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東晉, 王氏兄弟的命令比皇帝還有效果, 更何況這不是什麽政令,隻是請一個相熟的貴族小聚而已。


    張輿這些年早就習慣被這些大臣拖出去評頭論足,見對方來勢不善, 也隻是平靜地起身, 吩咐管家收拾行裝, 王敦如今在南昌城, 離建鄴有千裏之遙, 一時半會, 肯定是回不來的。


    順便還要找紀大夫討幾枚些南方的蟲藥, 這年頭,誰都生活不易。


    前來“接”他的王敦手下參軍錢鳳倒沒有什麽不耐煩, 這位中年人也不缺一點時間,他也是寒門出身,雖然投奔在王敦治下想要奔個出頭路, 但對北方那位渤海公, 也是極為欽佩的。


    她能以白身崛起於北方亂局,接連收服草原鮮卑、幽州王浚、青州曹嶷、兗州石勒, 就已經是世人所不能想像之事了。


    誰知道將來南方會如何, 錢鳳見這位張輿如此配合, 甚至還小意示好:“郡公不必擔心,大將軍無甚惡意,隻是想由你引薦,與渤海公論論天下罷了……”


    說到這, 他還感慨地道:“等平定江荊兩走,大將軍定會重謝,到時郡公定然前程大好,如此,位列三公有望,到時張氏三世三公,也是的世間佳話了。”


    “過獎了。”張輿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隨口敷衍,沒有懟他,畢竟這一路上都是得這人來管,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沒必要。


    錢鳳卻是忍不住感慨道:“沈家已經備好大船,您隨我上船就是,沈士居親自送您過去,皆是住行皆是北方之物,必不會有顛簸之苦。”


    吳興沈家如今越發被王敦重用,靠著和北方通商,沈家的勢力幾乎可惜說是獨霸揚州,沈家當然也就不願意有一點可能得罪到渤海公。


    王敦勢力極大,等在幾條街外的宮城裏的晉帝聽說張輿被帶走時,已經是三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晉元帝氣得當場砸了手上昂貴的天青冰紋茶盞。


    張輿是那女人如今唯一的血親,因著那女人勢大,越發重要,他甚至親自把自己侄女嫁過去,王敦居然敢不經過他同意,就拿了他可以算是底牌籌碼,讓他如何能不怒。


    但怒歸怒,他也是知道大局的,如今北方已經派人入了荊州腹地,隻希望張懷瑾能顧念一下血脈之親,不要再咄咄逼人。


    ……


    江水滔滔,張輿一襲白衣立於船頭,頗有翩翩公子之態,而吳興沈家的家主則在他身邊的介紹著周圍的船隊中的大小船舶。


    “那是水輪舟,”沈充如今已經二十四五,頭戴綸巾,意氣風發,指著身後的數十大船中幾個有巨輪的舟船,“那輪是北方改進後的江船,可以人力腿力驅動,速度更勝搖櫓,每船皆裝有一萬斛糧,可供大軍三月嚼用。”


    帶著想和張輿拉近關係的心思,沈充少有地熱情講解:“……那帆布可曾見著,這是北方的硬帆布,耐得風吹雨打,便是吹破了,也可縫補做成衣褲,耐麻耐穿,甚為北方庶民所喜。南邊官吏世家也喜歡這舊帆衣,舊布不磨肌膚,又能顯得新。”


    最後那句話讓張輿有點摸不著頭腦,但又很快反應過來。


    服散後皮膚敏感,需要穿舊衣,帆衣容易認出來,雖是舊布做的,那也是新衣,可以讓那些世族炫耀自己能拿到這種衣服,像阿姊當年說的,他們炫耀一事上,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說了一會,沈充看張輿興致缺缺的模樣,於是換了話題:“想來郡公也甚久未與渤海公相見了。”


    張輿沉默了一下,才輕歎道:“十三年了。”


    那年,阿姊十歲,他七歲,光陰如駒,他甚至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但記得她當年站在他麵前,那驕傲恣意的模樣,像是一輪太陽。


    家裏子孫,她最得祖父喜歡,宛如家中的一霸,常有驚人之語,父親看到她都頭痛的不行,稍微訓斥,反要被祖父數落。


    當時的太子甚至想立她為側妃,但沒來得及就已經喪命。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場大難,不但張家上下沒有活口,甚至連出嫁的女兒都從夫家拖出殺掉。


    張家平反是他們逃亡三年後的事情,雖然爵位財產都已經發還,但那時,張家的人脈早就凋零,緊接著,八王之亂越發血腥,洛陽幾度失陷,他在宗王亂軍中又和皇帝一起被裹脅著遷到長安,當時裹脅他們的將領張方因為糧食匱乏,竟將搶來的宮女逐批殺死充作軍糧,一路吃到長安。


    他一度以為自己也會成為口糧,自己都險些保不住性命,又哪找得到亂世之中一個女子呢?


    直到張方戰敗,被東海王帶著皇帝和被抓走的世家官吏回到洛陽,他才算勉強安頓下來。


    而那時,劉琨才帶來了她的消息,說她在上黨已經打下一片基業。


    但他聽到阿姊改名易姓時,就知道沒必要去信了。


    後來北方越發興勝,他就越明白,不聯係,對大家都好。


    至於那些說該他張家繼續北方基業的人——肯定是沒被阿姊毒打過……


    隻是,現在去了王敦那裏,此身,怕是不由已做主了。


    阿姊要拍的話,可要輕點啊。


    武昌城外,石山峒的小根據地、不,是小鎮越發繁華。


    這邊有全國最大的建築材料基地,燒起水泥來容易得緊,把水源一遷,就能是一個很不錯的依山小鎮,靠著險要的複雜的山勢,沒個上萬人圍攻,根本打不下來。


    最重要的是也沒什麽人敢大,畢竟肖妃沒占哪處地,沒損害誰的利益,誰也不想將來被渤海公算舊賬。


    於是肖曉曉日子就過得很美,如今,荊州的叛軍紛紛向她示好,陶侃對她的存在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周圍山蠻雖然語言不通,卻也收集了資料,準備了足夠計劃。


    她隻要暗中將這群山蠻收入麾下,暗自發展,等陶侃打敗了叛軍,基本就是和王敦決裂的時間。


    王敦不會允許陶侃這種不入他麾下的將領發展壯大。


    陶侃也是聰明人,真到那時候,他會知道該如何選。


    “姑娘,沈家的船來了。”有侍者的悄悄在她耳邊說。


    如今石山峒很多鹽還是要依靠外邊輸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在沈家懂事,知道兩邊下注。


    肖曉曉親自去點了船上的貨物,鹽是青州的雪花鹽,那個叫天涼的化學玩家如今在那邊風升水起,聽說要弄什麽化肥來增加產量。


    和鹽一起送來的還有鏡子這種奢侈品,是用來拉攏山蠻的利器——隻要是女人,就不可能抵擋的住鏡子和粉底。


    嗯,都沒問題。


    就在她要簽收時,那位送貨的使者又拿出了一樣東西:“這是壯武郡公張輿給你的來信。”


    “啥,張輿的來信?”肖曉曉一驚,搶過信使帶來的信件,飛快展開。


    裏邊的是用北方的麥紙寫的信,字體端莊,下邊有張輿的私人印信。


    內容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問個好,說我做東想約您來南昌和王大將軍談談。


    “這tm就有點麻煩了。”肖曉曉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


    她當然可以不理張輿搞自己的事情,但這小子畢竟是女神的弟弟,女神對他有幾分情很難說,殺不得動不得,萬一牽連到她,在女神那好感度下降,就得不償失了。


    自己是來拿號的,可不是來爭霸打天下的,雖然打天下也很爽就是了……


    要不然,把他送回北方?


    不不不。


    那是給女神找麻煩,現在那些要求女神結婚生子的海了去了,張輿這個血親過去,局麵會控製不住的。


    所以,要怎麽做才既不給女神找麻煩,又可以邀功呢?


    肖妃陷入深思,凝視著地圖,目光在南昌和武昌間轉移,然後微微向下,就看到廣州……


    ok!


    “徐策。”肖曉曉出門喚了一聲。


    正在訓練山地特種兵的青年抬頭看她,露出並不是很願意被叫的表情。


    但他還是麵色沉重地去了肖曉曉這裏。


    “有一個很重大的任務給你。”肖曉將信遞給徐將軍,神色輕鬆道,“你去南昌,把張輿搶來,送到廣州去,那裏名義上是女神的治下,不會被東晉幹涉,又離女神特別遠,可眼不見心不煩,就算將來有變,以南邊的瘟疫之多,隨便找個病就解決掉他了,進可攻退可守,必然能被女神表揚。”


    還可以給孟嵐找個□□煩,禍水東引,讓她沒空看著荊州,方便自己割韭菜。


    徐策看完信,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你這樣做,她不會罷休的。”


    “嗯,那和我有什麽關係。”肖妃斷然道,“是你給她找的麻煩,快去吧,聽說這位公子身子骨弱,這快到冬天了,去廣州養養身體多好,女神也會表揚你和肝娘的。”


    “……”


    “不用懷疑,我這都是為了大局!”肖妃強調,“沒有一點私情。”


    “啊啾!”孟*靜深*嵐猛然打了個噴嚏,摸了摸鼻子。


    “快到武昌了,你準備怎麽去見肖妃?”一位新來的、在廣州登陸投奔她的六測玩家好奇地問。


    “當然是送份禮物了。”孟嵐看著隊伍裏那老頭,輕哼道,“這江州之主可是王敦的眼中釘,吸引火力極為有效,往陶侃那一送,火力就全過去了。”


    陶侃要是敢把自己的恩人交給王敦,那在這個以名望為根基的東晉官場裏,基本就沒可能混下去了。


    但若是不交,王敦和晉帝立刻就不會讓他混下去。


    她這可是一心為肖妃著想呢,不帶一點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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