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輾轉反側到天明的方荷戀戀不舍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是她不想繼續睡,而是樓下的書社裏已經能聽得著動靜,想必是已經有員工來上班了。


    方荷的店裏隻有兩名員工,一位是年過四旬有著豐富圖書管理經驗的葉叔,一位是高小畢業打過幾年零工的小月。


    平日裏客人寥寥,書社清冷,他兩人忙著倒也剛剛好,由葉叔負責管理圖書,小月負責磨製咖啡和泡茶。


    但今天不行,周末的客人是最多的,尤其很多學生都喜歡結伴過來,喝茶聊天,看書學習,這時候方荷就也要下來幫忙了。


    如此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考慮著要不要再聘請一名員工,方荷睡眼惺忪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葉叔還沒到,小月家住離得近,所以每天早上都是她來開門。


    見著方荷下來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正在擦桌的小月丟下了抹布,跑到方荷跟前,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道:“荷姐,昨晚店裏沒出什麽事兒吧?”


    聞言,方荷登時虎軀一震睡意全無,強裝鎮定道:“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問?”


    難道是聽到了什麽?亦或是看到了什麽?啊!那她豈不是要完蛋了?


    小月聽不見她內心的嗷嚎,也看不透她淡定臉後的窘迫,便信以為真,長舒了口氣:“那就好。”


    那不好!方荷連忙拉住正欲轉身的小月,吞了吞口水湊近道:“你是不是昨晚發現了什麽?”


    小月蹙眉抿嘴,一副不知當說不當說的糾結模樣。


    “照實說吧,我承受得住!”方荷極是鄭重道。


    小月有點兒懵圈,麵對她的嚴肅認真突然有些心虛,怯懦道:“其實也沒什麽,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然而轉念再一想,老板一個女孩子晚上孤身一人住在店裏,謹慎小心些也是應該的,她發現的異常就算再小也要上報。


    “就是昨天晚上,我下班回去以後,家裏的幼弟突然發高燒,我媽就讓我帶著弟弟來學子街找大夫,那時候天都已經黑了,我路過咱書社的時候,看見街對麵站著一個男人,個子特別高,但是天太黑,我看不清臉,他就站在那一動也不動,跟個假人一樣。”


    小月回憶到這裏頓了頓,又道:“也可能他就是個假人,後來我陪弟弟在藥鋪裏輸液,一直等了三個多小時他才退燒,然後我背著弟弟回家,路上經過書社的時候又見著那個假人了。”


    “但是他站的位置換了,正對著荷姐你的臥室,我本想上門來叫叫你,但那個假人動了一下,然後眨眼就不見了。”


    “我又等了會兒也沒再見著他,後來我弟弟鬧著說冷,我就帶他回家了。”


    “事情就是這樣。”小月講完,看了看一臉深思的方荷,又道:“荷姐,你要是害怕的話,今晚我在這兒陪你吧?”


    方荷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我今晚回學校。”


    “噢……那也行。”小月說完又去忙碌了。


    方荷走出書社,往街對麵的軍校院牆看了過去,她想昨晚,可能傅明軒離校的時候,岑天就已經跟出來了。


    他在樓外站了多久,以他的耳力又聽了多少。


    傅明軒向她求婚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傅明軒說要留下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最後生米馬上要煮成熟飯的時候他跳了出來。


    岑天,你到底是有多無情?才能在門外看了那麽久的戲,還要把人逼到最難堪的境地,再演得一副不動如山。


    這遊戲,她真的不想玩了。


    方荷折身回到了店裏,取了粉筆出來,在門前的廣告牌上寫道:“老板訂婚,全店書目七折優惠,咖啡半價茶水免費!”


    葉叔來得正巧,剛好方荷撂筆,看著那一行飄逸灑脫的大字,葉叔先是驚豔了一把,待反應過來那句話的內容含義之後,就徹底不能淡定了。


    “老板,三思啊!七折我們可是要賠慘的啊!”


    這年代的書籍利潤本就不高,方荷的書社又是麵向學子,所以價格本就親民,如果再打個七折,那她差不多就是在賠錢。


    “不著急,先賣了再說。”方荷一臉淡定地往回走。


    葉叔跟在後麵搖頭歎氣,隻覺得自己的飯碗可能端不久了,有個這麽任性的老板,這家店遲早要關門。


    “小月,去把新訂做貴賓卡和會員卡都拿出來。”方荷站在書社進門最顯眼的位置,這裏也擺了一張畫板。


    她又動筆,洋洋灑灑地開始寫:“老板訂婚,會員卡免費發放,十元升級永久貴賓!”


    最後:“僅此一天,切莫錯過!”


    葉叔總算鬆了口氣,看來老板還沒瘋。


    方荷的促銷活動,當天就看出了效果,進店的同學絡繹不絕,買書辦卡的人也很多,雖然她的確沒掙上什麽錢,但是書店的名氣已經打了出去。


    客人們紛紛詢問:你們老板什麽時候結婚?還做不做活動了?優惠力度能不能再大些?


    方荷笑而不語,指指門外的廣告牌:“下期活動,敬請關注。”


    發掘了大量的潛在客戶,方荷對未來的書社經營也愈發有信心,忙乎了一整天,方荷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天色已黑,葉叔和小月已經下班回家了,可方荷還得埋頭盤賬。


    聽見有腳步聲,頭也不抬道:“同學,我們已經打烊了,你要買書的話自己去挑吧。”


    腳步聲還在繼續,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方荷匆匆地抬眼:“這麽快就挑……”


    對麵的男子雙手插兜,微狹著眸看她:“你什麽時候和我訂婚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按照門外所寫:老板訂婚。


    那說得就是他跟方荷啊,這店名可是叫天荷居上,房子和貨源是他的,投資和管理是方荷的,一個是老板,一個老板娘,這麽理解沒問題!


    方荷又把頭垂下,繼續盤賬沒理他,其實隻消一眼她就能判斷出來,眼前人究竟是誰。


    一個是冷毅幽深像冰,一個是熱烈輕浮如火,可無論是誰,她此刻都不想見。


    岑天自顧自地在店裏逛了起來,東瞅瞅西瞅瞅,瞅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無聊。


    湊近方荷跟前:“老板娘,你還要忙多久啊?我這晚飯都還沒吃呢。”


    他剛說完,方荷的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岑天直接動手啪一下給她賬本合上了。


    “別算了,先回家吃飯!”他去拽方荷的手,眼一瞥瞧見了她戴在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岑天也不笨,腦子稍微一轉就想到了,上次在她房裏見到的那個小子。


    嗬嗬,竟然讓個毛頭小子給劫了先。


    不動聲色地移開眼,岑天把賬本搶了過來,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問道:“廚房做了很多菜,你想回家吃,還是我讓他們送過來?”


    方荷搖了搖頭,用手掌捂著眼睛舒緩了一會兒,才從櫃台裏走了出來,指著門口低聲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岑天眼看她上樓,一步步拖著疲憊。


    “方荷。”連他的呼喚,也沒能留住她的腳步。


    “他就要走了!”岑天加重了聲音,樓梯上的身影也隻是微微一頓。


    “嗯,祝他一路走好。”聲音和她的腳步一樣輕。


    “我也會跟著一起消失的。”岑天立在樓梯下,仰首凝視著她,渾身彌漫著如同生離死別的哀傷。


    差一腳就能邁完所有台階的方荷,終是轉回了身:“什麽時候走?”


    岑天眼底的笑意蕩開,蹬蹬蹬地跑上了樓,“你先跟我回家,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你!”


    方荷跟著他回東湖小樓了,吃過飯,岑天拉著她去校園裏散步。


    夜晚黑黢黢的,明明有路燈,但岑天說費電,不給開。


    “你看月亮這麽圓,星星這麽亮,開一排排路燈多敗壞興致,是吧?”


    兩人走在臨近湖邊兒的半坡草地上,岑天尋了個位置坐下,又把外套脫了下來鋪在地上,招呼方荷道:“過來坐。”


    方荷自從學子街回來之後,就始終提不起精神,被岑天拖著手腕一拽,剛好跌進他懷裏。


    是有些熟悉的味道,有點像某種醫藥試劑。


    “你還在用藥?”方荷驚詫地抬頭,看著他問道。


    岑天掌持著theback,方荷以為他的病早該好了,卻沒想到現在,他身上的藥味比以前還重。


    可能他的身體狀況真的很糟糕,方荷突然就不想再跟他計較了,不如好聚,也好散。


    “狗鼻子啊你。”岑天把胳膊湊近鼻下,嗅了又嗅,臉很快便耷拉了下來,聲音頹喪道:“枉我洗了那麽多遍,竟然還有味兒,唉,你還是離我遠點吧。”


    最後是,他自己往旁邊坐了坐。


    方荷看看他,又看向了湖麵,聲音平靜道:“你們什麽時候走?”


    “額……”岑天又往遠處挪了挪,語氣吞吐道:“如果我說……”


    “我是為了帶你回來,所以才撒謊……你會不會,生氣?”


    方荷靜默了很久,搖頭,反問道:“為什麽要生氣,反正你們遲早都要走的。”


    一陣夜風襲來,湖中月影被吹散,果然鏡中月,水中花,都是虛妄。


    方荷半彎了唇角問他:“他現在在嗎?”


    岑天不想把機會讓出來,幹脆搖頭:“不在!”


    那廝快把他給坑慘了,身體狀況本來就差,還不要命地跑去當什麽特訓營的教官!


    冷熱交替他能忍,可是岑天忍不了呀!


    一到晚上交換身體,岑天就得去住呼吸艙,然後在呼吸艙裏研究他的基因解逆。


    以至於到現在,都毫無進展!


    都賴那廝!


    抱怨完,他的意識就被擠掉了。(星戰士回來了)


    方荷仍是凝望著湖麵,輕聲道:“那你幫我轉告他,如果……”


    “他還能趕上我的訂婚宴的話,我希望,他能到場,以我師父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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