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在所謂上流社會圈子裏,見慣了偷腥的男人,林曼迪心裏對男人品格的寬限越來越無底線。像夏越那樣的條件,人長得挺帥,又年輕,頭腦又好,還頂著夏家家族繼承人的頭銜,他不受女人青睞還有誰受呀?


    他有許多個女人,也是很正常的。


    林曼迪自己也忘了當年與夏越談戀愛時,她是多麽的高貴倨傲,眼裏不容沙。而現在呢……


    這種可怕的改變,像絕症的病毒,一點一點地侵入骨髓,一寸寸地吞噬她。


    她一開始甚至都沒有察覺。


    等她發覺的時候,她已經病入膏肓了。


    男人偷腥是正常的。


    她現在這麽認為。


    她仍然美豔年輕,紅唇烈焰,用最好的化妝品,穿最當時的大牌,走到哪兒,都有鏡頭跟隨。


    但她知道,她已經不是當年和夏越在一起時的林曼迪了。


    如果她不努力,她便什麽也不會有。


    林曼迪飲著酒,用手輕輕地覆上額。


    悲傷,並不願人看見。


    其實,她和夏越真的不合適。


    夏越喜靜,念書有很高的天賦,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藤校的實驗室裏,寫課題,做實驗,交作業,拿獎學金。


    他家那麽有錢!他卻還是一年不落地拿獎學金!


    這種生活,一直都是林曼迪嗤之以鼻的。


    林曼迪不理解夏越的品味與生活,家裏有錢,為什麽還要拚成這個樣子?獎學金?給那些窮人好了!自己伸手即來的東西,為什麽要那麽苦苦地去爭取?


    天天泡在實驗室裏!有那麽多的時間,為什麽不陪陪她這個女朋友參加par、逛街shopping?


    林曼迪喜歡的是鏡頭下、萬眾目光下的生活,她喜歡穿著漂亮的衣服,被燈光和鏡頭追尋,為人所羨慕。


    那不應該是他們這種上流社會人士最普通的生活嗎?


    社會是分級的,階級,永遠都存在。


    他們本來就該傲於人前。


    可是夏越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那個時候,她和夏越,著實矛盾不小,的確會常常的吵架。但夏越愛她,很寵她,最終的結果,都以和好告終。


    眼淚從她頰邊流下來。


    林曼迪意識到自己居然哭了,她輕輕地一抹,起身便要走:“我去補妝。”


    保持妝容精致,是她這種愛惜皮囊的女人一生的功課。


    *******************


    夏越回到原地,發現孟夷君已不見了蹤影。


    他以為孟夷君隻是去洗手間了,一會兒就會回來,便在原地等。可等了很長的時間都不見人影。他心裏開始有點著急,內場很大,夷君會不會走迷了路,找不到這兒啦?


    夏越打了孟夷君電話,卻發現她的手機關機了。


    孟夷君失魂落魄,在洗手間擦了臉出來,準備離場。


    不等夏越了。


    她完全沒有心思顧及周圍的環境,也早就忘了現在身處左家的婚宴現場,內場人士非富即貴……


    她完全失態,幾乎捧著臉衝出了洗手間……


    “砰——”


    孟夷君覺得眼前堵上了一個人影,旋即,胸口傳來一陣鈍痛,她腦中一片混沌,愣了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撞上了人,把一位衣著富麗的太太差點撞倒。


    孟夷君本能地賠不是。


    她站在這位太太的身邊,顯得很局促。


    這位衣著富麗的太太修養極好,也沒有為難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小姑娘,做事不穩,衝的厲害。”


    這也算是一句批評了,但並不嚴厲。


    孟夷君感到非常不安。


    這位太太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枚小小的徽章樣式的東西,仔細看了看,很小聲地念出了一個名字:“孟……夷君。”


    太太忽然抬起頭,眼中流露出萬分的驚訝,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


    “孟夷君?”


    孟夷君愣在那裏,她覺得這位太太的反應有些大了。


    難道是粉絲?


    不會呀,自己統共演過兩個正經角色,還都是配角,能那麽容易吸到粉嗎?就算角色吸粉,也不會吸眼前這位太太這個年紀的粉呀!


    “我……真不好意思。”孟夷君仍然感到歉意。


    那位太太彎腰撿到的是一枚名牌,上麵刻著孟夷君的名字,今天來到婚宴的每一位賓客,都有一枚這樣的名牌,別在胸前。


    豪門的婚禮挺有意思,各種規矩別出心裁,就這名牌,作為受邀入場賓客的憑證,每人皆需佩戴。


    以前參加婚禮,還真沒碰到過這樣的。


    她伸了手,想要拿回自己的名牌。


    但這位太太並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你叫孟夷君?”


    “是呀,怎麽了太太?”孟夷君禮貌地問。


    她好奇瞟了一眼這太太胸前的名牌,上麵刻著太太的名字:陳香怡。


    陳香怡……


    孟夷君確信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這位“陳香怡”太太的表現,實在是反常。


    “哦……”陳香怡太太緩過來,眼神茫然,望著孟夷君,鈍鈍說道:“你和我一位老友同名,我在想,怎麽這樣巧。”


    孟夷君愣了愣。


    “王夷君,——你們這樣年輕的孩子,應該是不認識她啦。她是我們這一輩非常有名的女星。”


    “我知道的,”孟夷君笑起來,眼睛裏閃爍著光芒,“她是我媽媽最喜歡的一個明星,她們那代人的偶像!我的名字,就是根據她取的,——我媽媽很喜歡她。”


    眼前的貴婦人,眼神在那一瞬忽地凝滯——“哦……那你媽媽和我應該是同齡人……沒想到啊,我女兒竟然該是你這個年紀啦。”


    她笑著,笑容特別溫暖。


    孟夷君有些不好意思。她媽媽嫁在小漁村,哪怕原生家庭再好,這麽多年農村的活計也要耗幹人的精力。


    媽媽如果還在她身邊,肯定不年輕,也不漂亮了。


    絕不會像眼前的這位夫人一樣,光彩照人。


    “你……是做什麽的?”太太走上一步,將撿起的名牌遞到孟夷君手裏:“你媽媽呢,還好嗎?”


    太太大概覺得,相遇就是緣。


    她明顯表現出對孟夷君的興趣。


    孟夷君也挺喜歡這位太太。怪不得人說,愈是有本事的人,愈謙和低調。


    這位太太就是這樣。看的出來,她十分的有修養。方才明明是孟夷君莽撞,差點把人撞倒,可這位太太,非但沒有責怪的意思,還彎腰替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名牌。


    “我……是個老師,最近因為機緣巧合,客串了兩部戲。”


    “老師好,老師好啊。”陳香怡拍了拍孟夷君的手,表現出對這個晚輩的喜愛:“小姑娘結婚了吧?跟誰一起來的?”


    很明顯,陳香怡知道孟夷君一定有“背景”,興許這漂亮姑娘,是嫁給了圈子裏的人呢。不然,這種場合,怎麽可能邀請一個老師?上流社會倒是挺喜歡這種家世清白的小姑娘的,娶回來做兒媳,也算體麵。


    但孟夷君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她能來參加上流社會的婚禮,全是因為夏越。


    現在……夏越這個名字,她還能提嗎?


    陳香怡看出了這小姑娘的不對勁,便也沒再追問,隻問她自己的事:“那你媽媽呢?沒陪你一起來?”


    “我媽媽……”事情已過去這麽多年,傷口也結痂了,說出來,倒也無所謂:“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我是跟著爸爸一起長大的。”


    “哦……”太太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傷感與歉意。


    “我的名片。”太太笑著遞給孟夷君一張名片。


    孟夷君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接。


    她不知道太太是什麽意思。


    “拿呀,”陳香怡笑的特別慈愛,“我沒別的意思,剛才聽你說,你客串過戲,我也是圈裏人,投資過影視公司。我想著,也許以後有緣,我們可以合作。”


    這太太看著儀態萬千,十分有修養,但卻一點都沒有架子,和他們年輕人很合得來。


    孟夷君接過名片。


    “這就對了嘛!”太太笑著說。


    *******************


    她和陳香怡女士分別之後,便離開了婚宴現場。


    沒有去找夏越。


    也沒有和他打聲招呼。


    情緒平複的比她想的快。


    也許……她和夏越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最終沒有結果,也屬正常。社會畢竟分階級,她和夏越,一個在頂上,一個在底下。


    能相遇,已經是不容易。


    她應該感謝夏越,在她最困難無助的時候,是夏越的出現,給了她一絲溫暖。是夏越,支持她的“事業”,給她資源去演戲。


    ……


    夏越已經幫了她太多。


    她現在有目標,因為夏越這層關係,她觸到了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機會和資源。


    一個有事業的女人,對男人的依賴會相對減淡。所以當她發現感情成空之後,她的哀傷有限,她願意化傷感為動力,去成自己的一片天地。


    夏越很好,至少對她的感情,半數是真。


    隻是,她接受不了欺騙。


    以欺騙為基礎建立的感情,是何等脆弱不堪。


    一擊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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