩在荷花上,在平靜的水麵上留下淡淡的波紋,最後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中落在了她的身旁。


    “你怎麽會在這兒?”


    夏筱筱驚訝過後,開口的第一句便是這個。


    落止沒有說話,拉著她的手就往鬧市中走去。


    “你不是出遠門了嗎?安子還說你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連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個就走了。”


    夏筱筱被他拉著,他突然停下腳步來看她,“你怕我走?”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問她,夏筱筱想了想,“也不算,你總歸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隻是不希望你走之時,都不告訴我一聲就離開了,你看,我於你,我可是什麽事都是第一個來告訴你的,可你呢?不以真麵目待我就算了,如今連你出遠門的事我也是聽安子說才知道,你這樣豈不是太不夠義氣了?”


    “所以,這不是來告訴你了嗎?”


    落止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沒想到這丫頭還挺記恨這些。


    “所以,這次就這麽放過你吧!”


    她踮起腳來費力的用手像摸她家包子那樣摸了摸落止的腦袋,眯起兩隻眼,兩隻小虎牙也笑得露了出來。


    落止吃驚的看著她,長這麽大,可從未有人敢像她這般碰他的頭。


    在落止愣神期間,夏筱筱反過來一把牽著他的手,心情大好的往人多熱鬧的地方逛,“走,姐姐今兒個心情好,姐姐請你吃糖去~”


    落止在她身後哭笑不得,年齡上他可比她大了整整六歲啊。


    果然,夏筱筱最先去的就是覓食,吃飽喝足後,還真沒忘了給他買兩串糖葫蘆。


    夏筱筱手裏拿著一串糖葫蘆走在前麵,嘴中哼著小曲兒,裙擺在腳下輕快的步伐中盛開,與先前獨自一人時判若兩人。


    落止漫步跟在她的身後,另一串糖葫蘆就在他手中拿著,自然不是他當真要吃,於他來說,這些是用來唬小孩子的,可有的時候,用來哄夏筱筱好像是非常不錯的東西。


    相爾河中越發熱鬧起來,約莫是燈舞的時間到了,京城的荷花宴,燈舞與別處不同的是,舞者皆是在水中央起舞,在相爾河中央放上九台坐蓮,九個女子就將坐蓮視為舞台,由此稱為九蓮燈,所以一到這天租船的生意都特別好,價格也比起平日貴了一倍,一般稍有點家底的人都願意花點錢租船到河中央觀舞,若不濟,就在岸邊觀賞也是極為不錯的。


    夏筱筱三下五除二將兩串糖葫蘆塞進肚,拉著落止上了一艘小船,往河中央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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