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議一達成,平州城幾萬將士及百姓全城歡慶,八百裏加急軍驛送回京都洛陽,顏舒率領餘下將士於次日歸京。


    洛陽城,雖然不亞於長安繁華,可是到底還是不一樣。這仗本也便是李曄被挾持到洛陽之前要求打了,自然不再朱溫的意誌之內,也並沒有像“凱旋歸城”的將士一般受到帝王的禮遇,朱溫隻是下令簡單犒勞三軍。


    當然顏舒並沒有順利地見到李曄,這其中原因也可想而知,遷都洛陽,隻是一個幌子罷了,恐怕天下再也沒有真正的王了。


    “顏大人好久不見。”


    “朱大人也別來無恙。”


    兩人相識一笑,便沉默不言。這朱府依然是那個朱府,景致絲毫沒有變樣,唯獨聽說的是,朱大小姐嫁人了,這實在讓人可歎,也不知道她與鄺邰之過得好不好。不過這顯然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那朱小丫頭也與母親去了懷安寺進香,約莫半個月都回不來。心中又是一陣可惜。


    看來,雖然景物常在,倒也物是人非。


    不但她娶了親,連朱家小姐也嫁人了。


    苑內,朵朵盛開的牡丹花,妖豔無雙。


    富貴風流撥等倫,百花低首拜沉芳。各自挺拔,爭奇鬥豔。


    “看我苑中的牡丹養的如何?”朱溫背手過去,沒在瞧顏舒,隻是看著他這苑中牡丹的好風光,心情頗為暢然。


    “這牡丹的國姿天色跟大人真是配極了。”他知道朱溫不養菊花意欲養牡丹的原因,所以便迎合著朱溫答道。現如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恐怕這天下,他是要定了。


    不過朱溫坐這天下還是不坐,對她來說都是無所謂。隻要李崇一天沒死,一天飽受折磨,她便要跟在那人的身邊,看著他江山易主的表情。


    朱溫聞言,哈哈大笑,本來沉穩的臉色上偶獲喜色,笑道:“也多虧了顏大人相助。”夫人曾言,顏舒此人大才,無論是敵是友,皆可以利用一二。看來話是不錯。


    “下官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朱大人批準。”


    “但說無妨。”


    “還請朱大人調任我回長安。”沒有給他合理的理由,隻是簡單請示。她位居兵部尚書,照著遷都之事來說,大批官員也隨著帝王前往洛陽,她也理應隨帝來洛陽。可是她旨並不在此,也不在李曄身上,這洛陽城她無心呆。


    朱溫聞言,直起身子,寬大的袖袍負在身後,緩緩踱著步子,若有所思。良久,才回過頭來,瞄了一眼顏舒:“準奏。”


    “也希望顏大人沒有忘記你我二人昔日之約。”


    “自然。”


    顏舒要回去的意願,在他的意料之內,也在夫人的意料內。雖然不知道夫人和顏舒之間到底有什麽秘密,但是看夫人對顏舒如此放心的份上,他便不再多做猜忌。畢竟,眼下這個節骨眼,正需要有識之士幫他成就大業。


    李崇那隻老狐狸,雖然被拔了毛,可終究還是隻狐狸。


    正巧,找一個雙方都“信”的過的人看著,也未嚐不是好事。


    舊都,長安。


    沒了皇帝的長安城,依然歌舞升平,繁華於世,就好像,一切沒有發生一樣,也好像是山雨欲來之前的征兆。


    在簡裝進城的那一刻,那牽著手中的韁繩忽地一顫,不知道是馬受了驚嚇,還是自己心有戚戚。


    一身素衣,將自己的長劍插在駿馬一側,向一個浪蕩俠客一般,牽著馬兒慢悠悠地想長安城走去,回過頭,那城門偌大的“長安”兩字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閃閃,神聖不可侵犯。


    如果可以,她願意一生一世換了無牽掛。


    到底是回來了,顏舒看著長安城的光景,心中感歎。雖然她在從洛陽快馬加鞭、連夜兼程向長安奔來,可是就是在進城門的那一刻,她還是躊躇了。


    她之前並沒有快馬加鞭送信於王府,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拖延時間。可是,紙又哪能包住火呢?她親眼看著,那一世英勇、在戰場驍勇殺敵的獨孤複在看到自己兒子靈柩的那一刻,霎那立住已是滿目愴然,那死寂一般的空洞眼神滿滿的承載著喪子之痛的哀傷。


    無論,獨孤複是一個怎樣的人,是陰險,是狠辣,是剛愎也好。但是,他對獨孤誠,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發自內心的愛。可是如何讓一個年過七旬的父親來承載如此的傷悲呢。


    一個父親兼將軍倒下了。


    見證了太多的生死離別,顏舒還是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到底是太年輕,她到底是看不透生死慘淡。


    回府後,見到李茗兮,她又如何辦呢?


    顏舒覺得曾經的她歸心似箭,可是如今卻很怕麵對李茗兮,竟然讓她步子也放慢開來。


    “姑爺!你回來了!”正欲匆匆走出門的清兒見到執劍下馬的顏舒,本能地身子一僵,隨即喜笑顏開。她和小姐曾經日盼夜盼姑爺能回來,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回來,大夫說小姐臨產就在這幾天了,本來還心想著要是孩子出生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這下姑爺當真是回來了,還完好無損。


    這下子小姐該高興壞了吧。


    看著顏舒一直站在門外不入,便對著顏舒喊道:“姑爺,您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進去!”說著,便徑直走進去,急匆匆地前去通傳。


    進了府內,苑中還是一切如常,隻是人丁少了些,使得王府顯得安靜。


    李崇並不在府內,連躲藏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小、小姐。”清兒見顏舒回來,立馬跑回新房,還未進門便朝李茗兮喊道,看李茗兮因著她的呼喚起了身,疑惑看著她臉上喜色。


    “是、是姑爺他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能看到她臉上外露的驚喜之色,她猜定小姐聽到一定會萬分歡喜的。


    什麽?手上的錦帕子隨手亂下,身子本能的一顫。他、他回來了。


    清兒能夠明顯的看到李茗兮的失神,隨即偷偷一笑,剛想多言幾句,偏頭卻見顏舒撩開裙擺抬腳而入。


    嘴角輕淺彎了彎,便不做聲的退下,順手將門關上。


    小姐日思夜想的姑爺回來了,兩人該有很多話要講吧,她怎麽說也是個有眼力勁的丫鬟。


    李茗兮在原地杵了半天,呆眼看著眼前回來的那人。毫無征兆,就好比空降她身邊一般。那人不同往常的穿了一身素衣,頭發用木簪隨意別過,散落在肩頭的披發隨意披散,臉如往常一樣,麵容清雅,隻是那眼神少了些什麽,帶著淡淡的頹意與憂鬱。


    不過,他還是他。


    “回來了。”良久,李茗兮才開口,聲音帶著哽咽,她發覺她的眼睛已是兩團霧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如果不是礙於身體不便,她想她會衝過去抱緊他。


    李茗兮不清楚自己到底於顏舒是一種什麽情感。從當初隻是簡單的望他平安,到逐漸的期盼他回來,再到希望她能回來見她們母子一麵。這其中的點點過渡也隻有李茗兮自己知道,過去的回憶也點點湧上李茗兮心頭。


    在那人不在自己身邊後,她發覺原來,她是思念他的,思念他的好。與思念獨孤誠一樣,都盼著他們能平安回來。


    現如今,那人終於回來了。萬千言語哽咽在李茗兮喉嚨,卻生生化作這簡單的三個字。


    顏舒看著滿目婆娑的李茗兮,忽地心中一顫,不見她如此多的時日,小腹高高隆起讓整個身體看著豐腴,唯獨那張連不變,依然那樣明眸有神,但能看到她眼中閃爍著的淚花。


    她回來,她是高興的吧。顏舒辛酸的想到,可是她為他帶來了一個會讓她痛徹心扉的消息,不知道她聽完又是如何一副模樣。


    “回來就好。”蹣跚走到她的身邊,緩緩的握住她的手,還是一樣的溫暖。李茗兮心中一喜,無論怎麽了,人安然無恙就好。


    那誠哥哥呢?


    她還是想知道獨孤誠的消息,便開口問道:“誠哥哥也回來了嗎?”李茗兮問道,按理說,顏舒回來了,獨孤誠也該跟著回來。出兵作戰,戰場極為凶險,她都很是擔心。


    他?顏舒聞言,心中一驚,果然該問的都問了,就好像許多事一定包不住一般,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抿口看著她一時間無言。


    李茗兮能感覺到她身子一僵,再看她臉色很是難看,莫名一緊,總有不好的預感,試探著語氣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手從攥她的手中抽離,握住顏舒的手臂,有些急切。


    “那日,契丹壓境,我軍遭到了圍攻,他因攀牆未果而摔下城去……”一字一句地說著,看著李茗兮由皺著眉頭而逐漸瞪大的雙眸,萬分疼惜。


    “然後呢?”發狠地拽住顏舒的手臂,好似感覺不到一般,緊張地問,想要尋求最後一絲希望。


    “當場身亡。”不知哪來的勇氣,再失口說出來的時候,顏舒忽然覺得自己狠心的可以。她不敢去瞧李茗兮的表情,可是那人卻死死地逼著她讓她退後不得。


    誠哥哥,他……死了……像是晴天一個霹靂正巧將她劈中一般。


    不會的,誠哥哥不會死的。李茗兮不敢相信顏舒的話,可是在看到顏舒表情中的隱忍卻又覺得這是真的。


    她愛的男人,她將一切都給了他的男人,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真相,發紅的眼睛仿佛在滴血一般,淚珠一滴滴滑落。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李茗兮有些克製不住自己,再度抽泣,激動地讓她整個人抽搐。


    顏舒見狀,心中一慌,怕她傷了自己趕忙扶住她,卻被她一手無情打落。隨即捉住她胸口的衣衫,淚目盯著她,逼問道:“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你為什麽不救他,為什麽?”憤怒地搖晃著顏舒的身子,也不管自己的身子是否能承載。


    “對不起。”無言以對,卻隻能道歉。她知道,現如今說什麽都沒用,隻能忍受著李茗兮的發作,想要緩解住她的脾氣。


    “啪”的一記清亮聲音,又是火辣耳光打在顏舒臉上,失望、憤怒的望著顏舒:“你為什麽不救他,你是故意的是嗎?為什麽你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誠哥哥卻犧牲了?”處在發作邊緣的李茗兮此時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對於獨孤誠的死,她接受不了,遂怒不可遏地發作在顏舒身上。


    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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