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假裝宿醉, 今早起來的時候頭是真的疼,摸摸眼角, 微微發疼,真是奇怪得緊, 難道她還哭過了不成。


    轉個身,喬兆森已經不在身邊,樓下傳來了煎蛋的哧哧聲音。


    喬兆森應該起來做早飯了,她這樣想道。慕筱白伸手揉揉額頭,昨夜發生的那一幕浮上來眼前。


    喬兆森抱她上床,然後翻箱倒櫃找解酒藥,正要喂她的時候, 卻被她一把揮去。


    喬兆森扳正她的身子, 語氣誘惑:“吃了解酒藥,就不難受了。”


    她搖搖,笑著說:“我不難受……”為了讓他相信,她還舉了三個指頭發誓。


    喬兆森握住她的三根手指, 低笑一聲:“傻丫頭。”


    她問:“你怎麽說我是傻丫頭呢?”


    喬兆森對她的問題一笑而過, 或許回答一個醉酒人的胡言亂語本就沒有什麽必要。


    她拉著他的衣角,甕聲甕氣地問:“你罵我笨……是因為有事騙我麽……”


    喬兆森盯著她看了好久,然後說:“我騙了你,你怎麽辦……”


    她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然後說:“被罵了要罵回來,被打了打回來……被騙了當然是騙回來。”


    喬兆森當她醉了,對她說的話並不當真。


    她視線模糊, 望著天花板的那盞日光燈發了很久的呆,然後她看向喬兆森的時候,他人影重疊,輪廓變得模糊,隻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黑漆漆地像深冬的黑夜。


    以前老外婆跟她說,眼睛黑的男子最會騙人,她說,眼睛黑的男人好看。外婆又說,漂亮的男人也常騙人。


    喬兆森替她蓋上被子後,伸手抱住她,最近不知道為什麽,他老喜歡抱她。


    “筱白……”他叫了她一聲。


    她當做沒聽見,背對著他,裝睡。


    然後她聽到一聲極輕的話,聲音低緩,帶著種飄忽的感覺。


    “對不起……”


    對不起,明明知道她不喜歡聽對不起,他還是跟她說了對不起。


    趿著拖鞋來到衛生間洗漱好,慕筱白便下樓了。


    “早。”她坐在小圓桌對麵,對喬兆森說。


    喬兆森給她弄了兩份煎蛋,笑著對她說:“聽隔壁的王嬸說,今天有一個廟會,吃完早飯後,我帶你去。”


    慕筱白應好,然後抬頭問喬兆森:“你什麽時候喜歡湊熱鬧了?”


    喬兆森給她盛了一碗粥:“不是你喜歡嗎?”


    慕筱白撇嘴說:“廟會那些東西,我小時候就不喜歡了……”


    鎮裏的廟會,其實也大同小異,總的說來,無非是村委會出錢請戲劇團過來唱幾出越劇和昆劇來著,在這期間,各類小販也會從別的地方趕過來,地攤上到處擺滿了各類十元三樣,五元三樣和一元三樣的商品。


    慕筱白在一個十元三樣的攤子裏挑了一盒跳棋和一把鍋鏟,還剩下一樣,她把機會讓給喬兆森。


    “最後一樣,你挑一件。”


    喬兆森在這些廉價商品來回看了好幾眼,然後隨便拿了一個標著不鏽鋼的平底鍋。


    在回去的路上,慕筱白突然開口說:“突然覺得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挺好的,用廉價的物品,過樸實的日子,真誠地對待家人。”


    喬兆森摸了下她的腦袋,並不認同她的觀點:“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是生活在富裕人家,還是普通的百姓人家,都會存在很多問題,主要看你如此對待它。”


    慕筱白笑,正經八百地說:“我笑對生活,生活卻給我眼淚。”


    喬兆森也笑:“哪裏來的亂七八糟的。”


    晚上村裏的大會堂唱昆劇,她和喬兆森吃了晚飯趕到那裏的時候,大會堂黑壓壓的一片人,而戲劇也已經開唱了。


    大會堂很熱鬧,小孩子們在比肩繼踵的人群裏擠來擠去,她拉著喬兆森來到一個角落,笑著對他說:“這位置好,聽得真切。”


    這個角落正是放音響的地方,震耳欲聾的敲鑼打鼓聲音都差點讓她腳下的大地顫抖起來。


    喬兆森皺著眉將她拉到一邊:“別站在這個地方。”


    慕筱白跟著喬兆森走在他後麵,然後看著喬兆森無恥地掏出幾張零錢跟兩個孩子換了兩個座位。


    慕筱白坐下來不由感歎說:“果然是商人本質。”


    喬兆森:“這是一場很愉快的交易。”


    慕筱白聳聳肩:“等下就不愉快了,那兩個孩子兜裏突然多了那麽多錢,一定會去打遊戲,然後他們的父母會非常生氣,接著給他們教訓。”


    喬兆森無所謂笑笑:“那是他們用之不對,不過話說過來,孩子那麽些年紀,應該開始培養他的自控能力。”


    慕筱白點點頭:“以後作為你的孩子,會非常辛苦。”


    喬兆森微微撇過頭,聲音很輕,在這嘈雜的環境裏,聽得並不是很清楚。


    他好像說:“兒子女兒不一樣……女兒可以很疼愛……”


    她問他:“你喜歡女兒?”


    喬兆森對她笑:“如果生個女兒,她可以多像你一點。”


    慕筱白:“跟你相反,我喜歡兒子,兒子多好,兒子長大後還可以帶個媳婦回來,不像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喬兆森趴在她耳邊說:“我們可以招女婿進門。”


    慕筱白問:“你說倒插門啊,這可不行,喬家門麵太大,一般人倒插不起。”


    喬兆森笑。


    其實雖然說是過來看昆劇,但是對於她來說,無非是看個熱鬧。


    小時候她這些戲劇的時候,十有八九是看不懂的,那時候外婆是她的解說員,用家鄉的方言微微跟她把故事道來。


    而現在,這個任務無非落在了喬兆森頭上。


    “這故事名叫什麽?”


    “牡丹亭。”


    “你好厲害,這都知道。”


    喬兆森跟她指了指戲台下方的小黑板:“上麵寫著。”


    慕筱白繼續表揚說:“老公,你洞察力真好。”


    這話對喬兆森很受用,他揉揉她的頭發,表示獎勵。


    其實牡丹亭這個故事,她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但是也知道個大概,主要一個春閨寂寞的小姐思春而死的故事。


    她覺得實在是無聊得緊,想必這個故事,她反而比較喜歡白娘子,雖然許仙窩囊了點,但好歹情深,知錯能改。


    不過《牡丹亭》裏麵的幾句經典唱詞她很喜歡,在看的時候,她跟著唱了幾句,喬兆森轉臉看著她,眼裏滿是笑意。


    在回去的路上,慕筱白興致還很高,挽著喬兆森的手唱到:“湖山畔,湖山畔,雲蒸霞煥。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駢。 惹下蜂愁蝶戀,三生錦繡般非因夢幻。 一陣香風,送到林園……”


    喬兆森:“你學得還真快。”


    慕筱白笑得很開心:“可不是麽?我這人沒有別的特長,唯獨記憶力特別好,高二選修文理的時候,文科老師就很想把我拉走。”


    喬兆森問:“那為什麽又選了理科。”


    慕筱白吆喝了聲:“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能由於今天玩得太過火,慕筱白晚上開始鬧肚子了。


    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段時間,喬兆森一把撈起她,背著她往醫療站走去。


    今晚的夜色很美,一顆顆閃爍的星星像是鑲在黑幕上的寶石,有特別亮的,也有特別暗的。


    慕筱白趴在喬兆森的肩頭,感歎說:“還是自家老公好,出了啥事,也有個照應。”


    喬兆森沒好氣說:“難道你還用過別家老公。”


    慕筱白哎呦了聲:“你……此言差矣。”


    --


    --


    快到醫療站的時候,幾陣涼風吹來,慕筱白感到微微涼意,拉了拉套在背上的外套,這外套是喬兆森的,隱隱傳來好聞的味道。


    喬兆森的腳步越來越快,慕筱白懨懨說:“你腳力真好…...”


    喬兆森冷哼一聲,沒有理會她。


    慕筱白又說:“這肚子疼得真厲害啊,即使吃了砒霜也沒有這後勁……”說到這,她感歎似地說,“喬兆森,你會不會是學潘金蓮殺夫,用來成全你和你那姘頭……”


    喬兆森語氣不悅:“你胡說些什麽……”


    慕筱白感到些委屈,趴在他的肩頭沉默不語起來。


    喬兆森歎了口氣,放柔聲音:“再忍忍,醫院就到了。”


    喬兆森背著她來到鎮裏的醫療站,門口門衛探出腦袋問他:“大夜晚的,生了什麽病啊?”


    喬兆森回答:“媳婦鬧肚子。”


    慕筱白在喬兆森背上聽他這正經八百的回答,吃吃地笑了起來,不過不笑還好,一笑起來,肚子就更疼了,一陣陣地亂抽,疼得她冷汗直流,哎呦哎呦個不停。


    喬兆森急,直接給她送去了急診室。


    今晚醫療站值班的是一位年輕醫生,喬兆森帶她進去的時候,他正拿了個psp打遊戲,見有病人過來,放下遊戲機,問:“哪裏不舒服?”


    喬兆森對這個醫生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不過礙於急診室隻有他一位醫生,隻能沉著聲音說:“他今晚突然肚子疼。”


    醫生問慕筱白:“你肚子疼?”


    慕筱白糾結著臉,點了點頭。


    醫生又問:“晚上有沒有吃什麽不幹淨的食物?”


    慕筱白搖搖頭,晚飯是米飯是她煮的,菜是喬兆森燒的,如果是食物有問題,今晚就不會是她一個人在疼了,何況她腸胃一向彪悍,一點不幹淨能奈何它怎樣。


    醫生看了她一眼,繼續問:“你肚子哪裏疼?”


    慕筱白指了指疼的地方:“好像是這裏……”


    醫生略微黑了黑臉:“這裏是腹部。”


    慕筱白:“總之很疼。”


    醫生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抬頭問:“是痛經麽?”


    慕筱白:“如果痛經就不找你了。”


    喬兆森眉頭在不經意間更加深皺起來。


    醫生摸了摸下巴,疑惑道:“真的那麽疼麽?”


    慕筱白幽幽道:“難道您認為半夜三更我演戲給您看啊。”


    醫生:“當然不是,不過如果這樣疼下去,可是個大問題,我建議你們轉到縣裏的醫院看看,可能是盲腸炎。”


    慕筱白冷汗直流,往病床上一躺。


    喬兆森拿出手機去外麵打電話,大概過了半分鍾左右,他走進來,撈起她的身,低聲問:“我剛剛聯係了b市人醫,等下他們過來,可能要一個多小時,還能忍麽?”


    慕筱白點點頭。


    喬兆森看了眼她開始發白的臉色,心疼得要命,一隻手覆上她的腹部,輕輕地幫她揉撚。


    慕筱白哀怨地問喬兆森:“如果是急性闌尾炎,我是不是要動手術了?”


    喬兆森沉著臉,聲音卻很輕柔:“不用擔心,隻是個小手術。”


    慕筱白:“小手術也是手術啊,橫豎也要一刀。”


    喬兆森看著她,不再說話,放在她覆上的手,還不停的輕揉著。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醫療站外麵響起了救護車的鳴叫聲。


    慕筱白虎軀一震,看了眼白茫茫的床單,心裏頭也是白茫茫一片。


    來到b市的人醫時,慕筱白已經在喬兆森懷裏迷迷糊糊地睡去,喬兆森抱著她走出救護車,然後對站在門口的院長說:“可能是盲腸炎。”


    院長點點頭,然後趕快對身旁的一位醫生說:“聯係腸胃科。”


    經過一係列的檢查,終於確診她體內長了出了闌尾炎,慕筱白仰望著天花板,內心倍感淒涼。


    她拉著喬兆森的手,續續斷斷說著話:“如果我不幸在手術台掛上,你別急著續弦啊,咱們夫妻一場,多少也要給我留個情麵……關於續弦的問題,過個三年五載再說……”


    喬兆森黑著臉,說:“手術在這裏做還是回家做?”


    慕筱白吸了吸鼻子:“回家吧,好歹也要落葉歸根。”


    喬兆森:“別說胡話,怎麽就生了個小孩子性子。”


    連夜趕回z市,手術安排在第二天傍晚時分,手術之前,喬子冠過來看她。


    喬子冠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親昵:“白白,你還真能折騰,病由心生,你這闌尾炎還是由心病引起的。


    慕筱白:“扯淡。”


    喬子冠:“不然你怎麽就闌尾炎了呢?”


    慕筱白:“我怎麽知道,你話問的真有意思。”


    喬子冠輕歎一口氣,正色說:“闌尾炎就闌尾炎吧,早割早好……”頓了頓,他又加了句話,“對於有些人也一樣,早甩早好。”


    慕筱白愣了很久,覺得喬子冠說這話特別有深意,她本想問問他說那話影射了什麽,不過還沒有問出口,她便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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