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修滿了一個學期的學分之後,我便休了學。在家裏準備好一切,我把事情告訴丹尼爾。表麵上是告訴好朋友一下自己之後的行程,實則我心裏最清楚,我怕我的意誌力不強,跑進精神病院就再也出不來了,所以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囑托一下後事。


    丹尼爾聽完了我的話,當下決定要和我一起去。我拒絕,他卻表現的更加決絕。他覺得,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他在外頭接應著我,一切也好有個應對策略。思忖許久,我便同意了。


    後來丹尼爾在路上的時候,突然又問我“為什麽你不能直接申請把她帶出來,非要自己偷偷進去把她偷出來?”


    我笑“你這腦子學習挺好,怎麽這種事情這麽愚笨?要是能那麽輕鬆的帶出來,汪叔叔不早就這麽做了?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孩子是殺人狂和精神病的孩子,你覺得,誰會領養她?那個領養她的人不會被人肉?倒時候一搜,把我,把汪叔叔的身前身後事都搞出來,不就翻天了?”


    “你說得對,這就是新聞學那個係花追求我我不答應的原因,他們那些記者啊,狗仔啊什麽的太煩人,比*還恐怖!”


    我點點頭,想了半天,又不放心地問丹尼爾“不過你可確定,你給我弄的假·身·份·證不會有什麽問題?倒時候要是事情敗露了,被查出來我就慘了。”


    “放心吧,我上網google過這個精神病院,聽說設施很差,也不歸什麽相關部門管轄,不會查出什麽東西來的。沒有錢的精神病,一般都往那個地方塞。”


    “我靠!”說到這裏,我突然看見丹尼爾給我搞的假·身·份·證上麵,全部都是我的真實信息“社會學碩士,莫崎,這是我的真實信息啊!你搞什麽?”


    丹尼爾輕鬆地扯起一個歡快的笑“你懂什麽?隻有這樣才更加安全的,你放心吧,這個是我從計算機學院同學那裏搞來的,他們幫高中生做假的身份證賺了好多錢,從來沒有被抓包過,絕對有質量保證。”


    聽到丹尼爾這麽說,我的心裏麵果然又打起了鼓。我攥著手裏麵的身份證,上下打量了好久,突然又用自己在電影裏麵學到的機械聲音問丹尼爾“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像外星人嗎?”


    丹尼爾一隻手按著方向盤,抬頭對著鏡子看了看我“放心吧,等你成功進了精神病院,管你像不像,你就是了。”


    我泄了氣一般攤在車座上,轉頭望著車窗外灰蒙蒙的景致,不多時,便看見一座由薑黃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樓房出現在我的視野裏。在那架著鐵欄杆的門口上方,紅通通的幾個歐式字體亮在我的眼前‘長安精神病院’。


    我的心莫名一驚,眼中突然晃過美劇《瘋人院》的各種恐怖橋段。衝著血的大眼睛,骨瘦如柴發絲稀疏的老人,白色的病服,縈繞在耳邊晝夜不停的尖叫聲···於是我在這一刻,突然間有些膽怯。


    試問誰沒有感覺過害怕呢?作為一個正常人,對於神經病的恐懼幾乎與生俱來。當你討厭或者覺得一個人莫名其妙的時候,你很自然地就會吐槽對方神經病,因為你覺得對方和你不一樣,變態的不一樣,扭曲的不一樣,所以你才會說,對方是一個神經病不是嗎?


    在沒有來到這裏之前,我也許會是好奇的,會是多少有些無所畏懼的。可是這一切,在當我看見‘長安精神病院’這幾個字的時候,全數演變成了恐慌與無措。


    站在精神病院的門口,我努力使自己找回之前的決心。我閉上眼睛,回想汪叔叔對我的好,回想這人世的美好以及瘋人院裏麵很有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我甚至想到了那個為了拍新聞而跑進瘋人院裝瘋人的女記者···對了,她後來獲得了普利策新聞獎,可是我呢?我救出了一個應該擁有正常生活的孩子,這個孩子,她現在應該有十六歲了吧?如果她已經死了呢?如果···對啊,這麽多年過去了,很可能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這麽想著的時候,丹尼爾突然搖了下我的胳膊,語氣關切“你怎麽了?走啊?還沒進精神病院就瘋了?”


    我白了丹尼爾一眼,知道目前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我多想了。我必須走進這個精神病院,把那個孩子給帶出來,不管她是生是死,是真瘋還是假瘋,我都必須親自走進去,找尋一個結果。


    而其實那個時候,我多希望,你已經死了?如果你死了,之後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不是嗎?327?


    協商好一切,我裝成一個麵無表情的機器人走進精神病院,還故意把關節弄得一頓一頓的,然後跟著丹尼爾還有一個引路的護士往院長辦公室走去。


    經過走廊的時候,我用餘光觀測了每一個從我身邊經過的病人。有的人看起來若無其事,完完全全像是一個正常人。有的人病態懨懨,趴在地上胡亂地嘔吐。有的人躺在走廊的地上,拿著手裏麵的黃色絲帶搖晃著唱歌。還有的人依靠在窗口,跟身邊的護士爭論著跳下去會不會死的問題···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身後卻不小心被一個人給撞了一下。我下意識地往後看去,一個留著一頭長發,相貌清秀卻掩不住高傲神態的女孩從我的麵前走過。她的手被手銬銬住,旁邊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警察。兩個人就那麽無情地推搡著女孩越過我們,提前走進前麵的院長辦公室。


    引路的護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丹尼爾和我,然後安排我們坐在辦公室外麵的長椅上麵等待。在那個時候,我就聽見了房間裏麵女孩的嘶吼聲。


    女孩就是之後的宮妙沁。


    我聽見宮妙沁在房間裏麵撕扯著自己的嗓子,極度瘋狂地吼叫道“我就是殺了他們怎麽了?他們都該死!他們有錢不給我花!還是父母嗎?不給我錢?我還要留著他們有什麽用?放開我!”


    這個時候我又聽見一陣廝打聲,院長溫和的聲音夾雜在其中“不要這樣,兩位警察同誌客氣一點,我看這個孩子,她確實應該是有一些暴力傾向,不過確切的結果還是要診斷之後才能知道,要不就先把她安排在我們醫院吧。”


    之後是警察的聲音“院長你不知道,這是法官說她可能有暴力傾向,我們才不得不帶她來這做一個檢查走走流程。其實這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她哪裏是神經病,她就是在這裝瘋,想要避免刑罰,她殺她父母那天剛好她十八歲的生日,按律就應該槍斃,她就是在這裝的!”


    “你才是裝的!你們才有病!你們全家都有病!我要殺了你們!啊!”


    宮妙沁說完,一個短暫的停頓之後,我和丹尼爾便聽見了警察生氣的嚎叫“啊!你個臭丫頭!還敢咬我?”然後是一個利落的巴掌聲。


    院長又一次夾在中間製止“不要動手!不要動手!警察同誌你們消消氣,我看這個孩子應該是真的心理上有什麽疾病吧,不然的話怎麽會這麽暴躁呢?”


    警察‘呸’了一聲“什麽疾病,就是被家人慣壞的一個臭丫頭,好了院長,這個丫頭我們就先放在這裏了,等到真的檢查出來什麽東西的時候你再通知我們如何?”


    “好的,那就這樣。”


    房間裏麵的聲音漸漸變小,不多時,宮妙沁又被警察狠狠地推搡出來。在她經過我的時候,我不知道因為什麽,特別認真地看了一眼宮妙沁臉上的表情,我看見了笑,詭計得逞的笑。


    果然,是警察口中的那個臭丫頭!


    之後我和丹尼爾便被帶進了院長辦公室,院長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相不算精致漂亮,但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端莊的高貴。她的頭發高高挽在頭頂,身上的黑色高筒裙和她高挑的身段相得益彰,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很會打扮的女人。


    我被丹尼爾安排到椅子上,然後就看見他熱絡地和院長握手介紹“院長你好,我叫丹尼爾,這個是我朋友的表弟,他本來是北京大學的學生,可是後來有一天,就突然得了瘋···”丹尼爾說到這裏聲音變低,對著院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總是幻想自己是個機器人,有的時候還說自己是外星人,瘋的可厲害了,本來是一直由我朋友照顧的,偏巧他要出差,托給我照顧,可是···”丹尼爾說到這裏又扭捏地一臉害羞“我女朋友前幾天參加比賽贏了去韓國的雙人遊,我實在沒有辦法,就想著,能不能把我這朋友的表弟放在這裏照顧幾天?”


    因為丹尼爾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聲情並茂。表情到位情緒及時,一時間讓我以為,我真的就是他朋友的表弟。而我,永遠也做不到他那樣的精於世故。


    院長很明顯聽信了丹尼爾的話,臉上露出些許為難“倒是可以,隻不過我們精神病院裏麵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常住的,這樣暫時性的病人,我們沒有接收過啊,其實你們應該去公立的精神科醫院的,我們是私立的···”


    “誒呀!院長別這樣啊!”丹尼爾皺了皺眉頭,又捧起院長的手顯出一臉癡情“你也看出來了,我是個外國人,去那裏填什麽手續的也非常麻煩的,我就離開一兩個月,或者半年,你就幫我照顧照顧這個朋友吧,謝謝你了。”


    院長被麵前帥氣的丹尼爾搞得有些暈頭轉向,猶豫許久,也不顧丹尼爾這番謊話中的眾多疏漏,草草答應了下來“那你填一下登記手續,我去給他安排病房吧。”


    就這樣,我在丹尼爾的美男計下,成功潛入了精神病院。往分配給我的病房走的時候,丹尼爾悄悄在我的耳邊,說了一句英文“theasylum!”


    我知道,之後我將脫離現實世界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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