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初年,京城外不遠處的一所小鎮,安蘇鎮上,今日有件極大的喜事。


    “哎,聽說了沒,今日是咱鎮上那新錢莊掌櫃大喜的日子,那婚事辦得,別提多風光了!”


    “怎麽沒聽說?可風光雖風光,人家錢莊掌櫃有的是銀子,也不讓這些鎮上的街坊領居去湊個熱鬧,整個府邸都戒備森嚴呢!更有人說,若是未接受到邀請的,恐怕是當今皇上的禦前侍衛來了也定進不去!活像是怕人去搶了他媳婦兒似的!”


    “可不,掌櫃的為了慶祝他這莊喜事,竟然還挨家挨戶的都發了賞銀,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娶媳婦兒了!”


    可不就是又想讓人知道又怕媳婦兒被人搶了嗎。


    街坊上幾人結伴嘮嗑著,遙遙就見到了大宅子外一片熱鬧的景象,愛湊熱鬧的街坊領居全跑來看了,一眼望去豈一個熱鬧氣派了得?


    幾人皆有些豔羨的傻眼,其中一人便突然出聲道,“那掌櫃的是模樣不錯,且有生財之道,不過幾月的時間便在咱鎮上做了大生意,這婚事自然得氣派,可是我也聽說,今日他要娶的這新娘子怎麽好似不是很想嫁?”


    話音才落,還不待其餘幾人問出原因,便聽到一聲淒厲的叫喊聲從院落中穿破而出:“我說了不成親!北宮煜你大爺的這是在逼婚!”


    夏筱筱這一聲出來,人已經脫了喜服,托著自己的大肚子氣衝衝就有要逃婚的架勢,清月立馬就駭了神,忙招呼著侍婢一同上前將夏筱筱嘴捂住要往屋內帶,“娘……夫人,您慢些,小心腹中孩子!這話讓老爺聽了去那可不得了!”


    好端端的,眼見吉時都快到了,可是無論她們怎麽勸夏筱筱都不肯成這個親,不是都說好了的嗎?這吉時一到不將夏筱筱帶出去遭殃的都是她們這些下人啊!


    “我管你!我什麽時候答應他要成親了!我不管,今天我是死也不會成親的,你給我將北宮煜找來!大爺好好找他算算賬!”


    什麽破東西?要成親她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還得是她這幅模樣,怎麽穿上喜服出去見人?


    夏筱筱一低頭就見到了自己已經快胖成個圓球的肚子,都五六個月大的肚子了,那喜服一穿上豈不笑死人了?憑什麽別的新娘成親的時候都美美的,到了她這裏就是這幅模樣?


    不行,這親,是怎麽也不能成的!


    “在鬧什麽?”


    這邊的動靜很快把北宮煜也驚動了來,一眼便見到了被夏筱筱扔到一旁的喜服,擰了擰眉。


    清月在見到北宮煜的時候已經滿臉的黑線,忙上前將北宮煜的視線擋了去,卻又不敢太過逾越,“哎呀,老爺,您怎麽也來了後院!拜堂之前是不能見新娘子的啊!”


    她已經快哭出來了,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強呢?


    “之前也不是沒見過。”


    北宮煜一把提著清月就將人扔了出去,好在人被一旁的無席穩穩的接住,他已經走到了夏筱筱的麵前,低頭小聲的問她,“大喜日子你這是在生什麽氣?”


    夏筱筱雙手還被人抓著,這次一把就掙脫了開來,指著北宮煜的鼻子就罵,“我說了我不成親,北宮煜你這是在逼婚,搶劫,你信不信我將你告到官府去!”


    “別生氣別生氣,”一見夏筱筱是真火了,他連忙拉著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你這樣生氣小心動了胎氣!”


    一副捧在手裏都怕摔了的表情,夏筱筱覺得心中的怒火是要散了那麽點,“好,我不生氣,你趕緊將人都撤了,咱們還能好好的過日子!”


    見到夏筱筱臉上的怒意是要消散了些,北宮煜鬆了一口氣,但轉眼臉上又嚴肅了起來,“這怎麽行,小夏兒,婚姻大事豈能說撤就撤!”


    夏筱筱被他這一句話差點氣得背過氣來,還要威脅他的話還沒說出就被打斷了去,“你要去告官府也沒用,你腹中孩子是我的,官府也得將你判給我。”


    “我又沒說不成親!隻是現在不行而已!你看看我這模樣穿那喜服得胖成什麽樣子醜成什麽樣子去!”


    “嗯,沒事,你再醜我也娶。”


    北宮煜低下頭在她嘴角親了親,夏筱筱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了過來,“北宮煜你說誰醜!”


    “好好,不醜不醜,乖,趕緊將喜服穿上,吉時快到了。”


    他已經將她放了下來,喚了侍婢上來,“都小心點,若是傷著碰著了,有你們好看!”


    麵上是一片溫柔深情,可是說了這麽半天,他還是要逼她穿衣裳去成親!


    夏筱筱到底也顧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反抗的動作也不敢太大,北宮煜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嘴角揚著淺笑,這麽久,他終於等到了這天。


    其實連夫妻之實都已經落實了,何必還掛這樣一個虛名呢,更何況他們之間本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也不是沒成過親。


    隻是,多少年前,夏筱筱那時剛加入宮中的模樣他早已記不清了,連堂也沒拜,洞房都是留她一人在衾寒殿的,那時的他還沒有愛上她,所以沒去在意,更不會知道,在這麽多年後這個小女人會讓他如此的割舍不下。


    夏筱筱不願意成親,隻是單純的覺得她穿喜服不好看,她說再等幾個月,等他們的孩子出生以後再成親,可是她又怎麽會知道,他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別說幾個月了,現在他連一刻鍾都不想再多等,隻巴不得這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他的。


    “老爺,夫人換衣裳恐怕還得要些時辰,您還是先回大廳去招呼一下客人吧……”


    北宮煜在這裏,實在是太有威壓,哪怕如今的他已經不是那至高無上的皇帝,可是有些人骨子裏就散發著一種讓人臣服的威嚴。


    “無事,我看著才放心。”


    北宮煜卻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外麵有北宮弄言給他應付著,用不著他來操心,更何況這裏能接應的客人,本就沒有多少。


    清月無奈了,隻好硬著頭皮上。


    突然,外麵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是連營從府外回來了,湊到北宮煜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北宮煜的臉色變了變,這才轉頭朝夏筱筱道,“我先出去一趟,今日,這親你是無論如何也要成的,別耗些瞎腦子,傷身。”


    囑咐完,人便轉身匆匆的隨連營去了。


    “今日他宴請了那些人?現在是誰來了他表情那麽嚴肅?”


    夏筱筱朝外張望了一眼,連營是被他安排守在府邸門口的,這會兒一來定是有什麽人要來了的架勢。


    “也不多,一些少數的街坊鄰居,還有一些老爺曾經手下的忠臣。”


    清月聽說的也就這麽多,具體的她自然也不知道,夏筱筱點了點頭,稱著清月不注意,才稍稍被穿上一點的衣裳眼見又要被她脫下,門外就傳來了一聲通報,“夫人,門外有位自稱是陸月兒的姑娘要見您。”


    “陸月兒?”夏筱筱動作停下,眨了眨眼,“那是誰?”


    清月也有些疑惑,“好像是一直與咱家生意有些交集的另一個錢莊家千金,偶爾的時候也往咱府上跑得比較勤……”


    “女的?”


    夏筱筱馬上就蹙起了眉。


    清月點了點頭,心中百般無奈,主子啊主子,府邸上下您雖然什麽也不用做隻要安心被寵著就好,可是陸月兒那女子都來了好幾次您怎麽就一點都沒察覺呢?


    夏筱筱嘴角掀起一絲冷笑,女的,還經常往他們府邸中跑的頗勤快的女的,除了對北宮煜有意思,她還真想不出什麽別的理由來,她還真得去看看什麽人膽子這麽大,敢在他們大喜的日子找上門來?


    夏筱筱才剛要脫下的喜服又重新攏了上去,理了理衣裳,立即就擺上了一副女主人的模樣,“清月,扶我出去。”


    清月眼前一亮,“哎!”


    出來之時,人已經到了門前了。


    一身素羅裙衫,模樣看上去倒是有那麽幾分的小俊俏,一雙盯著她的水眸紅彤彤的,明顯就是哭過。


    “這位姑娘在我大喜的日子哭成這般模樣,可是大不吉利的,不知找我有什麽事?”


    夏筱筱笑了笑,一臉的人畜無害。


    麵前的女子在聽到大喜兩個字的時候明顯又有將要哭出來的架勢,指著她就道,“你是誰!我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夏筱筱嘴角抽了抽,以前,敢情還真的經常來她府上了?


    “大膽,我家夫人因需養胎,自是需在府中靜養,哪裏是隨便接客的!”


    一旁的清月低叱了一聲,揮了人就欲將人趕出去,這明顯就是來砸場子的。


    陸月兒不可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好似這才看到夏筱筱那裹在衣衫下高高隆起的腹部,“怎麽會……他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女人!”突然,她指起了夏筱筱就大聲的道,“你這般不守婦道,還未成親便已有了身孕,他怎麽還會娶你!”


    “未成親?”夏筱筱隻覺得好笑,“我與他都七八年的老夫妻了敢情還不能有個孩子?”


    然而女子臉上還是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可能,分明這段時日他是對我有好感的,怎麽會……”


    夏筱筱卻再聽不下去了,她倒是還真小看了北宮煜的魅力,走哪兒都能給她惹一身的爛桃花回來,一揮手,便將人趕了出去,“真是晦氣!”


    惡狠狠的淬了一聲,轉身就欲回房將衣裳重新脫下,可是才走兩步就突然被人叫住,“筱筱。”


    夏筱筱身形一頓,回過了頭來,卻在看到一張陌生麵孔的時候湧上了一抹失望,“我還以為是他……”


    “以為是誰?”


    那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然後夏筱筱見到麵前的男子緩緩的將臉上那張易容麵具給取了下來,露出了下麵那張俊逸不凡,且與北宮煜一模一樣的麵容來。


    心底猛的湧上了一層欣喜,“阿離,真的是你!”


    “嗯,是我。”北宮雉離微微笑了笑,輕手撫上了她還未束上髻的長發,察覺到了夏筱筱的疑惑,低聲的笑,“禮堂上若出現兩個新郎定是會惹人非議,所以我易容來了。”


    “屁的兩個新郎!”北宮煜臉色陰沉的從門外邁了進來,一直說夏筱筱沒口德的他此時也顧不上口德,髒話已經脫了出口,“她要嫁的人是老子,你來摻和什麽!”


    一把就將北宮雉離落在夏筱筱頭上的手打了開,饒是北宮雉離也沒想到北宮煜會突然出手,身形都晃了晃。


    “呀,你做什麽啊!”


    誰知道北宮煜下手沒輕沒重的,推開了他要過去,“他現在可是皇帝,你要是傷到了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你過來,給我滾回去好好換衣裳!看你現在穿的成什麽樣子!”北宮煜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清月見狀,也忙上前硬要將夏筱筱拉回去。


    “那……阿離,你等我換完衣裳,咱們好好聊聊!”


    一時已經忘了自己是不想成親的,探著腦袋就囑咐他得留著,又想了想,遙遙指著他手中的人皮麵具就道,“對了,咱們府上守衛嚴著,如今你是皇帝呢,出一趟宮還是小心警慎點的好。”


    北宮雉離朝她微笑著點頭,北宮煜眉梢不自覺的挑了挑,這女人,左一句皇帝右一句皇帝的,現在是在嫌棄他沒做皇帝了?


    門一聲掩上,將夏筱筱的身影都隱在了門後,北宮雉離這才緩緩地收回了視線,“這般著急我出現在她麵前,莫不是擔心我又來同你搶她不成?”


    “哼,”北宮煜回頭嗤了他一眼,“也得你有本事搶,她願意才搶得走。”


    北宮煜眼中的譏誚毫不掩飾,北宮雉離隻想到了四個字,肆無忌憚。


    仗著夏筱筱愛他,仗著夏筱筱非他不可的肆無忌憚。


    可是,這些原本都該是屬於他的。


    是良辰吉日,天上陽光正好,府外熱鬧非凡。


    高堂之上,是被北宮煜從北宮雉離手中討回來的夏淑蘭,那些陳年往事已經過去,如今,也隻有她是夏筱筱這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了。


    整場禮事進行得有條不紊,從夏筱筱穿上一身大紅喜服,頭頂紅蓋頭被人攙扶著走進大廳,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到夫妻對拜,所有人臉上都映著喜慶的紅。


    北宮雉離終是沒有留到最後。


    一年後。


    府邸中吵吵鬧鬧的傳出孩童的哭泣聲,門被人一腳踹開了來,“清月,你方才說北宮煜那廝又給老娘上哪裏鬼混去了?”


    “回……回夫人……老爺在……隔壁的陸掌櫃家……”


    清月哆哆嗦嗦的說完一句,人已經一溜煙兒的跑進屋子中帶娃去了,她家主子如今火氣大,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嗬,陸掌櫃……又是那個該死的陸月兒!”


    這都多久了,她不讓陸月兒進府中來,他倒是好,這下子直接跑人家家裏去了!


    夏筱筱一路殺氣衝天的就衝進了陸府,陸府中的那些家丁們也是聽說過北宮家的這位夫人是有多彪悍的,想攔也攔不住,結果人一路就衝進了內院中,正遇剛打開房門從廚房中走出來的二人。


    “陸姑娘不必再送,今日麻煩陸姑娘了。”


    北宮煜走在前麵,陸月兒看著他的側臉,輕輕的搖了搖頭,“哪裏麻煩,以後還多歡迎公子來才好……啊!”


    話音才落,好死不死的陸月兒腳下就被什麽東西絆住,身子一歪便倒到了北宮煜懷裏,北宮煜擰了擰眉,“陸姑娘沒事吧?”


    還好死不死,這幅景象就落到了夏筱筱眼裏,眼眶中立即就蓄了紅色,“北宮煜,你在做什麽!”


    北宮煜怎麽也沒有想到夏筱筱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臉色一變,手一鬆,陸月兒在他懷中嬌羞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擺出來就差點摔了下去,北宮煜已經快步走到了夏筱筱麵前,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沒……沒什麽……你怎麽來了?”


    “不來,不來你怕是都要住在這裏了!”夏筱筱一下子就委屈得哭出了聲來,“怎麽,你現在是覺得我生了孩子就變醜了,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沒有,小夏兒你聽我解釋……”


    北宮煜被她這一哭就絞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夏筱筱卻一把打開了他拉著她的手,一抹鼻子,“沒什麽好解釋的!你都已經在外麵有相好了,都被我看見了你還解釋什麽!好啊,大不了就和離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說完,人轉身就跑了去,可是人還沒跑兩步,北宮煜的身形已經落到了她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這時候一直在一旁幸災樂禍看著的陸月兒也走了過來,攔住她,“定是姐姐誤會了,我和公子沒什麽,便是有什麽也……”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臉陰沉的北宮煜厲聲打斷,“你給我閉嘴!”


    陸月兒一時懵了神,眼裏極快的蓄了水霧,可是再看北宮煜一臉凶狠的模樣也當真不敢再開口了。


    北宮煜回過頭來盯著夏筱筱,劍眉緊緊的擰了起來,“夏筱筱,你胡說什麽!把你的話都給我收回去!”


    什麽相好?他將她捧在手心都來不及又哪裏嫌棄她了?讓她連和離這樣的話她都說得出口!


    夏筱筱被他這一吼頓時更委屈了,眼淚嘩嘩的就往下掉,“不收!我就是要和離!你看你相好都出來替你說話了你還不承認!”


    北宮煜被她一句話絞得心煩,但又無奈,哪知夏筱筱下一句話立即就讓他炸了毛!


    “我走,反正你現在也不想再看到我了,我這輩子還沒做過皇後呢,阿離的後位也正空著,不如我去填了個數還好!”


    夏筱筱因為太過氣憤已經變得語無倫次,甚至顧不得在場的還有外人在,一下子就口無遮攔的全說了出來。


    一旁的陸月兒嘴都已經張得能吞下個鴨蛋了,怔楞的看著眼前這女人,莫不是瘋了不成?當今皇帝的後位到了她嘴裏是用來填數的?


    可是下一瞬北宮煜已經爆發了,額上青筋爆出,咬牙切齒的盯著她,“夏筱筱,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北宮煜也生了大火氣,夏筱筱被他眼中的戾氣嚇得一個哆嗦,但還是撞著膽子道,“我說了又怎麽樣!我還要告訴他你對我一點都不好,你背著我在外麵養小三!”


    “嗬……野雀兒,那樣的牢籠中有什麽意思?”


    突然,一道清冷的譏笑聲從院落的方向傳了過來,北宮煜和夏筱筱二人同時一怔。


    陸月兒已經朝聲音的方向看了去,隻這一眼,整個人都被驚豔了去,隻見那人一身綠袍輕攏在身,墨黑的長發隻用了一支翡翠綠簪微微束著,姿勢隨意的坐在院落的高牆上,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中捏著一錠巴掌大小的銀子,眼眸隻微微朝這邊一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刹那間仿佛在他身後的梨花開遍,傾國傾城,妖孽魅惑。


    但他的視線卻從頭到尾都落在那一人身上,姿態優雅的從高牆上一躍而下,雙手習慣性的攏在雙袖中,長袍曳地,而後微微的掃了一眼夏筱筱身旁的北宮煜,唇邊勾著無限譏諷,“倘若你真想走,倒不如隨本樓主逍遙去,包你幾世無憂。”


    北宮煜渾身的警惕都在這一瞬提了起來,幾世無憂,他慕容傾漣確實有這個本事。


    可是才一回神,身旁哪裏還有夏筱筱的身影?


    隻見夏筱筱突然“哇”的一聲就朝慕容傾漣奔了過去,“綠孔雀,原來你真的沒死啊!”


    再看時,連慕容傾漣都被嚇了一跳,忙將她奔過來的身子接住,眼中淩厲驟時化作一灘柔水,“野雀兒,這次當真想本樓主了?”


    “嗯,想死你了!”


    胡亂的在他肩頭點頭,早知道他不會死,可是沒有見到他的人怎麽能不擔心?


    慕容傾漣頓時苦笑不得,這丫頭這還是第一次說想他,隻是……慕容傾漣低頭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到了他的身上……


    “夏筱筱,你給我下來!”


    突然,北宮煜一聲怒喝已經在院中響起,這女人,當著她的麵就朝別的男人投懷送抱,還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不放!”夏筱筱氣還沒消,扭頭就朝北宮煜堵了一句,又轉過頭來朝慕容傾漣慫恿,“綠孔雀,他欺負我!你把他打了我跟你走!”


    慕容傾漣視線直直的落在北宮煜身上,雙眼微眯,眼中有寒意浮現,“此話當真?”


    “當真!”


    夏筱筱二話不說的點了頭。


    然而這一點頭的後果就是整個陸府都快被這二人給拆了去。


    夜晚,夏筱筱回到房中,“砰”的一聲就將房門給帶上,北宮煜的身影還在外麵,碰了一鼻子的灰。


    “嗤……”


    又是一聲冷笑,慕容傾漣將微微有些褶皺的衣袖理了理,漫不經心中透著不加言喻的威脅,“下次,倘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別怪本樓主當真將她帶走了。”


    “我們夫妻二人的事,便由不得你來操心了。”


    北宮煜掃了他一眼,英俊的臉上已經掛了彩,哪怕是在經曆了當初在寇島上的一場大戰之後,他的功力有所提升,但至今竟然仍不是慕容傾漣的對手……


    但轉念又想,活了幾百年的人,內功都不知道能深厚到哪裏去,這般想北宮煜才稍覺得心中平衡了些。


    但,當初在寇島之上,那隻青鸞最後到底是如何消失去的,至今他也沒個映像,正想開口問出,不想屋內卻傳來了夏筱筱驚恐的聲音。


    北宮煜臉色一變,轉身快速的進了屋子。


    慕容傾漣怔怔的看著北宮煜走進去的背影出神,耳邊一聲一聲全是方才夏筱筱驚恐叫著北宮煜的名字。


    夜色中,整座府邸都點上了明亮的燈火,暗處,喬軼沉一身墨黑的身影漸漸走了出來,行到慕容傾漣身旁,視線越過半掩的窗戶,落到夏筱筱正聳動著雙肩哭泣的身影上,“既然不想,何必將她讓出去。”


    “她的心不在我這兒,留著有何用。”


    慕容傾漣斜睨了他一眼,淡漠的道。


    喬軼沉聽得這話,不由笑出了聲來,“對於慕容樓主來說,難道不是寧可毀掉也不讓其落到別人手中嗎。”


    “是嗎。”


    慕容傾漣淡淡的應了一聲,沒什麽語氣,“倒是你,尋那青鸞來到底有何用,隳閻?”


    喬軼沉那張平凡顯得書生氣十足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黯然的神情,然後他抬起了手,落到耳根處,緩緩的在臉上揭下了一張人皮麵具來,露出了一張與慕容傾漣不相上下的俊美容顏來。


    “和你一樣,曾經也有個人將我扔下了……”


    他低頭盯著手中的那副人皮麵具,緩緩的笑了笑,但很快,他手中的人皮麵具在掌心劃成了一道火焰,燒燼了去,他眼中的神情也恢複了最初的模樣,仿佛在問一個對他極其重要的問題,“對她,你舍得?”


    慕容傾漣已經垂下了眼眸,聲音淡漠得仿佛沒有,“從來沒有得到過,哪裏來的舍不得。”


    哪怕是北宮雉離,至少也是曾經住在夏筱筱心裏過的,可是他……沒人比他更清楚,夏筱筱從來隻將他當做朋友。


    一陣清風拂過,階梯前的兩盞明燈突然晃動了一下,將兩道身影拉得老長。


    北宮煜進了屋子,一眼便見到坐在床邊已經哭成了個淚人似的夏筱筱,心底微微顫了顫,“小夏兒……”


    “北宮煜……”


    聽到腳步聲,夏筱筱才怔怔的抬起了頭來,眼裏全是驚恐,一下子就朝他撲了過來,顫抖著聲音哽咽的道,“北宮煜……我又夢到小二了……”


    北宮煜渾身一震,好半天才將她稍稍安撫了些,帶回到床上,“別怕……如今有陸無痕在玄連華陪著他,他不會寂寞。”


    一晃眼這一兩年過去,那日寇島上所發生的事依舊曆曆在目,季淩南的死,在夏筱筱心裏已經紮下了根,任誰都抹不去,哪怕是他。


    時常,她也經常做那樣的夢,季淩南在夢中叫她的名字。


    這也是這些年來,北宮煜最無措的一件事。


    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給她了,她喜歡的銀子珠寶,那些從寇島上弄回來的財富也大多落到了他的包袱中,任她揮霍,可是唯獨,他沒有辦法讓季淩南活過來。


    他低頭去看,夏筱筱在夢中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眼角臉上全是晶瑩的淚水,今日他還讓她有了這麽大的誤會。


    越想就越是懊惱。


    “小夏兒,對不起……”


    北宮煜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一天之中竟然讓他哭這麽多次,他也是夠窩囊的了,難怪慕容傾漣都想帶她走。


    夏筱筱抬頭去看他,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唇角輕輕的描摹著她濕潤的眉眼,“對不起,我不過是聽聞陸家女兒做菜手藝不錯,這才上門去討教了一下,沒想到你會誤會……”


    “那……那你去討教什麽?”


    夏筱筱抽泣了幾下,歪著腦袋小聲的問。


    北宮煜看著她這幅樣子,又想起今日她胡說的那些話,低下了頭就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悶悶的道,“討你喜歡。”


    夏筱筱被咬得吃痛,雖然還是有些生悶氣,但明顯心情已經不錯了,連著那些可怕的夢都忘得差不多,重新倒到了床上,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哪裏有你這樣的,討人喜歡討到別的女人哪裏去了!”


    那陸月兒不知道多巴不得他往陸府中跑呢!


    北宮煜無奈的笑了笑,這小女人吃起醋來,他還真有點招架不住,但心裏,又都是滿滿說不出的甜蜜。


    再抬眼的時候,窗戶之外,早已沒了慕容傾漣的身影,連外麵的燈火都被風吹熄了去。


    人跟著躺了上去,鑽進了被窩中,將她一把緊緊的摟入了懷中,深深的嗅著她身上的味道,迷戀而無法自拔。


    夏筱筱埋首在他懷裏,小手一下又一下的在他胸前畫著圓圈,突然道,“喂,北宮煜,要不咱們搬家吧。”


    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那個陸月兒不靠譜,更何況她本就是想上江湖闖一番的,隻是那時候她還有身孕在身不方便,如今她的身子已經不錯了。


    北宮煜雙眼眯了眯,毫不猶豫的就回了一個字,“好。”


    這次倒是夏筱筱有些詫異了,“你不問我為什麽?”


    “不管為什麽,都好。”


    北宮煜笑了笑,眼中有狐狸般的狡黠一閃而過。


    為什麽?管他為什麽,他隻知道巴不得早些帶她離開京城這一片,最好走到北宮雉離和慕容傾漣都找不到的地方,離他們遠遠的才好!


    夏筱筱多了解北宮煜,一見到他這幅模樣就知道他肚子裏沒好水,忍不住就戳了戳他胸膛,狐疑的道,“喂,你心裏是不是在打著什麽小九九?”


    北宮煜笑著盯著她,眉眼間全是滿滿的寵溺溫和,還有一抹精明的光,“還算不笨。”


    夏筱筱被盯得心裏有些發毛,下意識的就問,“什麽?”


    他已經抓住了她搭在他胸前的小手,一翻身整個人覆到了她的身上,俯身在她耳邊輕笑的吐出四個字,“春宵一度……”


    還不待夏筱筱反應過來,幔簾已經被他放下,窗戶外的輕風微微吹拂了進來,連屋內最後一盞明燈也熄滅了去,將一切都掩入到了無邊的夜色中。


    “呀,北宮煜,你怎麽能……”


    夏筱筱尖叫一聲,最終還是軟到了男人身下,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喜悅,悲傷,五味雜陳,有過後悔,也有過無悔,也許命中有此一劫命中注定,既然注定,那便是這輩子的再也不分離。


    往後的日子還長,往後的故事也很長,但,隻要他們能一直在一起,一直這樣快活下去,誰說比不上那些榮華富貴來得好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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