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提捏著髒衣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正巧碰見方雪站在樓梯口,麵色不善地怒視著她。


    “跟我出來!”方雪嚴聲斥道。


    庭院裏,方荷低垂著頭,開始聆聽母上大人的教誨。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準進小少爺的房間!你全都當成耳旁風了嗎?”


    “你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再整天這樣隨隨便便,將來還嫁不嫁人了?!”


    其實從小到大,方雪很少訓斥自己女兒。


    因為她真的很懂事,很乖巧,從不給她添麻煩。


    直到近些年,她跟小少爺的關係愈發理不清,方雪才開始著急了。


    她是過來人,哪會看不懂他們之間的彎彎繞繞,小少爺隻怕是很早就對方荷動心思了。


    可方雪卻並不希望女兒跟了小少爺,因為傅家的背景太深,連她在這裏呆了將近二十年的人,都沒有看透過傅家到底經營的什麽行當。


    傅家真正的大本營,其實並不在安城,而是在民國的首府——平京。


    傅家上幾代人,做的都是些家傳祖承的買賣,主做藥材生意,但像絲綢布匹這些,傅家旁支裏也曾經有人做過。


    但自民國伊始,傅家就徹底斷絕這些營生了。


    傅國強當家之後,就開始做起了黃金珠寶生意,他傾注了傅家幾世積攢的全部家財,將金店開遍了全國各大城市,甚至連海外都有涉足。


    然而,這也隻是表麵而已。


    這樣的生意規模,還不足以令傅家,在短短二十年時間裏就躍居成為全國首富,走到連政府官員、軍隊高官都要對傅國強禮讓三分的地步。


    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麽其他緣故,但方雪並不知曉,她在平京傅家隻呆了不到一年。


    那時候民國剛剛成立,平京裏正亂著,大奶奶宋文姝又懷了身孕,傅老爺就派人送她到安城養胎,這才有了現在的傅公館。


    大約又過了半年,宋文姝平安生下了一個女兒,可產後她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沒過兩年,她就撒手人寰了。


    大小姐傅明珠幾乎是方雪一手帶大的,但她也沒在公館裏繼續長大,傅明珠八歲那年就被傅老爺接回了平京。


    而與此同時,安城的傅公館裏又迎來了另外兩名主子——二奶奶杜瑾溪,和小少爺傅明軒。


    別看兩地之間僅隔了三十多裏,相比起平京,安城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前者是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而後者,就隻能算是個鄉村小鎮了。


    這麽多年來,傅國強從未到安城來看望過這一對母子,每年節假日時,都是二太太杜瑾溪帶著傅明軒前往平京,暫住一段時間再回來。


    所以在平京城裏,很多人都隻知道傅家有個大小姐叫傅明珠,卻對傅明軒的存在毫不知情,就更加不會有人,能把安城這座傅公館和平京的傅家聯係起來。


    若不是傅家所經營的行當極度危險的話,傅國強又何需如此煞費苦心地隱瞞傅明軒的身份呢?畢竟大奶奶已故,他即便是私生子,那身份也完全見得了光,哪至於被隱藏到現在?


    總之如此深不可測的傅家,方雪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把女兒往傅明軒身邊送的。


    方雪猶在思量著,女兒已經拉上她的手臂開始撒嬌,“媽,你快別生氣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進了,行嗎?”


    “你最好能說到做到。”方雪內心早已消了火,可這會兒還是要板起臉嚇唬她。


    “絕對的。”方荷連連點頭。


    但這次,方雪卻沒那麽容易就被她哄好了。


    “畢業之後,你就離開傅家吧。”低緩了聲音,方雪神色認真地說道。


    聞言方荷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首先提出讓她離開的,竟然會是她媽。


    雖然,她原本就是打算畢業後離開的,不僅是離開傅家,她還要離開安城前往平京,繼續她前世沒能完成的學業。


    但是顯然,方雪所說的離開傅家,還有更深的一層意義——離開傅明軒。


    其實她大約也能猜得到,方雪在顧忌什麽。


    傅家有這麽大的家業,要說身家清白那是不可能的,再者,傅國強行事如此隱秘,恐怕他私底下所做的買賣,也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那種。


    然而這個年代的首富之家又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無非是走私軍.火、販賣毒.品之流。


    而以傅國強的眼界和謀略來看,他必然是會選擇前者,畢竟這戰亂年代,隻有槍杆子才能救命。


    方雪的擔憂不無道理,可方荷也不是什麽無知少女,她熟知民國曆史,將來即便是跟著傅明軒會遭難,她也無懼,但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還是先安撫住擔憂不已的方雪吧。


    “好,母上大人說什麽都好,外麵海闊天空,女兒正想去見識見識呢。”方荷甜笑著攏上方雪的肩膀,接著話音一轉:“不過呢……你以後見不著我的時候,可別偷著哭鼻子啊。”


    “死丫頭,誰會哭鼻子啊。”輕擰了一下女兒的胳膊,方雪嘴上笑罵著,心上的懸石也稍稍落下。


    這一晚,母女倆聊了很久,方荷將她的求學計劃告知了方雪——她想到平京繼續念書,攻讀醫學,將來做一名大夫。


    方雪對此自然是很支持,但她也叮囑方荷——去了平京以後,不許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出身來曆,而從今以後,也不準再跟傅明軒有過密接觸。


    方荷都答應了,反正她現在……跟傅明軒也沒什麽可往來的。


    次日清晨,太陽終於露出頭的時候,方荷就已經置身在校園裏了。


    她刻意早起了半個時辰,又慢跑著來到學校,就是為了避免在路上遇見傅明軒。


    到時候打不打招呼都很尷尬。


    方荷剛坐下不到十分鍾,傅明軒和陳茵薇竟然前後腳挨著進了教室。


    傅明軒拎著書包,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稍頓了一下,然方荷沒什麽反應。


    若是平時,她一定會閑閑地抬頭,在回瞪過來,可現在……她竟然在看書。


    傅明軒眸光微沉,周遭氣息都冷了三度。


    半晌後,他收回視線,手一拋就把書包摔在了桌上。


    陳茵薇剛一落座就轉了過來,聽到動靜後側目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說話。


    而是探手抽走了方荷手裏裝模作樣捧著的書本,佯裝不悅地問道:“方荷,你今天早上為什麽沒有等我啊?”


    害得她跟傅明軒那個冰疙瘩一起,從校門口走到教室,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尷尬死了。


    真實原因方荷也沒辦法跟她解釋,遂她隻能避重就輕道:“早上醒早了,我就幹脆跑步來學校了,就當是鍛煉身體咯。”


    “那你明天還鍛煉嗎?”


    “當然,鍛煉要堅持,怎可半途而廢?”


    “那……好吧。”


    這一天晃晃悠悠地就過去了,方荷心念著答應了方雪的事,就再沒主動招惹過傅明軒,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放學後她背上包就獨自走了,回到府裏也隻呆在自己房裏,連院子裏都不去轉了。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聽到丫鬟們說,少爺晚上回來後,沉著一張能凍死人的臉,晚飯也沒吃就把自己鎖在房裏了……


    誰喊都不開門,二太太急得不行,已經讓人撞門了。


    最後方荷也被叫去了,二太太問她小少爺是不是在學校裏受委屈了。


    當時方荷的額角都是抽的,傅明軒不去折騰別人都是好的了,還有人敢給他委屈受?


    “少爺在學校挺好的,他可能隻是沒胃口吧。”方荷微彎著身,隨口胡謅道。


    然二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才不會相信方荷的鬼話。


    杜瑾溪凝眉審視著方荷,心頭煩悶不已,實在想不通,兒子到底看上了這丫頭哪點。


    其實對於方氏母女,她的感情是很複雜的。


    首先她並不喜歡這對母女,畢竟方雪是大太太留下的人,她看著心裏當然膈應,但也談不上厭惡。


    杜瑾溪來到傅公館十年,這期間方雪一直恪守規矩,安守本分,時刻不忘主仆之責。


    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再者,傅國強對這一雙母女的態度,明顯不同,每次她從平京回來的時候,傅國強都會交待一句,好好照應她們母女。


    她也曾聽聞,說是方雪對傅家有恩。


    可一個仆婦能對主家有什麽恩情?


    除了……一種可能。


    傅國強曾經把她送出去過。


    卻不知,是送到了平京哪位貴人的床上?


    方荷的身世成謎,指不定,也是傅國強又埋下的棋呢。


    杜瑾溪並不傻,她才不會無緣無故給樹敵,所以這麽多年來,她對方氏母女一直都采取漠視的態度。


    但,她也有她的底線——方荷休想染指她的兒子。


    “行了,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杜瑾溪盯了方荷半晌,終於開口說道。


    “是。”方荷低著頭應了一聲,轉身就出了別墅,開始往後院走去。


    老實說,這麽多年的下人生活,她也真是過夠了。


    此時夜風微涼拂在麵上,又有玉色月光泄在身旁,方荷忍不住駐足仰首,凝視著夜空中的皓月星辰,她突然開始懷念……


    上輩子。


    果然,還是我們二十一世紀好啊。


    沒有性格扭曲的少爺。


    沒有深沉謀算的老爺。


    沒有勾心鬥角的後宅。


    “唉……”


    一聲長歎未盡,方荷卻突然屏住了氣息,凝神望向那瀚海星空,隻見一道拖著長尾的紅色光線一筆匆匆地劃過夜幕。


    那是……流星嗎?


    她雙手疊握成拳,置於胸前,長睫微顫,輕輕地閉上了眼。


    許個什麽心願呢?


    要不然,賜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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