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在想什麽?”一曲終了,喚玉緩緩起身,將長桌上已經燙好了的茶水端了起來,緩緩走到李崇麵前,跪下身子端坐於席上,見李崇雙眸緊閉,似是陶醉在琴聲之中還未回過神,便輕言問道,聲音如蚊如絲,飄於耳畔。<strong>.</strong>隻見喚玉一身白色蘭花羅衾,蹁躚的蓮色裙擺將她跪下的身子全然遮住,如同冬季一朵白蓮一般,美不勝收。


    李崇微微回神,半眯半睜的瞧了喚玉一眼,繼而又閉上,手肘仍舊撐著他歪在一旁的腦袋,仰身於席上閉目養神。等了一刻,才又慢慢睜開眼睛,見喚玉已然持著手中那杯茶水,遂慵懶地坐直了身子,接過茶盞,抿了一口:“隻是覺得琴聲太美了,如斯如幻,仿佛讓人忘了許多煩心事。”


    “不知王爺可有什麽煩心事,喚玉可否能為王爺解憂?”喚玉雙眸含笑,雙手接過李崇飲完的茶盞,微啟朱口。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李崇忽而將自己臉上的憂愁之色一掃而光,抬眼笑著望著喚玉的眸子,帶著些許輕狂,“沒人知道本王為何憂,又為何求?”言畢,便哈哈大笑幾聲,好似在寬慰自己一般。


    “有求即為心憂,有憂何需問求呢?”喚玉微微一笑答道,雙眸明亮地望著此時強撐著的李崇。她雖然並不了聊李崇,好在她懂得揣摩人心,他知道眼前的男子確實是心累了,看似狂妄的外表下實則千瘡百孔而已,隻是常人看不到。


    李崇聞言,倏然正視著她,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心忖,好一個聰明的女子。這眼神中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偽裝,帶著幾分讚許的味道。自己憑著一時的樂趣買回來的女子,到底是有幾分智慧的,這讓他對眼前的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了。當初隻是看中了她的才藝,殊不知這女子確實是人中尤物。


    “剛才的曲子叫什麽?”李崇話鋒一轉,顯然不想談論自己的事情,於是開口問道。他能將她帶回來,並不是以為眼前的女子有傾城之色,而全憑借著那夜在洛陽相江上她彈奏的那首曲子,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踏歌行。”喚玉緩緩答道。她感受到李崇眼中的讚揚,心中一喜,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必要的。要知道,她選擇來王府可不是隻為了當個擺設來的。既然她選擇來了王府,就做出了重大的決定,她要做的,便不會後悔。眼下,她需要李崇對她越來越重視,或者應該是離不開她。


    “這曲子好,倒是能為我舒緩心情一番。”李崇又再次閉目養身起來。[.超多好看小說]


    喚玉抿嘴,繼而將長琴抬上膝蓋,柔荑靈活的撥弄這琴弦,美妙的琴聲隨著指尖的靈動而微微輕顫,與靜謐的夜相和著。


    書房內


    “你派人跟去了嗎?”黑夜裏,並未掌燈,隻能憑借著窗前的月光,能朦朧地看到兩人的臉。顏舒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看著諾觴的,隻是眼睛直視著透著朦朧月光的窗子。


    “已經派人去堵截了。”李崇已經派人帶信快馬加鞭往蜀地奔去了,要是他們行動來得及的話應該能圍追到。


    “那便好。”顏舒麵無表情地在窗前站著,雙手負後,隻聽到他握著拳頭咯吱咯吱發出響聲。是時候該采取些措施讓李崇頭疼了,李崇真的以為他還能倚靠他跟王建的交情嗎?嘴角不禁彎了一個冷冷的弧度,這信絕對不能送到王建手中。


    ……


    “嶽父睡下了?”路過景尊居的時候,已近乎子時,見有丫鬟出沒,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丫鬟慌亂地抬頭,大晚上的她以為是誰呢?定眼一看才發覺眼前的男人是姑爺,趕忙低頭答道:“回稟姑爺,王爺不在屋子裏?”


    “哦?”顏舒單手負後,直起身子,隻是眉毛微微皺著,“那去了哪裏呢?”李崇這麽晚了不再房裏能在哪裏呢?這讓顏舒有些不安,總覺得是不好的兆頭。


    “王爺今晚在玉寧苑安寢了。”小丫鬟趕忙回道。


    “你說什麽?”顏舒微微一愣,本來壓低的嗓音也變得尖銳起來。她沒想到李崇居然去了玉寧苑,這就意味著……慌亂與不安湧上了心頭,隻覺得腦袋轟然炸開,小丫鬟的這句話反複盤旋在顏舒腦袋裏,久久不能揮散。


    小丫鬟被顏舒突如其來的嗬斥嚇地一愣,繼而頭埋地更低,她不知道她說錯了什麽,隻是發覺她家姑爺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沒你的事情了,先下去吧。”顏舒還沉浸在自己的震撼中沒有回過神來,語氣也冷了幾分,全然沒有注意到小丫鬟的臉色。


    小丫鬟聽聞,趕忙識趣地退下了。


    顏舒愣了須臾,倏然轉過身來,拔腿向玉寧苑跑去。她不知道她這樣做的意義到底何在,隻是一直本能驅使著她向那個地方跑去,每跑一步,心中都多了幾分慌張與不安。


    屋內的那盞燭火依然亮著,這讓顏舒微微有些心安。他們還沒睡……顏舒在心中喃喃著,眼睛死盯著那亮光的唯一來源處,站在黑暗處一動不動。深冬的黑夜寂靜且寒冷,不時地一陣陣寒風吹過,仿佛落在心尖,讓人心冷。


    顏舒此時腦中一片茫然,一種複雜、痛苦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潛意識或許早就意識到了,可是事實是這樣的時候,還是讓她難以接受。喚玉真的是為了報複她才嫁給李崇的嗎?喚玉為了報複她真的什麽都能做嗎……無數的可能性困擾著顏舒,讓她心煩意亂,她此刻突然想找一個借口衝進去,可是想來想去,隻覺得徒勞,疲累地站在原地不動。


    霎那間,屋子裏的燭火熄滅,整個屋子以及院子陷入一片寂靜中,而此時,顏舒的思路也被突然打算,心也如同跌落進巨大的黑暗處……


    不可能的。發紅的眼睛絲絲地盯著前方已經熄滅燭火的屋子,身體愈發的顫抖起來,一股疼痛的想要撕裂她的感覺從心中傳遞開來。是痛苦、是失望、還是憤怒,顏舒已經不知到底是那種感覺緊緊纏繞她了,她隻知道現在的疼痛一點不比當初的少。仿佛這黑暗給她帶來無盡的傷害,仿佛將她跟喚玉兩個人完全的撕裂開來,原來,她以為形同陌路便已經是最殘忍的,可惜她想錯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心愛的女人落入別人的懷抱,那才叫傷痛,那才叫撕心裂肺……突然有這樣一刻,她想失控的吼出來,想憤怒地發泄出來,可是當她真的想這樣做的時候,卻發覺自己或許連憤怒的力氣和資格都沒有。


    不知何時,空中飄起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灑在她的身上,沾濕她的額頭,一點點蠶食著她僅有的溫度。可笑嗎?顏舒抬頭望了望遙不可及的月光,木訥一刻,或許這月光就如同喚玉一般,都是遙不可及的。而她們之間的感情,也如同這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般飄渺無望。可是為什麽,她此時如此痛苦呢?


    ……


    翌日清晨


    “相公他受了些風寒,怕是早膳不能來了,囑托兮兒向爹爹請恕。”李茗兮在清兒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進了廳堂,見李崇和喚玉都已然坐於席上,神采奕奕,便也隨著笑道,“看來爹爹和玉姐姐精神不錯。”


    “兮兒是長大了懂得打趣爹爹來了。”李崇說完,與喚玉相視一笑,喚玉慢慢將斟滿茶水的茶盞遞於李崇,動作輕柔,李崇微笑接過。


    “女婿身體一向好的很,怎麽會突然受了涼?”李崇挑眉,抬眼問李茗兮,“趕快差人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必勞心了爹爹,諾觴已經為相公診了脈,配了藥,已無大礙,休息一刻便矣。”李茗兮緩緩答道,“隻是昨晚吹了風受了涼而已。”說這話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她的焦慮。


    李茗兮也不知道顏舒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隻知道顏舒回來時候自己已然入睡,今早上喚顏舒的時候,卻發覺那人蜷縮在床榻上一動不動。以往那人起來的都比自己早的,怎麽今個?李茗兮心下疑惑,便走了過去,見那人緊緊蹙著眉頭,將身上的棉衾瑟縮成一團,好xi很怕冷的樣子。李茗兮有些擔心地伸出手來,微微探到顏舒伸在外頭的額頭上。當指尖觸及到那滾燙的額頭上的那一刻,李茗兮心中一驚,怎麽那麽燙?是受了風寒嗎?李茗兮下意識地扶著自己略微臃腫的身子出了屋子,喚來丫鬟。當找到丫鬟的那一刻,李茗兮改變主意了,她本來是想差丫鬟找大夫來的,可是她記得諾觴曾經對她說過,他家主子有些諱疾忌醫,所以便改口讓人差了諾觴過來。


    喚玉一臉平靜無波地抿了抿茶水,開口道:“那姑爺她沒事了嗎?”雖然嘴上是一句客套的話,可是心裏卻有些擔心。雖然自那日起,她與顏舒爭執不歡而散,但是到底不能對那人視若無睹,那人的一舉一動還是會牽動她的心思。


    “應該無礙了。”李茗兮見喚玉關懷便禮貌回應,又偏頭對李崇道:“相公身子不適,女兒也無心早膳,今早特來向父親請恕,這幾日兮兒想多陪陪相公,便不來用早膳了。”不知什麽時候,她開始對顏舒的事情上心了。也許,顏舒是她的朋友,她理應在她病的時候照顧她。或許,李茗兮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


    “難得看你懂得體貼夫婿,看到你們夫婦二人如此恩愛,爹爹深感欣慰,自然是準了。”李崇笑道。他的兮兒終歸是長大了,懂得為自己的夫婿著想了。


    喚玉依然笑著望著言談中的兩人,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緒在她心中蔓延開來。女子的直覺告訴她,李茗兮對顏舒的感情並不是朋友那麽簡單,但也不如同情人那樣濃鬱。但無論是哪一種,她的心中都微微介懷的。一個女子遇上了自己的心愛的人,都不希望那個人前瞻後顧,也不希望那個人被其他女子圍繞著。或許,這樣一種複雜情緒,不僅僅是女子共有的,而是人所共有的。


    看著李茗兮走遠,廳堂內隻剩下李崇和喚玉兩人。李崇若有所思地瞧了喚玉一眼,緩緩開口:“本王昨夜乏了,便在你那裏不知不覺地睡下了。”


    “王爺說得是哪裏話,整個王府都是王爺的,王爺何須介懷?”喚玉笑答。


    此話一語雙關,讓李崇心情頗為舒暢。有些雀躍地望著眼前這名聰慧的絕妙女子,不再言語,隻是自顧自地喝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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