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 江州州治, 是建鄴二等貴族的聚集地。


    衣冠南渡之後,無數北地權貴在建鄴城裏專營,準備安身立命, 但那裏太小, 容納不了那麽多北地的權貴, 於是把次一等的都分到各州, 其中有勢力的, 便居住在州治郡城之中, 再次一等的, 就分散在四下海昏、澎澤之類的小縣城中。


    等級分明,可以算是另外一種公平了。


    數月前, 兗州一役後,石勒被殺,趙昊身價倍增, 無奈之下, 向東去投奔了一個叫郗鑒的東晉官吏,在泰山南邊的魯地給人家出謀劃策。


    一開始, 郗鑒對他沒什麽關注, 因為他們那裏缺糧食的厲害, 很多人餓得像行屍走肉,還常常被泰山那邊的匪類掠劫,光是維持統治就很不容易了。


    但趙昊給出了建議,讓他開啟南北互市, 如今石勒死了,南北沒有間隔,互市一起,收取商稅,就能向南北買糧。


    郗鑒試了試,發現真的有效果,海船有限,魯縣的泗水卻連接著淮河,可以直下江南,這可是能阻止沈充壟斷海貿的重要手段啊!


    如此一來,他至少解決了部分糧食問題,趙昊的重要性頓升。


    然後趙昊又顯示出了數術的天賦,把糧草和互市弄得井井有條,展示了自己的水平,這種被重視的感覺又讓他感覺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就很努力。


    郗鑒覺得這是個人才,很有知識和眼光,但他治下的魯地靠北方太近了,趙昊又來曆不明,他擔心這位來曆不明的會整什麽麻煩,說不定就是北方的密探之類的,很不放心,於是將他推薦給了丞相王導——若他沒問題,便是為國攬才,若他有問題,那就是王導識人不清。


    趙昊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拿著推薦信就愉快地上路了。


    沒什麽波折就到了建鄴,他學著名士做派,開始刷聲望。


    趙昊是第一波的玩家,長相非常過關,還專門看了不少談玄書籍,再買點衣服一打扮,便是南邊士人喜歡的美人類型,於是一炮而紅,人稱趙氏玉郎,很是刷了一波聲望。


    接著,他就準備一番專營,在晉朝尚書令下找個官當當,最好是管糧草稅賦的,女神又沒說紅名不能參加活動不是?


    然而無論古今,財務都是肥缺,一般隻給心腹,加上他是寒門,雖然聲望不錯,王導卻也不想讓他在中樞為官,就幾番推拒。


    但這趙昊在建鄴靠刷臉聲望越刷越高,談起玄來也頭頭是道(畢竟可以善用搜索),說起什麽“是風動還是心動”來,迷了無數士子的眼,搶了不少王家弟子的風頭。加上正好王敦這邊缺人,便將趙昊如皮球一樣踢到族兄這邊。


    錢鳳便是來考察一下這位寒門子弟的虛實,反正王敦手下的閑人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


    趙昊早有準備,照著曆史書,把周圍的晉人分析了個遍,頗有一番見解,讓錢鳳讚歎不已。


    然後,錢鳳就扣下趙昊,沒有一點讓他去見王敦的意思——如今自己是王敦手下頭號謀士,他又不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爭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和人分享。


    就這樣,趙日天兄便在南昌城裏滯留下來,讓徐策碰到了。


    徐將軍麵對一位身價超過二十萬貢獻點的紅名傳奇玩家,他要費盡自己的自製力,才能忍住不去取他性命。


    這位叫趙昊的玩家太能苟了,要拿下他,還是得萬全準備,這次自己的目標是張輿,千萬堅持住了,不能因小失大。


    否則萬一張輿出了什麽事情,自己和肖曉沒準都會成為新的紅名玩家,那就很尷尬了。


    ……


    雖然做了無數心裏建設,徐策還是沒能忍住,在夜裏爬了人家的牆,把那小院的裏裏外外都探查的清清楚楚,就等救出張輿後回來順手一刀,把這塊肥肉吃掉。


    烈日高掛,南方的十月依然熱氣蒸騰。


    這樣的大營之中,一名風雅中又帶著威嚴的中年人坐於案前,仔細閱讀著手中書信,眉宇間不乏得意之態。


    這還是他,或者說他們南方朝廷,第一次收到除了公文以外的、來自北方屬下的回信。


    以往,無論是他們如今拉攏利誘渤海女手下的異人,他們都如死屍般毫無回應,這次,在以張輿為籌碼,要求護鮮卑校尉肖曉曉來南昌一見後,肖曉曉終於給他回複,說是有事在身,需要過些時間才可能過來交朋友。


    雖然態度甚是敷衍,但卻如一支張心針,給了王敦莫大的信心。


    張輿有用!作用很大!


    王敦甚至忍不住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


    這些年來,日益崛起的北方給了他們無數的壓力,從洛陽失陷自今,他們王氏兄弟費了無數心力才在江南站穩腳跟,隻要能繼續穩住,他們王家最差也必然會是最頂級的士族,甚至有問鼎天下之機。


    可是北方膨脹的太快了,太過恐怖。


    另外不知道,但沈充是他的手下,關於北方的情報他了如指掌,這兩年來更是為些愁掉了無數頭發。


    好在當年留下的後手終於有點效果,不求用那張輿自保,但拖慢一下北方擴張的速度,就足夠讓他滿意了。


    接下來的時間,需要抓緊時間,打敗那些荊州流民,隻要占據襄陽重鎮,便可以長江天險阻擋北方鐵騎,如此大事定矣。


    忍不住心中得意,王敦吩咐屬下,讓人請來張輿,為他接風洗塵——圍觀張輿在他們麵前低伏謙卑的姿態,素來建鄴權貴的一項愛好,誰讓他的阿姊不願發還北方貴族的土地就算了,甚至連尊重他們都不肯呢?


    ……


    張輿收到錢鳳通知時,早就淡定了,王敦不是個大方人,這事天下人都知道,當年他娶了公主後,在廁所裏發現一個匣子裏放著幹棗,就順手吃光了,出來才知道這幹棗是用來塞鼻孔的,後來婢女端來金澡盤、琉璃碗,裏邊洗手的水與澡豆,他卻把這些也吃了,婢女看得直笑,結果後來大亂之時,晉室失勢,他直接把當初笑他的公主婢女們賜給了手下的軍卒,一個不留。


    到了宴上,王敦請他吃的是北方傳來的吃食,有烤全羊、湯餅、還有各種菜蔬,均是他未見過的,也叫不出名字。


    “這的王家小侄從薊城不遠萬裏送來的好物,尤其是瓜果,在未熟之時,便要放上木盆中栽種,搬上海船,每日澆水曬日,小心伺候,一路至江南,耗費萬金,便是陛下,都能吃不上。”王敦意態逍遙,仿佛在說什麽小事。


    張輿不說話,隻是默默吃東西。


    王敦看著他的模樣,突然便覺得無趣,沒再為難他,換了話題,說起當年張華大人風采。


    張華的趣事很多,張輿對此倒沒有抗拒,兩人說起這個話題後,氣氛總算顯示和樂了些。


    一飯吃完,王敦派人送張輿回去。


    ……


    張輿如往常一般換了便衣,拿了一本書,坐在榻上閱讀,老實說,這幾天日子過得清閑愜意,被一個人圍觀總好過伺候一群大爺,還有書看,隻是給阿姊添麻煩了。


    但阿姊當年欺負他得那麽快樂,現在自己添一點點也算是天意輪回吧。


    他又翻了一頁書,突然間看到一張紙條飄出來。


    上邊寫著晚上子時之前,將來拜訪,落款是肖曉曉的印鑒。


    張輿捂住嘴,那瞬間,整顆心都雀躍起來。


    ……


    他早早地熄滅燈,遣退了奴婢,在黑夜裏靜靜等待。


    月光透過窗棱,照耀在他眉宇之間,仿佛黑夜裏的鬼魅,有一種別樣的詭異。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再睜開眼,便聽到一聲清響,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走到他麵前,淡然坐下。


    “想離開麽?”


    “想。”


    “不後悔?”


    “絕不。”


    “哪怕會死?”


    “人總要有夢想,阿姊這樣說過。”


    徐策忍不住笑了笑:“那就跟我走吧。”


    “現在?”張輿有些驚訝。


    徐策笑而不語,起身出門,他隻是來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張輿想不想走,其實都由不得他。


    張輿激動又緊張地跟在徐策身後,腳步極輕,生怕被守衛發現。


    但他發現門口的守衛都已經不知何處去了,更不知道徐策早就計算出了守衛換班的空隙,用假手令調走了守備,那個手令絕對不會和白天看到的有一點不同。


    出城的通道都早就準備好了——這裏的縣城土牆有很多房屋都是靠城牆修的,這樣可以省下一麵牆的材料。


    這種情況下,在城牆下打一個小洞再容易不過了,隻需要用水泡軟一塊牆基,再用小鏟細心挖向個時辰,一個四十公分的小洞,就能讓人通過。


    此時正是雜草叢生的季節,一個小洞湮沒其中,無人可以發現。


    隻要出了城,徐策有把握搞定一切。


    並沒有什麽驚魂和意外,古代的軍隊沒有夜視能力,可視範圍很小,而張輿住處的守備已經被他用錢鳳的命令暫時調走——他隻需要打一個比較精準的時間差就好。


    真正麻煩的是,最多半個時辰,追兵就會過來,而張輿隻是一個連跑一百米都跑不下來的病弱公子。


    這個問題,他的後援給的辦法是,化妝術。


    他對化妝術不太熟悉,但沒有關係。


    找個會化妝的專業代練上線就好,順著江水就能去武昌,交通很方便了,交給肖妃,自己就找借口離遠點,免得被按排送人去廣州。


    萬萬不能和她碰麵,否則她不用醬油都能把他生吃了。


    “洵水城一過,便是武昌城了。”另外一邊,也有一行人翻越了廬山山脈,來到了江水邊緣。


    孟嵐遮著陽光,看著滔滔江水,神采飛揚。


    好久沒見到肖妃,又要送他一件大禮,想想就很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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