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蔡出國留學的送別宴在“華燈初上”夜總會, 慕筱白抱著女兒站門口停留了很久,總覺得抱著個孩子進這種地方, 實在是太不像樣了。


    喬夕沐抬眼看了眼門口的閃爍的彩燈,扯了扯慕筱白的衣服:“媽媽怎麽不進去?”


    這時, 蘇芽也打了電話過來,劈頭就問:“怎麽還不來,耍大牌啊?”


    “在門口呢。”


    “那快上來啊,別愣著啊,大夥都等你了。”


    慕筱白吸了口氣說:“怎麽挑這種地方,我閨女跟我一起來呢。”


    “啥?”蘇芽大喊了聲,“沐沐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 上來吧上來吧, 剛剛有人上演少兒不宜的畫麵,我讓他們先緩緩。”


    慕筱白掛上電話,抱著女兒,風風火火上了8樓的大包廂。


    推開包廂裏的門, 大夥全部轉身看著她, 站在中間忘情歌唱的一個寸板頭青年,拿著個麥克風張張嘴,唱不出歌來了。


    慕筱白下意識也覺得今天真不該來,蘇蔡的送別宴,請來的都是本班同學,其中隻有蘇芽一個和她年齡相仿,麵對一群青春勃發的少男少女, 她這個離婚婦女,深感壓力很大。


    不過喬夕沐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眼就瞅到夾在角落上蘇蔡,然後向他揮揮手:“哥哥……”


    蘇蔡看見她和沐沐過來,明顯很開心,連忙從角樓擠出身來,來到慕筱白跟前,抱過沐沐。


    “白白姐,你來了啊?”


    慕筱白笑:“這不是廢話麽?”


    喬夕沐趴在蘇蔡懷裏,咯咯地笑個不停。


    慕筱白走進包廂,想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屁股還沒有落在沙發上,蘇芽就操起一把麥克風,特別不低調地介紹起了她:“這位進來的就是慕筱白小姐,我蘇芽的閨蜜死黨,蘇蔡最熱愛的姐姐——之一,同樣是z大經濟係出來的高材生,另外,她還是z市……”


    蘇芽話音未落,慕筱白立馬站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巴,將她拉到沙發坐下來,然後拿起麥克風自我介紹說:“還是z市身份最為尷尬的待業人士。”


    蘇芽:“我不就想幫你宣傳宣傳嘛?”


    慕筱白壓低聲音,陰陽怪氣說:“這不是招相公,而是招賊。”


    “另外,她還是z市最有價值的單身貴婦。”蘇芽不止一次在她前麵念叨這樣的話,在她知道她和喬兆森離婚的時候,便特別有感觸地對她說:“白白,你賺了啊,其他方麵不覺得喬兆森有多大方,可在離婚這點上,他還真不計較銀子啊,話說,他這樣就不怕你再次找上他,然後再離一次?”


    慕筱白輕哼了聲:“蘇芽,你非要挖我傷口找樂子?”


    蘇芽伸手勾上的脖子,眯眼笑笑:“知道了,不說不說,低調低調。”


    慕筱白一直知道她女兒不怕生,但是卻沒想到如此不怕生,完全屬於“人來熟”,之前她覺得沐沐是喬兆森養大的,怎麽說也會潛移默化地染上些他的習性,比如寡言,或和人交往時流露的疏離感。


    但是,還沒有一會功夫,喬夕沐已經窩在一位小美女懷裏,對著旁邊的一個體型較為壯觀的男生甜甜叫了聲:“小胖哥哥。”


    那男生臉色微紅,從小美女懷裏抱起她:“乖——可是不能叫小胖哥哥,要叫大偉哥哥。”


    喬夕沐點點頭:“大胖哥哥。”


    慕筱白在那男生臉色還沒有變成醬紫色之前,把喬夕沐從他懷裏抱起來:“年齡小,口齒不清呢。”


    蘇蔡對著茶幾上放著的正打啤酒,跟服務生要來罐牛奶給沐沐,慕筱白從沙發一旁的小櫃子上拿出一根吸管,處理好後,才將牛奶遞給沐沐。


    “謝謝媽媽。”


    不管沐沐多頑皮,還是個懂禮貌的小孩子,作為她母親,慕筱白感到很欣慰。蘇芽也前幾天跟她說過,喬兆森也算是教女有方。慕筱白頭疼地想了想這個問題,估計犯小心眼的關係,總覺得這話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好像她撿了現成的便宜一樣。


    蘇蔡作為東道主,被同學哄上來唱歌,蘇芽很義氣地給他點了個最擅長的情歌《背對背擁抱》。


    蘇蔡擺擺手:“沐沐在這裏呢,怎麽能唱這種少兒不宜的情歌。”說完,拿起遙控器,換了一首少兒很宜的歌曲:《葫蘆兄弟》的主題歌。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顆花,風水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當咚咚當當,葫蘆娃,叮當咚咚當當,本領大,啦啦啦啦,葫蘆娃,葫蘆娃,本領大……”


    在一幫人的哄堂大笑中,蘇蔡唱完這首歌,唱完的時候,還說句話:“送給沐沐小朋友。”


    慕筱白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本以為女兒也會開心,不過喬夕沐的小臉都糾結在了一起。


    “媽媽,我要……”


    蘇芽探過腦袋:“沐沐要什麽啊,蘇芽姐姐給你拿。”


    慕筱白恍然明白了什麽,操起喬夕沐,往外麵走去。


    “華燈初上”作為高級夜總會,慕筱白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時之間,忘記了洗手間往哪裏走。


    三年的失憶生涯,倒讓她的記憶變差了許多。


    而作為高級夜總會的“華燈初上”,卻忘記了弄個通往衛生間的沿路標誌。


    幸好,走來一個端著數瓶洋酒的女服務生,穿著一身貼身旗袍,走起路來,婀娜多姿。


    慕筱白抱著女兒走到她跟前:“請問洗手間在哪?”


    女服務生被驚嚇不少,雙手微微顫抖,導致餐盤裏的一瓶洋酒要滑落下來……


    緊接著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酒瓶的破碎聲很是響亮。


    女服務生為了保護要緩落的那瓶酒,結果手上托著的其它酒全部掉落了下來。


    “天哪。”女服務生完全失措了,驚嚇後唯一反應就是抓上她的手臂:“你知不知道這酒有多貴?”


    女兒急著上廁所,慕筱白沒有心思理會女服務生,不過女服務生卻緊緊抓著她,不讓她離去。


    “這位小姐,這酒是你打碎的,關我什麽事?”


    女服務生紅著眼,眼淚就要落下來:“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來,我怎麽會打碎這些酒。”


    慕筱白最見不得人哭了:“你先放手行不行,讓我先帶女兒上完廁所,你再和我算算賬,可以不?”


    女服務生被慕筱白的臉色嚇去,正要鬆手的時候,對麵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探出身子來,皺眉看了眼低下碎了一地的酒瓶,轉臉對裏麵包廂的一個人說道:“喬總,沒什麽大事,就是服務生把酒給打碎了,隻是可惜了幾瓶82年份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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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位中年男子已經跟裏麵那位說了沒關係,但是這位“喬總”明顯還是不相信,在慕筱白決定要立馬離開這裏的時候,喬兆森已經推門而出。


    包廂門的被推開,裏麵的美妙景色也呈現在她麵前,基本上每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旁都坐了漂亮姑娘。


    “喬總,酒不是我打碎的……不是,如果不是她,我不會打碎這酒……”站在慕筱白身邊的女服務員立馬為自己狡辯。


    喬兆森開口讓這女服務員離去,低沉溫和的聲音聽來有著公式化的淡漠。


    中年男子也感覺氣氛不對,立馬走進包廂,順帶將門關上。


    而喬兆森就這樣一臉嚴肅的立在她麵前,視線在沐沐的身上逗留了會,臉色變化的速度就跟川劇裏玩變臉的一樣。


    她懷裏的喬夕沐因為突然看到想念了好幾天的爸爸,滿麵喜色,不過很快又一臉糾結地對喬兆森說:“爸爸,沐沐要尿尿……”


    喬兆森臉上放柔,習慣性想接過她懷裏的喬夕沐。


    慕筱白立馬轉身,不顧懷裏的女兒正向喬兆森伸出了雙臂。


    “洗手間在左邊。”喬兆森的聲線在她身後響起。


    慕筱白不吭聲地轉過身子,然後匆匆抱著喬夕沐往洗手間走去。


    解決好女兒的生理問題,慕筱白蹲下身子替沐沐拉上粉色的小棉褲,等站在身子的時候,隻覺得女廁金碧輝煌的裝修過於晃眼,安置在牆麵上的落地鏡子裏,是她有些消瘦的身形,突然很不待見鏡子裏麵的自己,而討厭自己的感覺很不好受。


    喬夕沐一邊對著鏡子照了照,一邊對她咧嘴說:“媽媽一定故意騙沐沐,爸爸明明在這裏,你還說爸爸不來……”


    慕筱白揚揚唇,牽上女兒的手:“走吧。”


    走去女廁,喬夕沐便掙脫了她的手,一蹦一跳地向立在不遠處的喬兆森跑去。


    “爸爸……”


    喬兆森一把抱起女兒,笑著用自己額頭碰了碰喬夕沐的額頭,低聲問道:“沐沐有沒有想爸爸?”


    喬夕沐有力地點點頭:“想。”頓了下,又加了句,“沐沐每天都有想爸爸,可是爸爸你都不見了……”


    喬兆森的身後有一盞壁燈,光線斜射在他的身上,也落下了大片暗色的投影。


    雖然這裏的環境極好,但是由於暖氣開得太足,慕筱白還是覺得胸口有股氣透不過來,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喬兆森開口了。


    “筱白,你不應該帶沐沐來這種地方。”喬兆森的口吻很淡,眼眸一斂,眼中暗光閃過。


    慕筱白走過去,接過喬兆森手裏的沐沐,扯扯嘴角:“不會有下次了,等下我就帶她回去。”


    喬兆森看了她一眼,眸光裏有情緒浮動:“我送你們。”


    懷裏裏喬夕沐扭動身子,轉臉對慕筱白說:“媽媽,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慕筱白隻覺得心就像被一隻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倒抽冷氣,正在這時,蘇蔡出現在洗手間過去的拐角處,他看向她:“白白姐,原來你和沐沐在這裏啊。”


    蘇蔡天生長了一張娃娃臉,性子跟他的外表如初一則,單純得要命,跟她姐姐蘇芽的性子全然相反,如果這次是蘇芽出來找她,看見喬兆森肯定會冷嘲熱諷一番,而蘇蔡,還會走過來,禮貌性地跟喬兆森問好,單純地禮貌性問好。


    “喬先生,你也在這裏啊?”


    喬兆森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對他說:“沐沐年齡小,不能在這這種環境多呆,我先送筱白和沐沐回去,抱歉了。”


    蘇蔡摸摸腦袋:“沒事沒事……”然後還特別懂事地跟慕筱白說了句,“白白姐,謝謝你能來參加我的告別宴。”


    慕筱白笑了下:“出國後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學習,早點學成歸來。”


    蘇蔡點了點頭,又跟沐沐說了再見,才轉身回到包廂。


    蘇蔡離去後,喬兆森把沐沐交到慕筱白手裏,交代了句:“我進去拿下車鑰匙,等我。”


    慕筱白望著喬兆森,提醒他說:“我也開車過來了。”


    喬夕沐望著慕筱白,小嘴撇啊撇,圓滾滾的眼裏開始蓄滿眼淚,慕筱白在女兒快要哭出來的時候,立馬笑著對喬兆森說:“那麻煩喬先生了……”


    喬兆森清瘦的臉龐微微僵硬,說了句:“不用客氣。”後,轉身去包廂取車鑰匙。


    喬兆森從包廂裏出來的時候左手拿著件黑色的大衣外套,另一隻手和裏麵出來相送的男子一一握手,臉上帶著的是無懈可擊的公式化笑容。


    慕筱白突然想起以前有次她幫喬兆森下班回來,她幫她按摩的時候問他哪裏比較酸。


    他回答嘴角。她詫異。


    喬兆森解釋說:“笑得酸了。”


    那時她對喬兆森這句話還保持懷疑態度,喬兆森天性不愛笑,所以她一直猜想不到他笑容一直掛在嘴角的樣子。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她看見喬兆森帶著一張完美無缺的麵具客套地各位商業人士周旋。


    她想,雖然認識喬兆森那麽久了,因為他有如此多張麵具,她還是一點不了解他。


    喬兆森出來後,抱過她手裏的喬夕沐,對她說:“走吧。”


    出了電梯,“華燈初上”的老板看見喬兆森出來,有絲驚訝,然後走到他跟前。


    喬兆森低聲跟這家聲色場所的老板交代了句:“好好照顧樓上那幾位,尤其是黃老板。”


    “華燈初上”老板點了點頭,然後對慕筱白笑了下,便走開了。


    外麵的氣溫和裏麵相差很大,喬兆森走出來後,便把手裏拿著的大衣披在喬夕沐身上。


    慕筱白問:“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夜總會外麵是一片閃爍的彩燈,喬兆森的臉色在這片燈海裏顯得並模糊而不分明。


    “不要緊。”


    車廂的氣氛因為喬夕沐的存在,並不沉悶。喬夕沐多日沒有看見爸爸,所以總有很多話問喬兆森,比如這幾天他去哪裏了,比如為什麽不來看沐沐,比如爸爸是不是不會再走了。


    每當女兒問出這種問題,喬兆森握方向盤的手便緊握了幾分,然後才笑著回答喬夕沐的各種問題。


    “爸爸出國開會了。”


    “爸爸也很想沐沐,隻是太忙的關係。”


    “估計還要離開一段時間,不過爸爸會常來看沐沐。”


    “……”


    心口升起一股蘇蘇麻麻的疼意,慕筱白轉臉看向窗外,因為車內和車外的溫差,車玻璃上麵覆蓋了層白色的水蒸氣,用手觸摸玻璃,是一陣冰涼涼的觸感。


    “最近好嗎?”


    慕筱白怔了會,才發現喬兆森這句話是問她。


    仔細想了下,她回答道:“很好。”


    喬兆森沉默了片刻:“那就好……”


    回到慕家,喬夕沐很不情願在和喬兆森告別,臨走前,在喬兆森的額頭親了親:“爸爸記得要來看沐沐。”


    喬兆森捏了捏女兒的臉蛋:“爸爸不騙你。”


    可能因為今晚看過爸爸的原因,沐沐晚上不用多哄便沉沉睡去,粉撲撲的臉蛋散發著光澤。


    慕筱白起身打開窗簾,隻見喬兆森的車還停在樓下,夜色朦朧,昏暗的路燈投在車身上,像是籠罩著一層幽幽的光暈,車內的藍色光線也透過玻璃流露了出來,與外麵柔和的路燈交匯。


    其實離婚後很多個晚上,都能看見喬兆森將車停在樓下,不過清晨起來,車又消失了,不知道是何時開走的。


    猶豫了下,慕筱白套了件外套,走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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