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岑天不屑地嗤了聲,就那些個破銅爛鐵,白送他都不要。


    “回去問你小男朋友去。”岑天沒好氣地回了句,一把拽回自己的衣領。


    方荷莫名了,問傅明軒?這怎麽還跟傅明軒扯上了?


    “呦,說曹操,曹操到。”岑天抬眸,朝著曲徑之外,撇嘴低念了一句。


    方荷正要回頭看,岑天卻突然湊近過來,俯在她耳旁悄聲道:“再有五秒就到了,你確定?不趕緊喊我聲師傅嗎?”


    他眼底滿是揶揄的笑意,說完就退後半步,與她保持著不太親密的距離。


    隻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換上了一副清冷蕭肅的神情,目光淡然地望著她。


    然方荷這會兒,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傅明軒果然來了卿別苑,那剛才廳間所發生的事他一定也看到了。


    如果解釋不清,她跟傅明軒就不曉得又要僵鬧到什麽時候了。


    方荷扶額,頗有些惆悵。


    身後有清淺的腳步聲漸近,她也沒時間思考了,隻得將心一橫,用平靜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朝對麵男子回道:“知道了,師父。”


    這男人大概是影帝出身,她話音剛落,他眸中情緒便一空,和藹可親地“嗯”了聲,點頭滿意道:“別玩太晚。”


    言罷他便拂袖而去,一派德高望重的前輩範兒。


    方荷目送他遠離,大腦有些放空,直到他身影繞過矮樹消失不見,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件事,忘了問他名字。


    驀地,身後腳步聲停了下來,方荷遲緩地轉身,正對上傅明軒一張陰晴不定的臉。


    “你……”她話剛開口,少年已經轉身而去。


    背著光的方向,傅明軒的表情也略尷尬,不想被她看見,便隻能加快腳下步伐。


    可逃也般匆忙的腳步,卻帶得他心思越來越亂。


    傅明軒七歲的時候遇見方荷,那時他早已不是無知孩童,可以說比起同齡人,傅明軒一直是過分早熟的。


    他深知府裏那個小丫鬟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樣,她懂得很多,並且做得很好。


    所以他初時才會對她的年紀沒有懷疑,也心悅誠服地喚她小荷姐姐。


    但隨著時光的推移,他不斷長大,會思考的問題也越來越多,方荷的一身本領,到底從哪兒來的?


    她身邊最多的就是仆人和同學,方雪是念過幾年私塾,可也絕對教她不到這種份兒上,學校裏的老師就更不用說了,都是按著教材來的。


    傅明軒一直想不通,就對她越來越好奇。


    看得多了瞧得久了,眼裏心底,好像就隻剩她一個人了。


    其實他也不記得了,什麽時候起看著她的眼神就變了,對她的秘密也不再好奇了。


    他開始計較,他於她,是否也一樣重要了。


    結果他還是失望了,方荷待他的確真心實意,但他也能感覺到,兩人間總有種無形的隔閡。


    那是長輩和晚輩間的區別。


    所以三年前,當他不再掩飾,捅破那層窗紙給她看的時候,她毫不在意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


    他開始時時刻刻與她作對,甚至擺出少爺身份來告訴她——他們之間的關係,絕不該是長晚輩。


    這麽多年過去,他好像都已經忘了,他的初衷,也不過是想知道,她那一身本領從何而來。


    更沒想到,十年後,會有一個男人突然出現,把一切迷題都解開。


    原來,她有一個師父,難怪會幾次三番的救她,難怪他們站在一起,會有種氣場相投。


    都是因為,他們是師徒而已。


    可那麽年輕的師父,看起來還是讓人很不爽啊。


    傅明軒的臉上變幻莫測,感覺方荷就要追上來了,他才不得不收住思緒,恢複麵色。


    走到廳門時方荷總算拽住了他的手,入手一陣黏滑,鼻尖飄起一股血腥味。


    方荷訝然地低頭,才發現他的掌心已經暗紅一片。


    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她手腕微微一顫。


    傅明軒,你說我們,這究竟是何苦呢?


    “別動。”方荷低吟一聲,翻開他的掌心拉近麵前,小心挑出傷口處的玻璃碴,又用手帕替他包紮住。


    傅明軒呆著沒動任由她動作,隻是當她的手拿離開時,他又毫不猶豫地拽了回來,牽著她往廳裏走。


    方荷不敢大力掙,隻能放軟了聲音道:“明軒,舞會都快結束了,我們別進去了,回家吧。”


    他的傷口挺深,方荷並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把碎碴挑幹淨,還是回家再檢查一下比較安心。


    可傅明軒卻置若罔聞,拉著她推門而入,繞過人群走到廳中央,姿態霸道可語調卻溫柔:“陪我跳完這支舞。”


    方荷一怔,鼻翼微微酸澀,結尾曲都已經過半,他們還能走幾個三拍……


    她張唇,還未來得及發音,舞樂就突然停止了,下一秒,廳裏的燈光被切掉,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伴著眾人的驚呼聲,廳堂裏終於又亮起一束光,落在兩人身上。


    別樣輕柔的舞樂響起,方荷再也沒有猶豫,拋卻一切,隨他在光柱下肆意而飛。


    落幕時,又是滿場的黑暗。


    燈光再亮起,場上已空無一人。


    二樓雅座裏,龍飛旭收了目光,轉首看著身旁仍在推杯換盞的兩人,似是無意般問起:“周兄,聽說你二姨娘家的弟弟,動的是傅家的丫鬟?”


    “屁!就喬一鎖那個廢物,他有膽子動傅家丫鬟嗎,不過是那戶人家恰好也姓傅而已。”麵色微醺的周傳季,扯開一個領扣,又朝龍飛旭遞出酒杯,“來,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是嗎,我還差點兒以為,是平京城的傅家呢。”龍飛旭垂下眼眸,唇角微彎,舉杯將酒一仰而盡。


    好一個恰好姓傅,好一個傅明軒,這還沒正經出場呢,就打算拿周家練手了嗎?


    想必周家丟失的軍火,隻能在一個地方——喬家找到了。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是要把喬家團滅的節奏啊。


    傅明軒帶著方荷離開了。


    時隔三年,方荷終於又坐上了傅家的車,心裏激動啊。


    但傅明軒卻有些不習慣了,以往他都是獨坐,長腿往後座上一伸,後腰墊個靠枕,怎麽舒服怎麽來。


    可這會兒車裏多了個方荷,雖然她也不占多大地兒,可他總覺得不自在,緊張是怎麽回事?


    氣氛尷尬,方荷沒話找話,“明軒,畢業晚會的節目你想好了嗎?”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周家軍火庫的事你知不知道?但她不敢問,怕問了,兩人間好不容易恢複的關係再度崩潰。


    傅明軒對她這個話題顯然還有幾分興趣,不著痕跡地伸了下腿,“還沒呢,你有什麽建議嗎?”


    試圖把話題延長下去。


    這尷尬的,方荷也就是隨口一問,然這會兒也不得不思考起來了。


    咂摸著下巴,方荷沉思了一陣抬首,“詩朗誦吧。”


    中規中矩,也比較符合他在學校高冷的氣質。


    “嗯,你有什麽詩歌推薦嗎?”傅明軒繼續問,昏暗的車廂裏,他才能肆無忌憚地注視著她。


    方荷汗顏,她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再別康橋?”一時半刻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反正這首詩歌,也比較符合畢業晚會的氣氛。


    說完她就沒再開口,等著傅明軒表態。


    然而她等了半晌,對方都沒吭聲,倚躺在後座的真皮靠背上,看不清麵容。


    “睡著了?”方荷悄聲嘟噥著湊近,未防備,被他抓住手腕拉進了懷裏。


    肌膚相貼,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方荷側臉埋在他的胸膛裏,聽得他低啞的聲音伴著胸腔震動異常清晰:“我不想念離別。”


    尤其,不想對著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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