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天走了,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打。


    方荷微滯,思緒也開始緩慢回歸,岑天曾經提說過,他在海外從事藥品研製行業,並以此斂聚了巨額財富,東湖小樓裏有一套先進完善的醫療設備,而且岑天他本身也醫術驚人。


    所以在這個年代,能夠救治她並且願意出手的人……大概,也許,可能,就是岑天。


    “醫生,請問我的手術,是誰為我做的?”方荷仰首,目光定定地望向對方,等待確認心中的答案。


    大夫聞言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方荷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沒人告訴過我。”


    “是岑先生親自主刀,另外還有很多世界一流的知名醫生從旁輔佐,小姐的手術可是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都沒有休歇,說實話,像這樣超強度高難度的手術,我從醫這麽多年還是初次遇見。”


    大夫的語氣愈發崇敬,最後感慨道:“這個theback集團的醫療水平,果真是不負盛名。”


    話題結束,大夫見她半天不語像是陷入了沉思,便也知趣地沒再繼續言語,拆解完繃帶後悄然離開。


    病房裏隻剩下方荷一人,角桌上疊放著嶄新的衣衫和背包,旁邊擺著鞋帽,方荷伸手摸了摸自己半禿的長發,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如果岑天沒有不告而別,她這會兒說不定還能問問他——你們公司賣不賣生發速效藥?


    方荷走神這一空檔,也已經穿戴完畢,對著窗戶玻璃一照,連自己也驚呆了——岑天的審美,真是好獨特。


    該怎麽形容她的裝扮呢,一個字,帥!銀色輕薄的衣褲,頂級衣衫的質地,瀟灑利落的剪裁,既能將她身軀的纖細完美呈現,又絲毫不會顯得柔弱。


    方荷很滿意這副裝扮,尤其是頭上那頂鴨舌帽,帽簷堪堪與她的眉眼齊平,隻露出精致的下巴,給人以無限神秘感。


    相信如果她現在走在大街上,連四人組的小夥伴都未必能認出她了。


    方荷按捺住蠢蠢欲試的心情,老實呆在病房裏,等待管家前去辦理出院手續。


    她才在平京城呆了六天,其中就有三天是在昏迷中渡過的,她身上還肩負著考察平京行情,謀劃未來生計的重任,但是如今,這些都不及岑天的事情重要。


    對方幾次三番地救她性命,著實令她感動又無措,唯一能想到報答他的方法,就是盡快幫他把大腦中的植入物取出來。


    所以方荷什麽事也不打算做了,準備回東湖小樓閉個短關,苦練一番醫術。


    方荷暗暗定下決心,不知覺時間已經流走半個小時,而前去辦理出院手續的管家竟然還沒回來。


    如今這平京城給她的感覺就似龍潭虎穴,方荷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伸手將帽簷微微壓下,又背上低調的黑色皮包,方荷悄無聲息地推開了房門。


    而當她終於走出病房又轉身抬眼的刹那,入眼的第一幕,差點兒把她驚呆。


    不遠處的樓道裏,兩側連椅上各坐了三人,左側依次是孫壕,陳茵薇和胖薑,而右側也是傅明軒,傅明珠以及龍飛旭。


    孫壕這邊站著一排整齊的士兵,傅明軒這邊也有一串兒來自龍嘯堂的江湖打手。


    兩方人馬對峙著,樓道裏盡是劍拔弩張的氣氛,然而卻無人膽敢動作,因為這裏還有一撥人——岑天留下的雇傭兵,將眾人攔在了十米之外。


    他們人數雖少,僅有八人而已,但個個身材高大,外表全副武裝並且配備的槍.械威力看起來就很霸道。


    倒是管家一副文質彬彬恭順有禮的樣子,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身,上前彎身行禮道:“小姐,事情都已辦妥,可要現在回府?”


    “稍等。”方荷淡淡回道,這種被人稱之為小姐的感覺……還真是不能習慣。


    越過管家和那八名酷炫的雇傭兵,方荷徑直走到了六人之中,他們早已從連椅上起身,然而麵部表情卻不一。


    誠然,此刻的方荷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驚豔,帶著絲神秘和遙遠,但是接下來眾人的表情就不一樣了。


    傅明軒怔然地看著她,驚歎過後,眼底浮現出愧疚和心疼,旁若無人地走近她,又動作遲緩地想要握住她的雙手:“你……還好嗎?”


    然而,對麵的陳茵薇卻是快他一步,撲進方荷懷裏,聲音裏帶著淚腔:“你快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報紙上都在說你毀容了。”


    這媒體的關注點還真是特別,她明明手傷得最嚴重。


    方荷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已經沒事了,別哭了啊,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說著她還右轉了一下帽簷,將臉完全暴露出來,順勢又翻了翻手掌給她看:“一點傷痕都沒有。”


    其他人也跟著湊過來,將方荷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孫壕他們隻是聽到了些傳聞,並未親眼見過方荷的傷勢,所以他們這會兒的神情,更多的是種安心,巨石落地的感覺。


    而傅明珠與龍飛旭則不然,他們親眼目睹方荷被爆炸火浪吞噬,也親眼見到過她的恐怖傷情,記得她三天前一團焦黑的模樣,自然也很難相信,她現在安然無恙。


    “方荷,你真的不需要再住幾天醫院嗎?”傅明珠的擔憂不似做偽,她與方荷畢竟還有年少時的情意,再說她這次受傷也是為救傅明軒。


    “放心吧,我現在健康地很。”方荷回得很坦然,對於之前那點芥蒂早就煙消雲散。


    站在一旁的龍飛旭順勢接話:“恭喜方小姐傷勢痊愈。”他的聲音溫和,麵上帶著溫暖的淺笑。


    “謝謝關心。”方荷也禮貌地微笑著回他,隻是語氣裏仍有股淡淡的疏離。


    而龍飛旭卻似毫無察覺般,接過隨從手中的精致木匣又遞向方荷,


    臉上寫滿真誠和歉意:“我今天來,是特意來向你致歉的,方小姐在龍嘯堂的場子裏出了意外,在下雖無害人之心,但卻有失察之過,無論如何我龍嘯堂都會負責到底。”


    “一份小禮物,還請方小姐笑納。”


    出院還有禮物收,這個方荷倒是沒有想到,雖然對於龍飛旭這個人她還有些避諱,但如今這裏這麽多人,她若是明言拒絕,可能還會顯得太刻意,令人生疑。


    方荷笑意不變,接過他的木匣,“這份禮物我收下了,受傷的事龍先生不必放在心上,都過去了。”


    龍飛旭的唇角還沒來得及牽起,一旁沉默著的孫壕便強勢回擊,痛快補刀:“沒錯,禮物和歉意我們都收下了,其他的你就甭惦記了。”


    方荷微微側目,幾不可察地朝他彎了下唇角,果然還是她的小夥伴們最知她的心。


    可傅明軒卻不樂意了,孫壕竟然還敢口口聲聲地自稱“我們”,看來是軍政處的涼茶灌得太少,談話還沒給他談開竅。


    “方荷。”傅明軒強勢把人拉近身邊,俯首低聲道:“既然沒事了就跟我回家吧,你出來這麽久,雪姨很擔心你。”


    一句話打中她的三寸,方荷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我受傷住院的事,我媽知道了?”


    “差不多全平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至於傅公館的人,你覺得呢?”傅明軒不答反問。


    方荷整個人都蔫巴了,開始糾結,到底是先回家還是直接東湖閉關。


    管家是個人精,聽到這會兒也什麽都明白了,“小姐,先生離開之前有交代,若是小姐居住府裏不方便的話,就要我們舉家搬遷,一切以小姐為重。”


    他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沒有透露先生是誰,也沒說府邸究竟在哪,更沒明說這個舉家搬遷,指的是轉移地下實驗室。


    方荷深看了管家一眼,她想這個人一定就是岑天的心腹了,畢竟小樓裏的一切事物都是他在打理。


    “既然如此,那就搬吧。”方荷並未猶豫,直接一錘定音道。


    其實到這個時候,在場的除了龍飛旭之外,其他五人都還沒從方荷的身份變化中反應過來。


    尤其是胖薑,四人組中除了方荷就屬他的出身最一般,家裏是開飯莊的,擱在安城算小富,可放到四大家族麵前,那就是底層中的底層。


    他其實並不是個愛攀交的人,會與市長千金及名門貴子成為朋友,也都是因為方荷,這個丫鬟出身的姑娘,逐漸讓他相信——也許人與人之間,身份尊卑並沒有那麽重要。


    既然最沒有出身的方荷,都可以看不上孫壕,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喜歡陳茵薇呢?


    於是他悄悄放肆了,不僅明著跟孫壕抬杠作對,還偷偷地暗戀了陳茵薇。


    可如今,他想他可能錯了。


    方荷從小就那麽優秀,是為什麽呢?她有一個了不起的師父。


    方荷現在成了全平京的名人,連四大家族的人也要對她禮讓三分,又是為什麽呢?她有一個了不起的師父。


    方荷才是,他們當中最有背景的那個。


    孫壕將來會成為一名軍官,陳茵薇考了美術學院,而方荷去考了醫科大學,隻有他,沒有任何出息地隻能接管家裏的飯莊。


    那些從前的放肆,他是不是都該收回了?


    “我要回安城了,你們誰要一起?”方荷重新將帽簷壓下,逡視他們一周後問道。


    孫壕依然是流痞的語氣道:“平京城我還沒玩夠呢,等我玩膩了再回。”


    其實他沒有說的是,孫周兩家現在鬧得正狠,矛盾已經從安城轉移到了平京,別說是現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可能都脫不開身。


    陳茵薇滿臉嫌棄地側了他一眼,心中悔恨不已——她真是瘋了才會為孫壕這種浪蕩公子哥兒擔心,消失了大半個月,竟然是在平京城裏玩!


    孫壕與她自幼相識,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都能懂,隻是如今,他無從解釋,挑眉看向胖薑,打斷了他的失神:“胖薑,你回不回安城?不回的話留平京陪我玩唄。”


    胖薑莫名地苦笑了一下:“孫哥你就別逗我了,家裏飯莊還等著我接手呢。”


    “嘁——真沒勁。”孫壕嘟噥了一聲,又朝方荷道:“病號我也瞧過了,要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若是放在以前,孫壕一定不會說這樣的話,他對方荷的態度真的變了。


    方荷聞言會心一笑,瞥了一眼陳茵薇,以及她鼓囊囊的包,“好像某人忘了什麽事?”


    陳茵薇臉一紅,揣在包裏的同學贈言和畢業照片也變得愈發燙手。


    孫壕隻掃她一眼就悟了,兩眼放光又一臉壞笑地湊近她:“包裏裝的什麽寶貝?給小爺看看。”


    “跟你沒關係!”陳茵薇捂著包後退,孫壕便步步緊逼,可他又不動手去搶,直到把人逼得沒影了,他帶來的士兵們也跟著撤離了。


    龍飛旭竟然看得笑了起來,俯身在傅明珠耳旁低語了幾句,後者霎時便羞紅了麵頰,方荷正看得驚奇,可才三秒過後,傅明珠就已經麵色如常地跟方荷辭別了。


    龍飛旭也跟著走了,又帶走一眾手下。


    隻剩下胖薑和傅明軒了。


    “算了,我還是自己走吧。”胖薑靜靜地瞅了他們一眼,又默默地轉身離開。


    沒有礙眼的第三人打擾,傅明軒當然樂得自在,可方荷盯著胖薑的背影卻感覺怪怪的,“他好像有心事。”


    傅明軒偏移半步,擋住她的視線,奪回她的注意力,麵帶幽怨道:“我也有心事。”


    終於牽到她的手,傅明軒毫不客氣地拉著她捂上自己心口,“很多很嚴重……”


    方荷一怔,倏爾笑開,唇才半啟還沒來得及發音,身後就傳來管家一本正經的插話:“小姐,咱府上各類藥品一應俱全,這位公子若是身體不適,不妨讓老夫給他開劑藥。”


    先生說了,看誰不爽,就喂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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