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要放學的時候,沙紀收到了今吉翔一的郵件,要她幫忙抓住青峰把今天的作業完成。


    看著郵件上的內容,沙紀仿佛已經看到了今吉翔一臉上那眯著眼的可以笑容,像是一隻壞心眼的狐狸。


    一想到青峰那放蕩不羈不受管束的行事風格,沙紀就覺得一陣暈眩,讓他做作業,他絕對會挑著眉回她一句“老子才不要”,她考慮了幾秒,回了郵件——


    “我拒絕,學長這是敲詐。”


    今吉翔一的郵件很快就回了過來,隔著冷冰冰的屏幕都能察覺到對方的意味深長——


    “怎麽會呢,十萬塊錢花的很值啊~”


    最後那個尾音簡直像是要翹上天,沙紀心裏蒸騰起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略微顫抖著的拇指按著郵件內容向下,隨同發送過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之前躲在窗簾後麵青峰親吻她時候照片,雖然離得很遠,像素也不是特別清晰,完全看不清兩個主角的臉,但是心裏有鬼的沙紀自然是一下子就認了出來,臉頰的溫度迅速上升,目光下意識地飄向玻璃窗外,感覺對麵正對麵的高三教室像是一個裂開嘴朝她笑的怪物。


    “知道了,我會幫助青峰同學積極進步的。”


    沙紀回過郵件之後,鬼使神差地再次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反應過來也沒有很慌張,看著雨幕背後兩個隱隱綽綽的人影,沙紀回味到了一絲絲的甘甜,她把照片保存了下來,又按了幾個鍵,對著手機屏幕上的一行字有些愣神——


    【是否確定設置為手機壁紙?】


    她咬著下唇把那行字反複看了幾秒,終究是搖了搖頭,揉著眉心輕罵了自己一句,終究是點下了那個【否】的選項。


    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癡女,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下課鈴響起來的時候,沙紀抬頭看了天上厚重的雲層,回過頭看著懵懵懂懂醒過來的青峰,歪著腦袋笑著問他:“我沒帶傘,要不要去圖書館自習到雨停?”


    青峰對於她的邀約一頭霧水,一旁聽到動靜的純夏早就豎長了耳朵聽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自言自語地歎息道:“唉,怎麽沒有人邀請我去圖書館自習啊。”


    “純夏你要一起去嗎?”


    沙紀側過頭眯著眼睛帶著幾分捉狹笑著問,殺了個純夏猝不及防。


    純夏愣在原地僵著脖頸呆滯了幾秒,隨後幾乎從椅子上蹦起來,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我就不和你們去了。”說完縮了縮腦袋飛快地看了一眼青峰。


    沙紀一下子笑了起來,目光轉回到青峰身上,這家夥到底是在別人印象裏留下了一個多凶殘的形象啊。


    雖然一臉的困惑,但青峰還是懶洋洋地提著兩個人的書包跟在沙紀身後去了圖書館,剛坐下來沙紀便把老師今天布置的作業清單遞了過去,青峰一臉茫然地望著她,表情無辜的像是一條被拋棄了的流浪狗。


    等到沙紀把事情講清楚,青峰立刻皺著眉氣憤地說道:“你這叫做圖窮匕見!”


    沙紀一下子樂了,“你還知道圖窮匕見呢。”


    被對方一記凶狠的眼神瞪了回來。


    “不交作業的話可是不能參加rcup的。”沙紀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隨後又伸出手去點了點那張清單。


    “老子……”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便看到沙紀彎了眉眼的笑臉,方方正正的白色口罩隱約勾勒出她小巧的鼻子,還有精巧的下頜弧度,他愣了兩秒,有些可疑的移開了目光,輕聲說道:“這是犯規啊。”


    卻也沒有繼續爭辯,彎下身去從包裏拿出了文具。


    沙紀對他的順從有幾分詫異,卻沒有追問,戴上耳機,從包裏拿出了自己的作業開始寫。


    沙紀是一個非常容易專注的人,最開始的幾分鍾她還能夠感覺到來自對麵青峰若有似無的視線,讓她有些臉紅,古文的作業本來就不擅長,目光膠著在一句話上,翻來覆去幾遍都看不懂,最終旋轉成了一堆無意義的符號。


    好歹後來做理科的時候漸入佳境,她低著頭奮筆疾書,視線飛快地掃過題目,勾畫出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後開始流暢地解題,直到對麵椅子被挪開的聲音,她才如夢初醒地驚醒過來,眨了眨眼看著青峰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高大挺括的背影卻是看起來像個賭氣的小孩子。


    沙紀低下頭,上揚嘴角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寵溺的笑容,寫完了最後一題,起身把青峰的本子揪到麵前,果不其然隻看到一堆詞不達意的奇怪答案,還有一些胡亂的塗鴉。


    她搖了搖頭,索性自己開始重新寫。


    把最後一題寫完之後,她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抬頭看向窗外,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鉛灰色的天空被方方正正的窗框割得破碎,圖書館頂的射燈照下來,近乎囂張地彌散在室內,和窗外的灰敗頹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一直對燈光有些挑剔,一定要坐在不會落下陰影的地方,否則會被自己握筆的手投下的陰影分了神。


    可是她現在所坐的位置,卻是燈光照耀的右下方,可是自己卻前所未有的專心,所有的公式運算都流暢的輸出,連坐姿都格外舒展放鬆,仿佛連筆尖下的沙沙聲都與往日不同。


    她合上書本,拿起手機錢包,朝著書架的方向走去。


    她漫無目的在圖書館裏閑逛著,目光一一滑過書脊上的書名,偶爾有一兩本看過的書會在心裏留下痕跡,然後又消失不見。


    忽然看到岩井俊二的《情書》,她略微愣了一下,看著自己的手指在上麵投下的淺灰色陰影,略微有些愣神。


    她還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年讀書日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學生可以到圖書館去查詢和你借過相同書本最多的人,如果那個人也參加了活動的話,你可以獲得對方的聯係方式。


    大家似乎都很願意相信這種冥冥之中的緣分與巧合,所以參與的人很多。


    她當時激動得語無倫次,手舞足蹈地拉扯著身邊的人的衣袖說,“這像不像《情書》?”


    卻換來了對方的一臉茫然的表情。


    她忘了,他一直不喜歡這些太過單純青澀的故事,她一直都很小心的避開,隻把那個和他心有靈犀的、相見恨晚的鶴田沙紀展現出來,仿佛她便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鏡麵,這其中經曆過多少期待與失落,隻有疲憊不堪的自己知道。


    可是那一次,她卻絮絮不止地對他說著:“《情書》講的是一個叫做渡邊博子的女孩子,在未婚夫藤井樹三周年的忌日,因為思念而給他中學時候的家庭住址寄了一份信,然而竟然不可思議地收到了回信,原來是和她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一個女生,這個女生還曾經是她的同班同學,而在她們的往來通信之中,女生藤井樹才發現曾經錯過的男生藤井樹曆時久遠的暗戀,他們曾經一起擔任圖書館管理員,男生藤井樹借了很多很多本書,隻是為了在借書卡上留下自己也是她的名字,最後中學的現任圖書館管理員找到了她,給她看了一張借書卡,那是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正麵寫著藤井樹的名字,而背麵則是女生藤井樹中學時候的畫像,他曾經請她幫忙還過這本書。”


    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道:“我講的不好,書裏寫的比這個要好千萬倍。”


    卻在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完全不感興趣的臉,她有一瞬間的驚惶,卻聽他說:“這種冗長寡淡的愛情簡直要命,喜歡一個人就要告訴她啊。”


    說完揉了揉她的腦袋,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去,根本沒有想過對方從未說過一句“我愛你”。


    那個時候她還有話沒有說出口——


    可是渡邊博子怎麽辦呢?用盡心力去思念的未婚夫,在無比真誠地請求交往的時候,卻是因為她和曾經暗戀的女孩子長得相像,她會不會怨恨沉溺在對“一見鍾情”的欣喜中而喪失理智的自己。


    可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最後渡邊博子終於解脫了,用一種無比疼痛殘忍的方式。


    後來那個人用同樣慘烈的方式來讓她放下。


    沙紀從回憶之中抽身,將那本書從書架上拿了出來,薄薄的一本,硬殼的封麵上是大片的雪景,還有一隻展翅的蜻蜓,色彩柔和得如同掛著殘陽的天空。


    她隨手翻開一頁,卻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身後熟悉的體溫貼了上來,將她困在了書架和自己的懷抱之間,溫暖的氣息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雄性荷爾蒙的霸道又囂張地侵占著每一個毛孔,青峰鬱悶又低啞的嗓音從耳邊傳來,“喂……從進圖書館到現在就看了我一眼,你還真是愛學習啊。”


    聽起來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


    沙紀在狹窄的空間之中轉過身去,抬起頭望進那雙深蔚色的眼睛裏,那裏是一片星辰大海。


    剛才翻開的書頁上麵這樣寫著——


    他那樣的人,經常眺望遠方。


    那雙眼睛總是清澈的,是我迄今為止見過最漂亮的眼睛。


    可能因為我喜歡他,才這樣覺得吧。


    不過,這肯定是我愛上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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