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位與惡魔交易的人,在生命快要停止的刹那,向著遠遠地天空高喊:時間,停止吧!


    美麗的天空,可愛的人們,一切的一切,他在人生的最後時候才明白,活著是多麽令人幸福的事啊。


    他是誕生於人類意識的弱小神明,沒有尊貴的稱號,隻有殘忍到極致的武力,因為獲名為禍津神。


    很小的時候,當名義為父親的男人輕輕握住他的手時,他獲得了夜卜的名字。


    男人冰冷的手緊緊握著他髒兮兮的小手,盡管力度太大,但那時他卻覺得真是太好了。


    “父親大人,您不冷嗎?”


    小小的孩童歪了歪頭,濡慕的眼依戀的注視著牽著他的男人。他努力地縮了縮冰冷的掌心,防止自己的寒氣覆上男人纖細的手。


    “不冷,夜卜,因為我不需要做一個弱小的人類,你不用擔心。”


    男人蹲下了身子,漆黑的眼笑著對上孩子的臉,他輕輕拭去夜卜臉頰上的汙漬,摸上了他毛茸茸的頭頂。


    “夜鬥,你是我創造出的神,一定得做個聽話的孩子。”


    那時候的他還不明白名為父親的男人的深意,隻是將他當做了完全信任的存在,像隻被斬斷了翅膀的雛鳥般緊緊依偎在他的身邊。


    父親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人類是自私且殘酷的生物,而他的職責是不斷接受人類的邪惡願望,斬殺那些他們的同伴們。


    隻有這樣,才能達成父親的期望,才是一個好孩子,才能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他是這麽想的。


    可是,一個人總會孤獨,他總是一個人出去執行任務,沒有神器,有時難免會負傷回來。


    今天的父親,又露出了那種奇怪的神色,幽深的眼望著他受傷的部位,輕輕歎了口氣。


    “夜卜,你是個乖孩子,為了獎賞你,我把螭暫時送給你。”


    那是名為螭的野良,原本她是父親的神器,可是他又成為了她的主人,她便成為了野良。


    夜卜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堆青綠的草地堆上,小小的女孩穿著漂亮的和服,頭戴天冠,麵容精致的像是擺放在櫥窗中的玩偶。她的神情很是微妙,若隱若現,簡直像是不存在於世間之人。


    “你......不是父親的神器螭嗎?為什麽請命同時成為我的神器?你知道這樣的結果嗎?”


    他瞪大了清澈的貓眼,不解的望著女孩,名為螭的神器卻沒回答他。


    不知道為什麽,夜卜似乎感受到眼前人內心湧動著的悲傷和無言。或許她是明白的,一旦接受自己的賜名,她會淪落比吉原女子更為淒慘的存在。


    奇怪的女孩子,可是對他很好。


    於是夜卜用力的從腳邊的草堆中拔出了一朵形狀可愛的小花,輕輕放在了她的手中。


    “你是我的緋器,不要難過,即使你變成了野良,我也會陪著你。”


    “緋器!緋器!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吧......”


    夜卜開始和緋一直生活,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玩耍。甚至他的頭發,緋也會來幫忙梳理,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樣。


    緋很聽父親的話,比夜卜還要乖巧。每次父親的命令,她都會敦促著夜卜執行,他也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下去。


    可是,在一個下著大雪的日子裏,他遇見了春音,也是他的第二把神器。


    那天他再次接受了人類的祈願,清理了一大群所謂的廢物,卻在狼藉不堪的死屍周圍,發現了蜷縮成團,渾身血腥的她。


    春音是誕生於戰場的死靈,擁有著匹敵大妖怪的力量,卻幹淨的像個剛出生的孩童。


    他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便急切的希望擁有這力量。於是不顧緋的反對和父親的漠視,將她收為了自己的神器,並賜名為春音。


    他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神器了,那個時候,他是多麽高興啊。希望和春音快樂的生活下去,作為最好的夥伴。


    可是春音對他很冷漠,她本就不愛說話,他也不是善於言語的,兩人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尷尬的坐著。盡管如此,夜卜也覺得春音是理解他的,她會無聲的替他縫補著破舊的衣服,會在他回來時主動拭去他臉頰上的血漬,但每當這時,也是春音一天中心情最差的時刻。


    她不喜歡殺戮,漸漸地,他明白了,可是卻迫於父親的命令,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帶著她完成人類所謂的祈願。


    其實他也不想讓她難受,可是緋這段日子裏按照父親的指令成為了惠比壽的神器,他的身邊隻有春音一把神器了。


    在一次又從父親那領了新的命令回來,春音終於忍不住了,開始衝他歇斯底裏的怒吼起來。


    “夜鬥!這種日子......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姓名,盡管喚作了夜鬥,但他想著從今往後他便叫做夜鬥。春音的眼底迸發著無法形容的光亮,她並不是討厭他,隻是在極力忍耐自己不喜歡的事。一點一點,也在磨滅自己的本性,所以她才會愈顯沉默。


    明白到這點的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冰藍色的眼底泛著淡淡的喜悅,閃閃發亮。


    “春音,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喊我的名字。”


    春音仿佛愣住了一般,她從未見過我這般溫柔的模樣,所以才會吃驚到說不出話的地步。其實夜鬥想著,如果春音每天都能這樣叫他一遍,他即使天天麵帶微笑著出去也未嚐不可。


    她的態度隨著這次的意外轉變了,不再像之前冷漠的近乎無情,她甚至開始對他學會微笑,柔軟的笑容,溫和的態度,幾乎可以溺死夜鬥。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春音她啊,是在憐憫他。一個連自我意識都沒有,卻產生了人的情感的神明,這不是很可憐嗎?


    因為憐憫,所以承認。


    可是啊,夜鬥卻感到很開心,開心到仿佛內心盛開了無數朵燦爛的小花。


    春音開始代替了緋的存在,她每天替他束發,用自己的衣服幫他包紮傷口,甚至能把舍不得的珍貴和服撕開,替他做成了冬日裏防寒的衣物。


    他時常在心裏想著,我家的春音,可真是心靈手巧啊。


    或許作為禍津神,幸福的日子總是很短暫。而神器作為神明重要的存在,心中不能產生任何負麵的情緒。


    他從來不知道,春音在忍耐,在強迫中輾轉反側,她的焦慮,她的擔憂,終於化作了恙化。


    之前有多麽強大的力量,她帶來的恙化便有多嚴重。神器一旦恙化,必須解放。可是啊......在反複中下定決心的他,在望見春音蒼白的臉時,還是猶豫了。


    他舍不得......也下不了手。比任何人都要溫柔的春音,不該這樣難看悲慘的死去。


    父親怒吼著衝他下達了斬殺的命令,他不能違背,他從來是個乖孩子。


    所以閉著眼,痛恨著弱小的自己,他斬殺了春音。


    他不恨父親,隻是開始感覺到了累。


    這樣的日子,究竟到底何時是個盡頭呢?他突然很想試試一個人的生活,春音口中的生活。


    逃出了父親和緋的控製,背叛了信任的父親,他化作了夜鬥神,開始尋找自己的神器和生活。


    疲憊中,他睜開了眼,天空中再次下起了雪,和春音的相遇也是在雪天。走進銀色的雪的世界中,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小姑娘。


    一模一樣......女孩子的長相和春音幾乎一模一樣。那雙晶瑩剔透的眼底映著他激動到不能自已的身影。


    他忍不住走近了她,輕輕摘掉小姑娘頭頂的一片雪花,聲音溫柔而繾綣。


    “春音?”


    她愣了愣,繼而露出了燦爛的笑顏,那是春音無法展現的活力和絢爛。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尖通紅,她歡笑著撲進了他的懷裏,蹭著他帶著雪花的衣物,軟軟的撒著嬌。


    “是啊,你怎麽才來!”


    他一時忍不住,淚水終於順著眼眶滑落。春音......春音......春音,他抱著她不停地喊著這個名字,小姑娘卻陷入了甜甜的睡眠。


    她說自己受到了驚嚇,什麽都不記得了。於是纏著問他春音的喜好和性格。


    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她的姿態和舉止越來越像春音,她終於成為了我印象中的春音。


    可是啊,直到後來,他才明白,她一直在強迫自己成為另一個人。


    她的身上總是纏繞著揮灑不去的人的氣息,她很感謝我,總是說著我拯救了差點死在雪堆中的她。


    小小的女孩子,嬌嫩的皮膚,美麗的臉,不像是一般的人類。卻能忍住一切和他過著稱不上好的日子。


    他沒有神社,隻能暫時棲息在廢棄的神社內,靠著日複一日的小雜貨掙點些微的零錢保持溫飽。自從春音死後,他便不再接殺人的活,可現在還是亂世,他想要憑借正經工作掙錢結果可想而知。


    可是小姑娘從不叫辛苦,有一次他帶著一個饅頭回來,她卻裝作肚子疼的模樣,把饅頭塞到了他的嘴裏。


    也有一次,一位好心的老人給了小姑娘一個小小的飯團,當時他正在外麵幹著微不足道的小活。她便用自己的體溫努力保持飯團的溫度,一直等著他回來。


    “這是什麽?”


    他看著她捧著的飯團,小姑娘的衣服已經很破舊了,臉蛋凍得通紅。


    “是飯團哦,一位老奶奶給我的,我已經吃了很多,這個是給夜鬥的。”


    “夜鬥,你看,它是有溫度的,快吃吧。”


    她的眼底泛著溫暖的光,小小的人抖索著身子,讓他冰冷的心猝不及防的軟了下來。


    “恩。”


    開心的望著他小口的吞咽著,小姑娘強忍著饑餓咽了咽口水,半眯起了眼,她啊,看著夜鬥吃的模樣,就已經很開心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夜鬥停下了動作,將還剩下大半的饅頭遞給了她。


    “給。”


    她紅了紅臉,故意扭過頭,“夜鬥吃吧,我不餓。”說話間,她的肚子不巧的發出了聲音。


    他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冰藍色的眼眯成了一條縫。


    那個夜晚很冷,盡管竭力控製自己,小姑娘還是冷的直發抖。在安靜的神社內,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能察覺到。


    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裏,將自己唯一的外套脫下,覆蓋在了她的身上,一夜無眠。


    到了清晨,他疲憊的閉上了眼,進入睡眠。而蘇醒過來的小姑娘躡手躡腳的從他懷著離開,望著自己很是陳舊的和服,終於下定決心撕壞了它。


    努力地把棉多的那部分布料攤開,她想給夜鬥做一條圍巾。


    可最終不知是手拙還是布料過於少的緣故,變成了一條奇奇怪怪的破布,勉強能係在他的脖頸上。


    夜鬥在接受這件禮物的時候,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他緊緊的抱著她,涼涼的淚水滴在她的肌膚上,卻像是被灼燒了一般,難受的緊。


    於是她努力地學著安慰孩子的模樣,一下一下拍打著夜鬥的背部,聲音稚嫩而溫柔。


    “不要哭,夜鬥,以後我會努力學會針線活,幫你織圍巾的,不要難受啊,夜鬥......”


    他似乎哭的更加傷心了,她沒有辦法,隻好不停地安慰著他,內心卻湧上淡淡的幸福感。


    夜鬥他,在為我哭呢,他應該很重視我吧,真好,真希望我能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他知道了我不是春音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這段日子並沒維持太久,夜鬥居住的村莊來了群盜賊。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中,他幫助村民們驅逐了盜賊,卻因為輕蔑心或者說一時可笑的慈善,沒把他們斬盡殺絕,也給自己給下了一生無法寬恕的罪。


    今天的他,掙了不算少的錢,於是徘徊了很久,給小姑娘買了條顏色豔麗的紅頭繩。她如果看見了,應該會很開心吧。這樣想著的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春音很漂亮,帶著這個應該會更美吧。


    可惜她再也帶不了了。傍晚的天際很紅,像是染了一層鮮血一樣,讓人不自覺的膽顫。村子裏橫臥著村民淒慘的屍體,草地枯黃。心中不好的預感愈加擴大,終於,在他踏入神社的刹那,手中的紅線繩猛地一鬆。


    那張滿是鮮血的麵容是誰的呢?那僵硬著將手臂伸向門外的小人是誰呢?


    她是誰呢?夜鬥停住了腳步,緩緩蹲下了身子,將自己的額頭貼近了她冰冷的身體。


    “春音,醒醒,我回來了。”


    “你又在和我開玩笑了,明明知道不好笑。”


    小姑娘沒有回話,夜鬥沉默著用手擦了擦她臉上已經幹涸的血跡,緩緩拾起了地上的紅線繩,綁在了小姑娘的頭上。


    “春音,很好看。”


    多年後,他才明白她的名字不是春音,而是汐器,又名藤原有枝子。她隻不過是可憐他,才頂著春音的名字生活了多年。


    可憐他還給她立了名為春音的墓塚,沒有姓名的死去,身邊沒有任何一人,甚至連死後棲息的場所都不屬於自己。


    現在,沒有任何一人陪伴著他了,於是他開始流浪,做著一切不像過去自己的事。


    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徘徊在世間,終於他再次遇見了她,是轉世後的汐器,而不是春音。


    他這一生,對不起兩人,神器春音以及小姑娘汐器。


    春音死後便死了,不能轉世,連靈魂也不複存在。而汐器卻不同,她的本體是神劍,可以像人類般轉世。


    他不知道,汐器的另外身份,居然是大國主的神器,她在死後成為了死靈並被偶然路過的大國主救下,賜名汐器。


    可是汐器不滿足,她還想著和他見一麵,於是瞞住大國主轉了世,成為了藤原有枝子,那個總愛和他作對的小姑娘。


    他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和她每一天雞飛狗跳的生活,望著她無可奈何的模樣,心情愉快。


    可是大國主很重視汐器,他或許是和自己抱著一樣的心思吧。求而不得下,大國主的意識被大黑天擊垮,不擇手段也要帶回汐器。


    誰也沒能預料的情況就這樣發生了。


    在大國主致力一擊想要毀滅他的那刻,汐器撲在了他的麵前。多麽老套而可笑的情節,可是真正發生在他麵前,他發現自己連基本的表情都無法做出了。


    驚詫,感動,迷茫,焦慮,恐懼,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緒混成了一團,他隻能忍住內心的悲痛摟著她。


    像多年前他貼近小姑娘的額頭般,她輕輕的將自己額頭貼近他冰冷的臉,目光眷戀。


    “對不起,我一直在欺騙你,忘了我......”


    欺騙?你在欺騙我什麽呢?一直都是我對不起你,多年前將你認作了春音,害你慘死在盜賊的刀下。再次重逢後,又認錯了你,還要麻煩你替我擋了這致命一擊。


    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啊,汐器,你是在懲罰我嗎?


    夜色還是如同多年前的那個夜般寧靜,他突然回想起了她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夜鬥,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欺騙了你,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很喜歡你,但是不得不這麽做,你還會原諒她嗎?”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好像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然後......


    “會的啊,如果是春音的話。”


    所以......汐器,你不必擔心,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你,隻要你醒來。


    之後的一切,他已經記不太清了,仿佛是做了一場大夢般,醒來時他的記憶像是另一個人似得,總是想不起一個人。


    腦海中有個聲音這樣跟他說:既然想不起,那邊忘了吧。


    於是當太陽再次升起,陽光再次照射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今天又要努力地布教活動了,他可是夜鬥神啊。


    那個小姑娘正好在他粉刷牆麵的時候出現了。黑色的長發,泛著怒氣的眼,陌生的模樣,陌生的姿態,可是卻讓他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熟悉。


    她是誰呢,為什麽想不起來?這個問題似乎很久以前他便問過了,那麽現在站在這裏的人又是誰呢?


    無解的困惑,莫名其妙的欣喜,仿佛是找了自己的另一半靈魂。


    可是內心又有一個聲音在悄悄的提醒著他,不要靠近她,不要在想她。


    不知不覺,又到了夜晚的時間,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天神的神社。他和這位神明的關係還算尚可,倒是可以躲在他的神社度過夜晚。


    不過饑餓和寒冷還是纏繞著他,就在煩躁之際,魚罐頭和溫暖的被子相繼砸中了他。盡管嘴上未說,但他總覺得,或許是那個女孩子吧。


    如果是她,那也是一件好事了。


    沉默的吃完魚罐頭,蓋上了溫暖的被子,他的意識逐漸擴散。


    迷茫中,他似乎陷入了沉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還有一個小姑娘。


    她端著一盆水緩緩靠近他,小小的臉上帶著無法言明的喜悅。


    “夜鬥大人,你醒了?”


    “醒了?”


    他有些恍惚的望著麵前陌生的環境,以及自己的穿著,他這是回到幾百年前了嗎?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驚疑,小姑娘好笑的歎了口氣,將早晨用湖水浸濕過的一塊布蓋在了他的額頭,他忍不住皺了皺頭,小姑娘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


    “對不起呢,我隻能將自己的衣服撕了一塊來給你散熱,你昨晚發著高燒,夜鬥大人明明是神,卻會生病呢。”


    她有些揶揄的勾了勾唇,仔細的用那塊布拭去夜鬥鬢發上的汗水。


    “夜鬥大人,你今天不用去工作了,身體還沒好不能過於勞動,就讓我去找點食物吧。”


    小姑娘端坐著身姿,可愛的麵容上一派嚴肅,明明年紀不大,說話卻是老氣橫秋,夜鬥禁不住笑出了聲,一把摸上了她的頭。


    “胡說什麽呢,你還是個孩子。”


    她似乎被他的動作驚到了,臉頰通紅,眼神迷茫。他難道很奇怪嗎?


    “今天的夜鬥......很溫柔呢。”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疑惑般,麵前的小女孩苦笑了下,沉默的幫他理了理微亂的頭發。


    “那麽,你休息會,我待會便回來。”


    小姑娘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夜鬥掙紮著想起來,才發現現在這副身子著實使不上力氣,看來高燒的確厲害。


    不過她還這麽小,一副羸弱的模樣,真的沒事嗎?


    明明印象中沒有小姑娘的存在,但夜鬥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起來,仿佛是一件理所當然,不值得奇怪的事。


    焦急的在原地等待了很久,小姑娘終於回來了,她抱回了一大堆野菜和一堆柴火,小臉凍得通紅,十指間仔細望去能見到細小繁密的傷痕。她是去挖野菜了嗎?這麽冷的天。


    “夜鬥大人,再等會,我生火很厲害的,再等會便好了。”


    火光漸漸亮起,夜鬥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望著堆在一邊的野菜。


    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小姑娘局促的往後退了退,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聲音沙啞。


    “對不起......夜鬥大人,我很沒用,隻能挖來這些野菜,明明你生了病,我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她難受的用破舊的衣袖遮掩著麵上的神情,但是眼眶中的淚水還是染濕了衣物。他沉默的表情終於變動了,換上了一種奇怪的悲傷情緒,他衝小姑娘招了招手,聲音溫柔。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做的很好。”


    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當小姑娘終於做好了野菜湯,首先將一碗端給他時,他強忍著想要嘔吐的生理感受,硬是擠出了一個微笑。


    “很好吃哦,野菜湯。”


    小姑娘的眼睛突然亮了,她自己盛起一碗,輕輕抿了一口,臉色頓變。


    “明明很難喝!”


    她趴在他的身上,毛茸茸的頭沮喪著低下,圓圓的臉蛋蹭著他的衣服,露出了委屈的聲音。


    “夜鬥大人,太溫柔了......我明明這麽笨,隻會給你添麻煩。”


    再也忍不住,他閉上了眼,環住小姑娘小小的身子。手臂吃力的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安慰。


    “你很聰明,我一點也不溫柔。你做的很好,我很開心。”


    柔和下來的冰藍色瞳孔,清澈而明亮,夜鬥的身上有著好聞的香氣。小姑娘羞澀的低下了頭,瘦小的身子更加貼近了夜鬥。


    “我喜歡溫柔的夜鬥!”


    這下連大人也不叫了,不過這才好嘛。現在總算是有點小孩子的活力了。


    他講自己旁邊的位置挪了一點,朝著小姑娘笑了笑。


    “過來吧,你不冷嗎?”


    “謝謝夜鬥!”


    她倒是毫不客氣,飛快的躺到他的身邊,大眼睛狡黠的衝他眨了眨,顯得格外俏皮。


    “很溫暖。”


    小姑娘突然伸出了小手,輕輕拉住了他。他卻在感受到觸覺的刹那猛然一怔。


    毛糙的感覺,還有被凍出的裂縫,完全不像是小孩子的手,反而像是飽經風霜的老人。


    她明明生活的很苦,卻還是微笑著。


    可惜他完全記不起她,這是在夢境吧。要不然他怎麽會對這麽好的孩子沒有半點印象。


    似乎是感受到了男人的出神,她有些抖索的收回了手,神情失落。


    “春音的手太難看了,我忘了......對不起呢,夜鬥。”


    不,她不應該□□音的,她應該叫做另一個姓名。可是他怎麽都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呢?


    為什麽他一點也想不起來?這究竟是不是夢境?可怕的真實感,可怕的身臨其境,仿佛他被人換了記憶般可怕。


    夜鬥不禁望向了遠遠地夜空,還是同一片景色,可是感受卻完全不同了。


    有她站在身邊,仿佛身邊也不怕。如果時間就這樣停止便好了,他這般想著,淚水卻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為什麽呢?他居然留下了淚水?流淚的原因又是什麽呢?想不明白,仿佛是僅僅這樣和她在一起,便幸福的說不出話來。她一定是自己很重要的人吧。


    這份甜蜜和痛苦夾雜的情緒,讓他不想承認是夢境。


    小姑娘怔怔的望著他哭泣的場麵,突然將手掌覆上了他的臉。


    他顫抖了幾下睫毛,不明白她的用意,可是下一秒開口說的話語卻讓他久久難以平靜。


    “夜鬥,不哭,難看。”


    他硬生生憋回了淚水,可是下一秒場景再次轉換,小姑娘長成了麵容精致的少女。


    她俏生生的望著她,神情溫雅。


    “夜鬥,你怎麽了?我幫你織了條圍巾,可惜手藝不精,成了這副模樣。”


    少女羞澀的拿出一塊奇怪的方巾遞給了夜鬥,輕輕為他係在了脖頸間。


    “你喜歡嗎?”


    他愣了愣,露出了快要哭出的神情,脆弱的仿佛隨時可以被擊垮。


    “很好看,沒有比這更為精美的東西了,謝謝。”


    他想知道她真正的姓名,迫切的想要。她......實在是太可憐了。


    少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臉頰泛紅,“夜鬥,以後我一定會為你做一件圍巾的。”


    他像是不受控製般的想要摸上她的臉,場景卻在下一瞬間再次轉換。


    先前還笑著的小姑娘毫無生機的躺在了地上,渾身是血。


    他顫顫巍巍的想要接近她,卻在下一秒望見地上的屍體化成了煙霧。


    她究竟是誰呢?


    腦海中一個人名突然閃過......汐器,藤原有枝子。


    是她啊,但是她啊,為什麽記憶中還是模糊的一片。


    夜鬥猛地睜開了眼,才發現是夢醒了,眼角還殘留著淚水,他不想忘記她。


    可是除了姓名,一無所有。


    他恍惚的扯住眼前溫暖的被子,緩緩開了口。


    “我要讓汐器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那個我是這麽說的......他允許汐器比眷屬更為長久的侍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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