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傅明軒瞋目欲裂,長腿飛旋將身側的藤椅踢向了對麵的岑天。


    後者麵不改色地杵在原地,眼見有“暗器”淩空而來也不做絲毫抵禦,隻是唇微彎地有些輕蔑。


    就在藤椅飛至他身前半米之處時,一道淡紫色的光暈將他籠罩其間,那木質的藤椅頃刻間便化作虛無。


    “不自量力。”他微微泛白的唇吐出幾個冰涼的字,此刻他的唇角不再挑起,緊抿的唇透著一股冷毅。


    下一瞬,手握成拳欺身上前的傅明軒,便被一股奇異強悍的力量彈飛到牆上,後又重重地摔落回地。


    渾身如過電般的酥麻刺痛,以及來自肌肉間的劇烈抽搐,都使得傅明軒隻能跌匐在地,身體無力撐起。


    “明軒!”變故發生得太快,方荷甚至都來不及喊一聲住手!她幾乎是立即飛撲到傅明軒身邊,奮力將他扶起:“你怎麽樣?”


    掌下他的手臂仍在微微顫抖,額間瞬間升起一層薄汗,看得出他在咬牙堅持:“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連那張藤椅都消散在了空氣裏。


    方荷攙扶著他起來,憤然轉身看向岑天道:“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即使這座公寓已經更換了業主,但她與前業主的租賃合同依然存在法律效力。


    此刻她要趕岑天離開,也是合情合理。


    男子立在門邊的身影半刻都沒有動過,他一雙瞳孔的顏色逐漸由深轉淺,隻是映在蒼白的麵容間這變化不太明顯。


    而他又恰到時機地垂眸,徹底掩斷了那一絲異變。


    “把他放地上,會恢複得快些。”低醇悅耳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他言罷轉身,筆挺的身姿從房間裏消失。


    方荷盯著他的背影怔然,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想再去捕捉卻又毫無所獲。


    “方荷。”傅明軒背靠著牆體滑坐回了地麵,微仰著首喚她回神。


    “啊?”她眼底的茫然尚未褪去,猝不及防間又對上他一副凝重的神情,頓時迷茫全消,輕聲問道:“怎麽了?”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但是這麽多年來,我又總以為,你遲早有一天,會親口告訴我……”


    他話說到此頓住,盯著方荷的神情一瞬不瞬,語調緩慢道:“你到底,從哪裏來?”


    事到如今他無法再自欺欺人,那一身詭異的岑天絕非凡人,而他與方荷之間也更不可能是師徒。


    他們懷揣著相似的秘密,所以才圍聚在一起。


    聽到他這樣的問題方荷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他們之間有十年朝夕,即便她掩飾得再好,可也總有她察覺不到的痕跡。


    方荷學著他的模樣溜牆坐下,蜷腿抱膝,輕歎道:“我,來自百年之後……的另一個時空。”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2016年6月6日,我二十三歲生日。”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我搭乘航班,飛往米國去跟家人團聚,途徑太平洋的索馬海域時,飛機突然出現了故障,我們所有人遇難,機毀人亡。”


    她用平靜的聲音在陳述著過往,如同想起別人的故事,連方荷自己都驚訝,那些從不敢回憶的畫麵,如今她竟也能淡然麵對。


    也許是時間把傷痕撫平,也許是因為某個人的出現,讓她徹底釋然。


    “但我並沒有死,我又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成了初生嬰兒,發現自己來到了1915年。”


    長久的靜默,房間裏隻聞得見掛鍾走擺的聲音,“滴答,滴答。”


    傅明軒突然側首,幽深的眼眸凝視著她,繃緊了聲音問道:“那他呢?”


    他又從哪裏而來,你和他之間,到底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關係?


    方荷的目光變得遙遠,似在透過那扇敞開的房門,追趕某個離去的身影。


    “他和我,是一趟航班……”


    然他卻,不是從6月6日穿來的。


    方荷的雙目突然睜大,她記得,當初在小秋山上,背著她下山去往醫院的男子,分明西裝革履。


    可在航班的那位,卻是一身時尚休閑的運動裝。


    還有他當時,在飛機上環抱著她的時候,橫在她身前的手腕上,所戴之物分明是與她同款的運動手環。


    根本不是那塊電子腕表!


    “傅明軒你先回學校!自己小心點!我有急事今晚就不回來了!”方荷噌一下從地上躍起,炮語連珠地說完,接著就頭也不回地奔出了房門。


    絲毫沒有注意到,傅明軒抬眸時眼底劃過的那絲決然。


    方荷將車速提到極致,隻想著快點趕回去,找岑天問個清楚。


    他不是,他根本不是飛機鄰座上的那個人。


    手術之後醒來的那個才是,所以他不記得民國的任何事。


    剛才對傅明軒出手的那個人明明已經變了,她竟然沒發現!


    “嗤——”汽車急刹的聲音,方荷隻熄了火,車門也不鎖就拔腿往下樓裏奔。


    管家剛聞見點兒聲就竄了出來,難掩激動地朝方荷迎上來:“夫人,您回來啦!”


    “先生呢?”方荷邊問邊急匆匆地往樓裏進。


    “唉……”管家先是無端歎了口氣,又連忙小步追趕上方荷,憂愁道:“在樓上呢,但先生這會兒正在發脾氣,不準任何人上樓。”


    方荷腳下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神色略微有些尷尬:“他回來多久了?”


    “有小半個時辰了。”管家估算了下時間應道。


    嗯,那應該消火得差不多了。


    “他吃過晚飯了嗎?”方荷又問。


    管家搖搖頭,道:“不知道,先生從市裏回來發現您走了之後,又獨自外出了一趟,沒讓人跟著,也不知在外麵吃了沒吃。”


    方荷心裏有譜了,點點頭道:“吩咐廚房熬碗粥,再炒幾個菜一會兒送上來。”


    管家領命離開,她卻在樓下躊躇著,可能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麵對生氣時的岑天。


    最後廚房的飯菜都做好了,除了她實在沒人敢往上送。


    方荷心一橫,端著餐盤上樓了,大不了挨他一頓揍罵好了。


    房門緊鎖,她一連敲了許多下,裏麵才傳來一輕輕斥:“下去!”


    是他的聲音,隻是聽上去有些虛弱。


    “是我,方荷。”方荷硬著頭皮喊道。


    房間裏沒有動靜,她隻好繼續解釋道:“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今天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哦,還有,我讓廚房做了些飯菜,你看要不……”


    房門被打開,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呆若木雞地看著房中那名男子。


    還是從前的麵容,隻是膚色更加白皙,發色由黑變成了灰,還有瞳孔的顏色,變得極淺極淡。


    原來他不是在發脾氣,他隻是在隱藏身上的異變。


    “歉意我收到了,飯菜就不必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他的眸色,淺淡如水。


    “你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頭發突然會?還有眼睛……”


    岑天出言打斷她的追問:“我沒事。”


    方荷怔在原地,不知為何感覺心口有些刺痛,她想大約,是因為難過。


    他已經不再給她靠近的機會。


    “對不起。”她垂眸,聲音很輕,但語氣卻很認真。


    “我當時真的沒有認出是你。”咬了咬唇,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岑天那麽聰明,一定會懂她的意思。


    “晚安。”直至轉身她都沒有再抬頭,徑自下樓,而後離開。


    岑天在她身後皺眉,僵立在門中快要化成一座雕像,卻最終折身掩上了門。


    “咚”一聲,倒地不起。


    方荷這一夜都沒能成眠,可她大腦卻又放空著,根本無法思考。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內,她才轉了轉眼珠從床上爬起,回憶起答應了薑母今天要返回安城,方荷頂著一雙熊貓眼開始洗漱。


    “叮叮……”


    急促的電話鈴突然響起,她咬著牙刷從衛生間裏跑出來,接起:“喂?”


    薑母急切的聲音從中傳來:“小荷啊,你現在出了平京沒呢?”


    方荷仰首看了下鍾表,回道:“還沒呢,再等我半個小時,馬上就回去……”


    “哎先別……”擔心她說完就撂電話,薑母慌忙插話。


    “先別出京,小南昨夜留書出走了,這會兒應該還在平京火車站,你要是離得近就先趕過去,一定要把他攔下,可千萬別忘他走了,我跟你叔這就進京去!”


    “啊,哦好好。”


    擱下電話,方荷連牙也不刷了,直接丟了牙刷,抄起車鑰匙就往火車站趕。


    然而車鑰匙擰了好幾周都沒打著火,她這才想起來,自從岑天把車交給她,她好像就沒加過油。


    高科技用久了,她差點兒以為這是太陽能的了。


    “真是禍不單行!”發泄完了她還得往火車站裏趕,一邊跑一邊攔車。


    五公裏的馬拉鬆都跑完了,硬是一輛車也沒攔到。


    離火車站也不剩幾公裏了,方荷幹脆鼓起勁兒在馬路上狂奔了起來。


    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處,她跑不動了,雙手支在膝間彎著腰呼哧呼哧地大喘著氣。


    然後身旁突然有一輛車停下來了。


    後座車窗被搖下,熟悉的俊臉緩慢呈現,雖然隻是側顏,然她仍是一眼認出。


    已沒了昨晚的異變,他的容貌發色皆已恢複如初。


    岑天轉過臉:“上車。”


    方荷倏然就笑了,毫不客氣地拉開車門,鑽進後座,朝前麵司機道:“先去火車站。”


    你看,也隻有在他麵前,她才能隨意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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