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瑾本意隻是試探一下, 但讓她驚喜的是,單夫人居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露出了考慮的神色。


    反正時間還有一年半載, 她其實也不急。


    隨後,她的便分出一點精力, 開始安排“冠軍大會”的細節。


    這本是一個軍中競賽, 用以選拔猛士,培養軍官, 後來越做越大,成為了天下聞名的大賽,其中成績優異者,可以獲得豐厚的獎賞,或者直接入軍, 起點就是百夫長。


    而為了不耽誤春耕,給參與的勇士足夠來回的時間,冠軍大會的時間, 便定在的冬季。


    玩家戲稱這是咱們的冬季運動會。


    這種大會比的當然不是跑步跳遠之類的簡單運動,而是的騎馬射箭、刀槍劍戟, 甚至還有真人版本的絕地求生,其精彩程度, 在網上也引得大量的叫好。


    當然,這也是薊城冬季最忙的事情。


    ……


    崔鳶這次帶著荀姑娘過來, 除了帶她開眼界,還有一個目標就是讓她參與這個冠軍大會,隻要能得到一個好的成績,那麽荀灌進入軍中的起點就不會太低。


    在見過她的武力後,崔鳶是非常有信心了。


    ……


    安次城是薊縣的衛城, 離薊城隻有百裏之距,雖然不像薊城周邊那般富足,卻也靠著沿途繁華的商路,能混個溫飽。


    但縣城周圍的村落鄉裏,卻沒有這樣的待遇,大多還維持著耕作的生活,好在北方如今的鹽鐵便宜,牛羊也不缺,日子比起亂世時,已經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天堂了。


    十月末時,北方的秋已很涼。


    樹木枯黃,萬物歸寂,大半日的陽光曬幹了樹下落葉上的露氣,倒是方便了縣城外山嶺中打柴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濃眉大眼,背在身後的柴垛大到快將他淹沒,粗礪的麻繩深深地勒進他肩膀上緊實的肌肉,他卻像沒事人一般行走在坎坷的山路上,速度還不慢。


    走出山嶺,順著溪水,他來到山下的村落裏,村中的人紛紛笑著和他打招呼:“阿良回來了?”


    阿良一邊應著,將柴背回了一處冒著炊煙的小院。


    “阿良回來了?”他的母親掀開厚重的門簾,遞上水瓢,“苦了我兒也,快來歇歇。”


    阿良在牆角放下柴火,坐在馬紮上,接過水,便是一番豪飲。


    他母親坐在他旁邊,看著兒子頭上的汗水,用袖子給他擦了擦,嘮叨道:“先前村裏來了貨郎,可惜你沒趕上,賣得可多,剪子、鍋子、頭花都有,一輛牛車裝得滿滿當當,那棉布厚實,我扯了半丈,過兩日,就能給你做身新衣了……”


    阿良險些被嗆到,他有些的無奈地看著母親,默默聽她嘮叨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後邊,母親終是暴露出自己的心機。


    “……兒啊,你生來力大,家裏靠你築屋室也存了些財物,你想從軍,娘不擋你,但出家之前,還是娶個媳婦,為冉家留個後啊,這從軍的事,明年再去也不遲啊。”


    “娘,不能再耽擱了,”少年神色堅決,“我已經十六了,村城也打好了招呼,這次機會難得,這柴火夠您燒一年,家裏的米糧也夠,明天我就出門了,您在家等著享福吧。”


    “唉,這安寧了那麽久,你說這……”婦人忍不住難過。


    他們本是魏郡人,石勒肆虐兗州時,舉族北遷,在這個偏僻的小鄉裏紮下根來,這些年日子過得安寧穩當,但奈何不住兒子年輕有夢想,擋了這些年,終是擋不住了。


    到了晚上,村頭的鍾聲響了幾下,阿良和母親都停下交談,帶著小馬紮,向村頭的空地走去。


    各家的小孩們可就沒那麽矜持了,紛紛像小炮彈一樣,一個人帶著兩三個馬紮,早早地去占位置了。


    等阿良母子到時,村口的空地已經被占得滿滿當當,白天的貨郎將他的板車支起,掛起了一盞燈,帶上一張白布,布上有著神奇的影子,像一隻狗頭,狗嘴一張一合,給他們講著這些日子天下大事。


    貨郎走南闖北,能說會道,一些普通的故事在他口中被講的驚心動魄。


    如今的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不見得會出鄉一次,聽得是津津有味。


    講南方的大船在海上的故事,講草原的姑娘怎麽給人帶來牛羊,講洛陽正在修一座天下最高有明堂……講這些趣事的同時,也講女帝為了減免稅賦,所以這些年沒有征戰,將國家保護了他們,他們又能做些什麽……


    出自孟嵐的培訓班的貨郎不但是巡視鄉裏的情報收集器,也兼職著愛國主義傳播,告訴他們當年為什麽天下會亂,女帝和那些人有什麽不同,講如今不在世家的庇護下,也能過得很好,講再過些日子,薊城又有一場盛會——冠軍大會。


    天下的男兒,隻要敢去的,都可以參加,但是參加前得想好,馬上馬下,摔跤比武,若有受傷,那可是不賠的。


    如果能進絕賽,不但有不菲的獎金,還可以入軍中為將,被各位將軍搶著招攬,前途無量。


    村裏的年輕人們聽得心蕩神曳,老人們也是一臉遺憾,還有人問起如此盛世,他們可不可以去薊城一睹英姿。


    貨郎立刻潑上冷水,言說這些比賽如今是一票難求,他都舍不得去看呢,再說了,這時候,薊城中旅舍費甚高,這一來一回,怕是要把一年收成都貼進去。


    村人聽得失落不已,這時貨郎已經講的口幹,便停了講解,讓他們各自回家。


    難得的娛樂活動就這樣結束了,村人們三三兩兩地各自己散去。


    隻有阿良還停在那裏。


    貨郎看著這高大的少年,笑道:“考慮好了?”


    “好了,”冉良露齒一笑,“這次,我跟你一起去薊城,必要奪冠!”


    聽說如今今上欲要定都洛陽,如此,平定關中蜀地必在頃刻之間,再不入軍,就來不及了。


    ……


    同樣的事情幾乎發生在魏瑾治下的每個角落,北方的女帝如今有富有四海,僅有一些角落未能收拾,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種偏安的時日是不會長遠的。


    十一月便是冠軍大會初賽的日子,這個月份,強健的兒郎們會奮勇展現自己的勇武,意圖在這個新生的政權裏占下屬於自己的席位。


    一時間,整個薊城都熱鬧非凡,討論誰會是最後勇冠三軍的頭籌。


    而這裏還有一隊非常特殊的參賽者,他們來自關中長安,是當地的豪強,他們在賽事的凶猛和急切,幾乎都把“選我,我帶你們打到老家”的意圖寫在臉上了。


    魏瑾對此非常樂見其成,就她所知,或許,不用她出兵,匈奴那邊就要亂起來了。


    匈奴漢國,都城平陽。


    大風大雪中,這座城市安靜的宛如空城。


    一位年近三十的高瘦胡人策馬過街,帶起一路風雪。


    駿馬上,匈奴車騎將軍阿都利緊了緊自己的羊絨披風,戴上兜帽,頓時覺得耳朵又是自己的了。


    他來到一處醫館,拂去肩上的積雪,直入內堂,毫不客氣地擠把炕上的醫生擠到一邊,憤憤地把對方案上的果幹一把塞進嘴裏。


    來自上黨的醫生麵帶微笑,客客氣氣地道:“這位先生是哪裏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阿都利將桌案拍地作響,他幾乎都低吼著道,“十年了,十年了啊!當年說好我來當臥底,過些日子就招我回去,這都過多少日子了?如今我不但是車騎將軍,連我兒子都會騎馬了。”


    醫官的微笑更溫和了:“這個,您是孟嵐姑娘派來的,回與不回,都是孟姑娘說了算啊,小的哪能張口。”


    阿都利還是十年前,孟姑娘圖謀河東鹽池時,讓他帶人投奔的匈奴,這些年還真是辛苦了他一路從普通的小將爬到車騎將這個位置了。


    “孟嵐說不定都忘記我了。”阿都利不悅道。


    “您一般不過來,這次是什麽情況?”醫生,也是平陽的情報中樞負責人一邊給臥底泡上一杯消火的茶水,一邊問。


    阿都利這才正色起來,思索片刻,才緩緩道:“劉聰不太好了。”


    他是車騎將軍,主管平陽的宮衛禁軍,官居二品,對宮中之事當然了如指掌。


    “如何說?”醫生小聲問。


    在受挫多次後,劉聰早就放飛了自我,在這山西的一郡之地中,不但廣開後宮,還開始寵幸奸臣,半年前,就被身邊的弄臣進讒,連殺了七個一品重臣,讓阿都利從三品的右將軍一下升到了二品——在這種昏君身邊,升官可真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昨晚,宮中大火,你可知曉?”


    “看到了,但不知火情如何?”


    “螽斯則百堂失火,”阿都利的麵容大半隱沒在燭光之下,看不清麵容,“劉康等二十一位皇子,無一生還。”


    醫官頓時嘶了一聲:“怎麽會一個都沒逃出來?”


    “這火來得蹊蹺,”阿都利搖頭道,“但生在皇家,總是危機四伏,劉聰當場昏了過去,現在還沒醒呢,等他醒來,必然又要有一番人頭落地。”


    “你會不會有危險?”醫官頓時擔心地問。


    “不會,我是胡人,劉聰殺的,都是勸諫他的晉臣,”阿都利忍不住冷笑,“他雖殺人,但匈奴貴族和其它雜胡,卻都不輕易動的。”


    醫官點頭道:“這個消息 ,我會盡快傳給那邊,您放心吧。”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阿都利冷哼道,“記得啊,讓那邊快一點打過來,再等兩年,我沒準都能起兵當皇帝了。”


    醫官忍不住笑道:“那也未嚐不可啊,如此,直接獻給陛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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