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麵對有些情況的時候, 慕筱白真的覺得自己隻是過過嘴癮,她假裝自己無所謂, 裝作不在乎,故意置之不理……習慣成自然, 然後等它改變原先的本質,等過一段時間,回憶起來,發現原先的情感根本不值一談。


    這種情況就像她對小學畢業考,中考,或者高考的態度,原本以為是頂天的大事,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 隻不過是組成自己人生的一個點,它們的意義隻因為,它們存在過而已。


    她想,對於喬兆森也一樣。


    但是事實, 真的不是像她想的這樣。


    明明是風起雲湧的交集, 她硬是將它演變成雲淡風輕的無聊橋段。


    假裝淡定,假裝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是一件累心的活。


    “在說這些混賬話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說這話的資格。”


    喬兆森筆直地站在她身邊,拳頭緊握,神色陰霾,一向沉穩漠然的男子變得如此惱怒, 慕筱白心底有些動容,這微妙的變化讓她感到不自在的忐忑。


    她看了眼從地上緩緩站起來的何家駿,下意識覺得喬兆森剛剛那一拳打得真不輕。


    然後她“哎呦”了一聲,笑嘻嘻地看著喬兆森:“打人不打臉,你把何科長的臉打腫了,讓他怎麽回去上班呢?”


    喬兆森沒什麽語言,沉默地拉過她的手,越過已經站起來,立在一邊低著頭的何家駿,穿過精致典雅的回廊,向木質樓梯走去。


    如果這個何家駿能在喬兆森動手之後還手,她或許還看得起他,但是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使表麵上的派頭能唬住人,但是也真的隻能鎮鎮底下的人而已。


    戲台還在唱戲,在敲鑼打鼓中飄入耳中的是花旦的哀怨唱詞,依依呀呀,讓人心生煩躁。


    喬兆森一直沒有放開牽她的手,力道越握越重,貌似還沒有放開她的跡象。


    慕筱白也懶得掙脫,靜默了片刻,等開口說話的時候,發現自己語氣有著掩蓋不了地頹軟:“謝謝你剛才為我出氣,不過真的沒必要動手,影響你形象,劃不來。”頓了下,慕筱白隻覺得這話說得實在是尷尬,過了會,繼續開口,“其實打打也沒有意思,還不如將他從位子上拉下來泄民憤。”


    喬兆森拉著她走下樓梯,簡單地說了一個字:“好。”


    慕筱白又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顯示了自己的小家子氣:“我開玩笑來著,你別當真。”


    喬兆森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在開玩笑。”


    外頭的天氣風和日麗,陽光耀眼得讓慕筱白微微眯起了眼睛,今天她真的有點發傻,說這些有的沒的是做什麽呢,這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有必要把她刺激得頭腦短路?


    “不要太在意那人的話。”喬兆森突然開口跟她這樣子說。


    慕筱白“哦”了聲:“我沒事,不用安慰我。”


    喬兆森劃開一個淡淡的笑容,像是靜謐的琴弦微微被撥開:“筱白……”


    慕筱白抬眸,扯笑:“我在。”


    喬兆森輕輕吐出一句“對不起”。


    慕筱白詫異了下,笑道:“你這是哪門子的道歉?”


    喬兆森語氣很淡然,抿唇苦笑了下:“明明知道你不想和喬家的人扯上關係,但是我還是把你往這裏扯。”


    慕筱白看著喬兆森:“你這算是要反省改正了?”


    “不是,隻是因為始終不打算收手,所以先道歉。”


    慕筱白張了張嘴,一時間語言不能,過了會,問道:“你這是在打預防針啊。”


    喬兆森搖搖頭:“隻是覺得這樣比較好。”


    “好啊,喬兆森,我今天怎麽發現原來你具有禽獸潛質啊。”


    喬兆森不語,拉著她的手走進對麵的一家江南菜館。


    “既然過來了,先吃了中飯再回去,這家的菜做得還不錯。”走進館子,喬兆森對她說道。


    慕筱白思忖了下,總覺得喬兆森現在的語氣越來越篤定,搞起來好像多麽名正言順似的。


    館子的裝修和對麵清風樓大同小異,同樣是民過建築,同樣給人古色古香的年代感。


    坐在雕花的紅色木椅上,喬兆森點了幾道菜,都是以前她愛吃的那幾道。


    難為他了,剛剛破壞了前妻的相親宴,現在還能若無其事地給她愛吃的菜。


    正如喬兆森所說,這家江南館做得菜真的不錯,不僅味道好,連賣相也下了十足的功夫,惹人食欲。


    不過等所有的菜都上齊,她還沒有開始吃第二口,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胃口全無,整顆心像是被扔進了馬蜂窩,慌亂得亂了手腳。


    “沐沐……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現在被送進醫院了……”一句話,她說的斷斷續續,說完的時候,已經淚如雨下。


    剛剛吳美玲說得很急,並沒有告訴她沐沐現在的情況怎麽樣,隻是催促她快點去醫院。


    喬兆森臉色微白,然後他用泛白的手拉上她的手腕:“我們先去醫院。”


    在去醫院的一路上,慕筱白一直慘白著臉,心裏又自責又心疼,如果她不出來相這趟親就好了,如果她帶沐沐一起出門,如果……


    但是太多的如果,也抵不了個事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女兒是在她的失職下,才會受傷。


    “冬天衣服穿得多,問題應該不會很大,別擔心。”一路上喬兆森也是少語的,好像算起來,也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女兒是他養大的,慕筱白能理解喬兆森現在的心情,與其他現在是在安慰她,還不如說是安慰他自己。


    匆匆忙忙趕到兒童外科,走廊外麵傳來陣陣小孩的哭鬧聲,一陣蓋過一陣,每道哭聲就像是有穿透力一樣,狠狠地落在了慕筱白的心尖上。


    來到病房門口,喬兆森突然伸手覆上她的肩膀,然後推門進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慕筱白明顯感受到了喬兆森壓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顫抖了下。


    “你們過來了啊。” 吳美玲懷裏抱著已經睡去的喬夕沐,看見喬兆森和她一起過來,眼裏有些驚訝,然後開口告訴她關於沐沐的情況。


    “上樓的時候腦袋不小磕到了樓梯角,額頭破了小塊,剛剛醫生給她縫了三針。”


    喬兆森點點頭,然後詢問了下醫生沐沐的具體情況,直到確定真的沒事,才放下心來。


    喬夕沐腦袋上纏著繃帶,伸在外麵的小手掛著消炎點滴,慕筱白看了眼女兒略微紅腫的手臂,眼眶就紅了,然後走到吳美玲的身邊,對她說道:“媽,把沐沐給我吧,你和爸爸應該沒有吃過午飯,先出去吃點。”


    吳美玲猶豫了下,點了點,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外孫女交到慕筱白的手中,然後對坐在角落的慕高達說:“走吧,孩子的姥爺。”


    吳美玲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瞪了眼慕高達後,幽幽歎氣:“沐沐會出事,是他這當姥爺的過錯,怎麽就讓她一個人玩不管呢。”


    慕高達羞愧地低著頭:“筱白,你就怨爸吧……”


    慕筱白也瞪了眼自己父親:“怨你做什麽,怨了你,我閨女額頭就會好了還是她可以少點疼。”


    慕高達更羞愧了,心虛地轉移話題說:“筱白,家駿人不錯吧,這次總該相信爸爸的眼光了吧。”


    慕筱白想,慕高達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功力簡直太高了。


    “眼光確實好啊。”慕筱白笑望著慕高達,“那麽一個極品獨苗都被你發現,這眼光能不好嗎?”


    慕高達發現女兒的語氣不對,正想詢問為什麽的時候,已經被吳美玲拎出了病房。


    吳美玲和慕高達離去後,病房就安靜下來,喬兆森過來調了下點滴的活塞,將它調到最慢檔,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懷裏的沐沐。


    慕筱白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然後輕柔地將貼在上方的細發拂去。可能因為剛哭過的關係,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粉嘟嘟的小嘴微微撅著。


    “筱白,我想讓沐沐跟我住一陣。”過了會,喬兆森突然這樣說道。


    慕筱白抬眸看著喬兆森,然後低聲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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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沐在她懷裏呆了半個小時後被喬兆森接到他懷裏,慕筱白站起身的時後發現整個腰身都快斷了,剛剛她半躺在床上的姿勢確實容易累,何況懷裏還抱著沐沐。


    可能因為在接手的時候有些晃到,沐沐在喬兆森懷裏就醒過來。


    “爸爸……”


    喬兆森捏了捏女兒的鼻子:“怎麽那麽不小心。”雖然是責備的話,但是眼裏卻溢滿了寵溺。


    喬夕沐撅撅嘴:“剛剛縫針的時候沐沐可疼了。”


    喬兆森:“那沐沐哭了沒?”


    喬夕沐想了下,搖搖頭。


    喬兆森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女兒哭到紅腫的眼睛,無聲地笑了笑,坐在喬兆森旁邊的慕筱白,也輕笑出聲,頓了下問女兒:“沐沐肚子餓不餓?”


    喬夕沐伸手摸了摸肚子:“好像有點餓。”


    “想吃什麽?”


    喬夕沐躺在喬兆森懷裏,仰著腦袋瞅了瞅喬兆森,然後笑著說:“我想吃鮑魚粥。”


    “不行,你額頭有傷,不能吃油膩的。”喬兆森微微蹙眉,頓了下,“如果要喝粥,就蓮子粥。”


    喬夕沐有些不樂意,嘴巴撅得老高。


    “要聽你爸爸的。”慕筱白摸摸女兒有些亂的細發,然後走出了病房。


    很湊巧,慕筱白剛要走去病房的時候看到迎麵走來的吳美玲和慕高達。


    吳美玲便走邊埋怨些什麽,跟在她身後的慕高達低著頭,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


    吳美玲看見她出來,問她去哪裏,她回答說給沐沐買粥。


    吳美玲笑笑:“我正好買了粥回來。”


    “什麽粥?”


    “蓮子粥吧,清淡點好。”


    慕筱白接過吳美玲手中的蓮子粥,然後說:“你們先回去吧,那麽多人呆在醫院,也不是那麽一回事。”


    吳美玲說好,囑咐了幾句話後,欲拉著慕高達離開。


    不過慕高達卻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問她:“筱白,你跟喬兆森是不是要和回去了?”


    慕筱白怔了下:“如果是何科長,我還寧願跟喬兆森和回去。”


    慕筱白提著粥踏上醫院大門的台階,突然被一幕微微晃了下眼睛,是坐在花台邊上的梁任北。


    她也突然反應過來,原來粱奕洲也是在這家醫院。


    第三醫院,原本就是一家婦兒醫院,何況,第三醫院距離慕家較近,沐沐被送來這裏,很好理解。


    梁任北大概也看到了她,然後站起身向馬路邊走去。


    小孩子容易長高,也容易長大,慕筱白這樣粗略看去,覺得這男孩變化挺大的。


    推開病房的門,喬兆森正和沐沐說著話,這個沉默少語的男子,對於女兒無聊幼稚的問話,總能耐心回答。


    女人改變男人,這話說的果然不假。


    慕筱白走進病房,然後拿出蓮子粥,低頭聞了下:“真香啊,沐沐有口福了。”


    喬夕沐不屑地撇過腦袋:“不吃。”


    慕筱白舀了勺粥:“很香甜呢,沐沐來一口吧。”


    喬夕沐搖搖頭,頓了頓,“爸爸如果吃,沐沐才要吃。”


    慕筱白笑:“這好辦。”說完,舀了勺粥遞到喬兆森嘴巴。


    喬兆森臉頰兩側有著不自然的緋紅,因為發愣住,一時忘記了張口。


    “張嘴。”慕筱白言簡意賅。


    喬兆森輕咳了下,然後張嘴,接過她湯勺裏的蓮子粥。


    “好了,爸爸吃完了,換沐沐了。”


    ……


    消炎點滴掛好,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鍾。


    喬夕沐知道要回到原來的“家”,一臉興奮,在慕筱白的臉上親了好幾口才作罷。


    慕筱白摸摸臉蛋,一片涼意,是女兒流下的一灘口水。


    正在這時,一雙手伸過來將她臉上的口水擦去,慕筱白抬頭,正好碰一雙藏著笑意的黑眸。


    “口水留著,不好看。”


    慕筱白:“……”


    走出醫院大門,慕筱白抱著女兒,想跟她說聲“再見”,或者“媽媽明天再來看你”之類的話,但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突然很理解她帶沐沐搬走的那天,喬兆森避而不見的原因。


    “媽媽怎麽了?”察覺到她的異樣,喬夕沐支著腦袋問她。


    “先一起過去吧。”喬兆森看著她。


    慕筱白想了下,然後點點頭。


    重新回到這幢白色的別墅,說不上有特別的感慨之類的,但是心情總有點起伏,家裏的傭人少了些,幾個眼熟的看見她和沐沐回來,眼裏全是詫異。


    “需不需要準備下沐沐的房間。”她對喬兆森商量道。


    “小小姐的房間一直安好無缺,夫人的房間也一樣,喬先生讓我們每天都有打掃。”說話的是一位胖胖的女傭,笑容滿麵地插話道。


    晚上的飯菜雖然清談,但是很豐盛,尤其是幾道素菜,做得極好。沐沐晚飯也吃了不少,用好晚飯,便窩在她懷裏看起了動畫片。


    慕筱白看了眼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夜色,心裏煩亂得厲害。


    “媽媽,沐沐撐。”喬夕沐撒嬌道。


    慕筱白一下一下地撫著女兒的肚子:“現在呢,感覺怎麽樣?”


    喬夕沐點點頭:“謝謝媽媽。”


    慕筱白笑。


    可能因為今天有些累,動畫片還沒有放片尾曲,沐沐已經在她懷裏沉沉睡去。


    慕筱白欲要抱她上樓睡覺的時候,坐在不遠處看報的喬兆森已經走過來。


    “我來。”


    從她懷裏抱過沐沐,喬兆森的動作熟練而輕柔。


    慕筱白跟著喬兆森上樓,跟著他走進沐沐的房間,看著他幫沐沐蓋好被子。


    房間的主色是溫暖的黃色,加上橘黃色的床頭燈柔柔散發著光線,喬兆森傾身給沐沐蓋被子的動作很美好,將他的側臉暈在一片柔和之中,側影一波三折,下顎的線條像行雲流水一般流暢。


    走去房間,慕筱白跟喬兆森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喬兆森沉默,過了會:“已經很晚了,留在這裏住一晚。”


    “不用了。”慕筱白轉過身。


    正要起步離去的時候,手腕猛地被扼住,一個力道是她轉過身來,跌入一個熟悉而陌生的懷抱。


    淡淡的男人氣息充斥著她的鼻腔,現在她和他的距離,甚至讓她感受到了空氣的碰撞。


    慕筱白掙脫,但是隻能激地喬兆森越摟越緊。


    “需要我怎麽努力,我們一家三口才可以在一起。”


    慕筱白愣了好久:“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頓了下,她也學慕高達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粱奕洲病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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