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紀攪拌著麵前的白粥,看著勺子劃過一道道清淺的痕跡,隨即又消失不見。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白粥熱騰騰的一片白霧之中長歎了一口氣,坐在她身邊的冰室忍不住笑出聲來:“沙紀一直喜歡吃味道濃烈一些的東西,最近過的很是煎熬啊。”


    對麵的紫原懶洋洋的抬起頭,嘴裏依然嚼著食物含糊不清地說道:“那麽沙紀妞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就好啊,為什麽每天都要喝粥啊。”


    “拍戲的話不可以讓臉上起痘痘啊。”她盯著托盤裏的白粥和清炒芥藍出神,眼神可憐的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忽然有些憤恨地說道:“拍完這部戲我就再也不接戲了!好不容易投胎成了人類!連肉都不能吃還有什麽資格站在食物鏈的頂端啊!”


    坐在紫原身側的青峰忽然把自己的托盤推到了她的麵前,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音,盯著沙紀懶洋洋的丟下一句:“吃吧。”


    看著一盤子高熱量的食物,沙紀的牙齒輕輕咬在了瓷勺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碰響,暖暖的白粥不知為何在舌尖泛起了絲絲甜意。


    她把托盤推了回去,“青峰君的話,自己都不夠吃吧。”


    青峰把目光迎上她完美無缺的笑臉,擰著眉說道:“我買多了,吃不下。”


    他脖頸僵直著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好像一隻鬥氣的公雞。


    兩人沉默了幾秒,沙紀忽然站起身來說道:“氣死我了,我還是去買個冰淇淋吧。”


    她的目光劃過青峰眉眼之間一閃而過的失望神色望向了別處,不作考慮。


    她朝著賣甜點的窗口走了過去,身後傳來紫原懵懵懂懂孩子氣的聲音:“咦,峰仔吃不掉嗎,那我幫你吃吧。”


    “滾開啊!別動老子的食物!”


    沙紀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錢包,覺得剛才在粥上劃下的一圈圈漣漪,現在好像全都投影到自己的心湖上了。


    青峰望著沙紀離開的背影,低下頭把表情埋在了陰影之中,回來之後沙紀一直都是這樣,永遠維持著一張善意溫和的笑臉,未曾從麵具背後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一直以來憑借直覺行事的少年對於情緒的變化敏感到了野性的程度,在籃球場上能夠輕而易舉的看穿對方的動作然後憑借極佳的反應力破防進攻,在球場下也可以捕捉到人人竭力維持的表麵下的起伏波動,盡管少女百轉千回的心思他無法切身體會,卻也可以察覺到生澀難懂的沙紀的心情。


    那種在他麵前無數次展露的笑顏,是明黃色的。


    在陰雨天的樓道上決絕的背影,則是憂鬱的深藍。


    可是現在,她就好像永遠隔著一層白霧輕紗,能夠隱約的看到若有似無的倒影,卻再也看不清楚。


    沙紀抬著冰淇淋回來,手上還拿著兩個勺子,動作輕緩從容地坐了回去,青峰一口咬在了炸蝦天婦羅上,唇齒之間傳來脆脆的油炸香氣,他在恍惚之間想起來,曾經她身上也出現過類似的氣息,他搶走了她的炒麵麵包那一次,她隱約透露出來了不開心的氣息,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探尋清楚,沙紀已經直起身,隔著柔軟的口罩親吻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打亂了他所有的心跳。


    沙紀晃了晃手上的勺子,歪著頭看著紫原笑了:“敦,我吃一口把剩下的冰淇淋都給你吃好不好?”


    紫原一怔,十分開心的笑了起來,答應得毫不猶豫:“好啊。”


    她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小塊冰淇淋往嘴裏送,感覺到冰涼的甜味在唇齒之間融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隨後把冰淇淋遞給了對麵的紫原,紫原接過去的時候手略微歪了一下,沙紀的食指上沾到了一點,她低聲驚呼了一句,正要拿起托盤上的餐巾紙擦掉,忽然被紫原抓住了手掌,頭一低含住了她的食指。


    其實根本沒沾上多少,但是紫原卻舔的專心致誌,發出小狗喝水時候一樣響亮的水聲,指腹被他濕潤的舌尖蘊濕,溫熱的觸感吧沙紀刺激得差點低哼出聲來。


    她難得的有些慌了,麵對這樣的場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意識在斷片兒了兩秒之後終於回爐,掙紮著抽出了被紫原握住的手掌,卻見紫原孩子氣地偏過頭看她,一臉的不解:“沙紀妞,不可以浪費的哦。”


    他的語氣之中沒有絲毫的意味深長,無辜的好像自己剛才並沒有做什麽奇怪事情,周圍所有人都因為忽如其來的色氣而凝結出了古怪的氣氛,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這一沉默。


    “紫原。”最先開口的人是青峰,他忽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低垂著眼眸看著那個一臉不解還在賣萌的男人,隻覺得一股無名怒火從下腹“噌”地竄了上來,他暗啞著嗓音說道:“出來,我們兩個。”


    因為渾身上下透著凜凜的殺氣,表情也是凶神惡煞陰沉的可怕,所以或許理解為“我們去籃球場上打一架”或者“出來我要宰了你”更加合適。


    “欸~~~”紫原拖長了嗓音,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麵前大型凶獸的氣場變化,索然無趣的收回了眸光:“這麽麻煩,我才不要。”


    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奶聲奶氣的在撒著嬌。


    “老子才不管!你給我出來!”


    “峰仔你放開我!我捏爆你哦!”


    ————————————————


    沙紀從食堂出來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拿出來看,屏幕上跳動著一長串數字,她核實了兩遍,確認號碼不認識,掛斷了。


    然而電話又不依不饒的再次響了起來,同樣的號碼,手機在掌心不停的震動著,似乎在催促著主人,她沉默了幾秒,接起了電話:“你好,這裏是鶴田。”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會兒,“小沙,我是爸爸。”


    沙紀一下子笑了起來,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漫不經心的玩著垂在胸前的長發,“鶴田先生,請問有什麽事?”


    電話另一頭的人怔忪了幾秒,問道:“我可以見你一麵嗎?”


    拒絕的話已經溜到了嘴邊,卻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笑了笑,約定了地點。


    無意間一轉頭透過一旁的玻璃上隱約倒影出自己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她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燦爛,有種莫名想要報複的快感席卷了全身,讓她有些躍躍欲試,她想要見這個男人——盡管不知道見了之後想要做些什麽。


    她站在陽泉的學園走廊裏,背靠著牆壁環抱著雙手,高高的圓弧形窗戶透進了陽光,在地上投影出一個被十字切割的倒影,沙紀定定地看著那個身體略微發福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了過來,舉手投足之間隱約可見當年的儒雅風姿,卻終究是不可避免的老了。


    沙紀眯起了眼睛,他對於她來說來過陌生了。


    沙紀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反倒是鶴田悠真先笑了起來:“小沙都長這麽大了。”


    常見的客套話卻讓沙紀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她掃了鶴田悠真一眼,清淩淩的目光看得對方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


    她單刀直入地問道:“鶴田先生找我什麽事?”


    她的稱謂讓對方眼神微閃,將他眸光中一閃而過的低落情緒收入了眼底,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依然環抱著雙手,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沒有任何仰視的姿勢,高傲得如同女王。


    在這漫長的沉默之中,沙紀有些陰暗的開心,仿佛心底的小人正怨毒的齜牙咧嘴,看著在自己麵前有些局促的男人近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終究是鶴田悠真率先結束了這場拉鋸戰一眼的沉默,似乎下定決心一眼的開口:“小沙,你是這部戲的女主角,所以……”他生澀的停頓了一下,閉上眼睛穩了穩呼吸繼續說道:“所以,你可不可以拜托編劇和導演給我加些戲份。”


    “嗬。”他話音未落沙紀便已經冷笑出聲,笑得挑釁而示威,維持著這樣的笑意盯了那個男人一分鍾,沙紀才慢悠悠的說道:“你真可伶。”


    鶴田悠真研究著她的表情,試圖從她臉上涼薄的笑容之間看出一絲破綻,可是沒有,她的笑容完美無缺,她懶洋洋地從倚靠著的牆壁上直起身來,低頭拍了拍裙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抱歉啊……”


    她微笑著說:“沒有天分的家夥就抱著你的夢想摔個頭破血流吧。”


    鶴田悠真似乎臉上有些掛不住,在她身後咬牙怒吼了一聲:“鶴田沙紀,我是你……”


    沙紀猛地回過頭來,鶴田悠真淩厲的眼神被截殺在了半空中。


    說完她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姿態昂揚而驕傲,忽然便被人抓住了手腕,竟然試圖和她撕扯起來,她有些不耐煩的回過頭去,忽然一道身影極快地閃了過來,把鶴田悠真一拳打翻在地。


    沙紀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不知從哪裏衝出來的青峰,一抬手以保護性的姿態將她護在了身後,居高臨下瞪著地上的男人,挑著眉渾身散發著低氣壓威脅道:“滾遠點。”


    他這一拳打得太狠,鶴田悠真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回過頭哆哆嗦嗦的看著勾著唇笑的沙紀,又看了看危險得先是猛獸一眼的青峰,低吼了一句:“我是你爸爸!”


    青峰一下子愣住了,凶狠的臉色先是一呆,隨後變得極其難看,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沙紀,又看了看地上的男人,眼睛裏的凶狠目光瞬間變得有些茫然,規規矩矩的站直了身體,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手足無措的孩子。


    沙紀看著青峰忽然僵直住了的後背,差點笑出聲來,安撫性地拍了拍他,再看向地上搖搖晃晃站起來的男人,忍住巨大的惡心悠悠說道:“別叫的那麽親,我倆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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