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有兩節課,第一堂是病理課,複雜難懂,好多人聽得昏昏欲睡。


    第二堂是文史課,老教授講起古段子有聲有色,底下人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老教授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許多人還在意猶未盡。


    “請同學們先不要離開座位,我們接下來還要開個班會。”一個嬌柔甜美的聲音響起,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而與此同時,姑娘也登上了講台,赫然便是那位世仁堂的千金程露露,也是招考那天,與方荷發生矛盾的表兄妹之一。


    其實那些小事,方荷早已拋之腦後了,若非她昨晚留了校,她還真不知道,就那點兒芝麻綠豆大的事,竟有人嚼到現在,也是夠無聊。


    念了一大段的開場白,程露露總算切進了正題:“那下麵我們的競選就開始吧。”


    頭一位當然是她自己,程露露幾乎認識全校的所有領導老師,而班裏的同學,她也是個個都能叫出名字,放下了世家女的架子,她其實還是個挺平易近人的姑娘。


    所以班長之位,其實這姑娘挺合適。


    方荷提筆,準備將選票投給程露露,而就在這時,她的室友之一平萍,也就是來自西北的那個姑娘,竟然登台了。


    她看上去有些緊張,但姑娘本就長得大氣,兩個深呼吸後很快便鎮靜下來。


    “可能有些同學還不認識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平萍,一個是平安的平,一個是萍水相逢的萍。”


    “我家在西北湖州,祖上世代種茶,我自幼耳濡目染,也算是精於此道。”


    “原本如無意外,我也會成為一名種茶女,於漫山遍野的山茶間,采茶,歌唱。”


    她的聲音婉轉,語調也逐漸變得淒涼,眾人明知她在跑題,然一時卻無人驚擾。


    “可是就在今年春天,新茶才剛剛發芽……”


    “突然下起的一場春雨,荒蕪了整座山,茶樹全部枯萎,連野草都沒能存活。”


    方荷的眉頭輕蹙,她心底已隱隱有了預知,她想起早春,一直下到五月初的那場雨,淅淅瀝瀝。


    “鄉親們開始生病,逐漸變得麵部紫青,身形佝僂,膚如枯皮……”她說著開始落淚,視線一轉不轉地落在了方荷身上。


    “連鎮上最有名的大夫,也無能為力……”


    “鄉親們接二連三地死去,荒山上殍屍無數,遍地都是蒼蚊和蛆蟲。”


    “嘔——”有人承受不住惡心,扶著課桌幹嘔了起來。


    尤其是離她最近的程露露,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嬌軀搖搖欲墜。


    “表妹!你沒事吧?”朱江程幾乎是立刻就跳出來將她扶住,惡狠狠地打斷平萍:“你說夠了沒?說夠了就滾下去!”


    女生們嘰嘰喳喳,捂著耳朵喊她下去。


    可平萍卻絲毫不受影響,語氣反而更加平靜:“還有最後一句。”


    “現在,站在你們麵前的我,就是從那座屍堆爬出來的。”


    她話語落盡,班裏已經跑空了一半的人,剩下一半躲在最後排,擠在一起,都離平萍遠遠兒的。


    “害怕嗎?”平萍往前邁近一步,輕柔地笑著,挽起袖子露出她猙獰的手臂,似在欣賞。


    她點點頭:“我也害怕,怕得每晚都在做噩夢。”


    她看向方荷:“可我從不呼救,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


    “湖州死了近萬人!”她開始咆哮,也開始哭泣。


    “可是全國上下有一個人知道嗎?!官員們封鎖消息,報紙上你們見過隻言片語嗎?!”


    “我們缺醫少藥命懸一線的時候,有人在意過嗎?!”


    方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迎著她的目光,良久後開口,卻是先道了聲:“抱歉。”


    也許是她夢裏那聲呼救,喚醒了對方深藏在心底的夢境。


    誰也不會想到,看上去神經粗線的姑娘,竟然經曆過那樣的人間地獄,灰暗陰霾。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指責有用嗎?埋怨有意義嗎?死去的鄉親們就能活過來了嗎?”


    “你說你不呼救不發聲,難道這樣,你就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了嗎?”


    “政府固然欠你一個交代,可難道你,就不欠鄉親們一個交代嗎?”


    “那場毒雨因何而起?為何隻落在了茶山?這些謎題你都不打算解開了嗎?”


    平萍的神情逐漸鬆動,悵惘地蹲在地上,方荷朝她緩步走去,伸出手:“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走趟湖州,將真相一一解開。”


    “你?”平萍沒有動作,望著她的眼神既有懷疑又有掙紮。


    “你又能做什麽。”她終是垂下眼眸,輕聲一歎。


    如今的小鎮一片荒蕪,幾乎看不見人煙,幸存的人家都已經搬走,走得一個比一個遙遠。


    方荷保持著遞手的動作,回她:“我能幫你查明真相。”


    平萍抬首:“查明真相?連政府都不敢嚐試的事,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試試就知道了。”方荷把手收回,“下午三點有趟火車,現在去請假還來得及。”


    “走不走,給句痛快話。”方荷很認真地詢問她,如果對方的回答是不走,那她也一樣會去請假的。


    因為湖州這件事,絕不是一般科學道理能解釋得通的,無論如何她都要去當地察看一番。


    等了一會兒見平萍還沒反應,方荷便轉身準備自己走了,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去。”


    平萍最後還是拉住了她。


    方荷是個行動派,從請假都收拾完包裹隻用了半小時。


    決定了要去湖州,至少便是三日路程,方荷跑到宿舍樓下的電話亭,撥號給十三軍校找岑天。


    電話響了很多聲沒人接,又打到東湖小樓給管家,請他轉告岑天她要離京前往湖州。


    掛了電話之後,方荷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直到平萍也收拾好行囊找下樓,她才不得不壓製住情緒,同平萍一起離開。


    路上還算順利,她們抵達湖州的時刻剛好是次日清晨,一出車站太陽就升了起來。


    平萍的家鄉小鎮因為出產好茶,所以在湖州也很有名氣,從前進出茶山的車馬絡繹不絕,而如今,車夫們提及茶山,皆是聞之色變。


    “不去不去!給再多的錢也不去!”


    “不租不租,我家的馬不租!”


    “驢也不租!”


    最後實在沒轍,方荷買了隻騾子,拖著一輛木板車,兩人搭乘著騾車進了鎮。


    而彼時的岑天,也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呼吸艙裏,全身的肌膚都在蛻皮,血管暴凸到表麵,像是隨時都會爆裂一樣。


    腦海裏某個聲音叨念不止。


    “早讓你把身體交給我,盡快找到解逆基因的辦法。”


    “可是你非是不聽,浪費時間去做什麽教官。”


    “現在好了,身體的承受力到極限了,咱倆誰也控製不了了。”


    “等著同歸於盡吧。”


    大概是這煩人的絮叨起了作用,岑天的手指艱難地動了動。


    他用力撐開眼,咬著牙回道:“你就不能,閉會兒嘴嗎……”


    “……”


    一分鍾後。


    “哎哎哎,你不再艙裏歇著要去哪兒?”


    岑天將腕表係上,輕聲吐字道:“湖州。”


    湖州黑茶,是千年前mus星人類搬離地球時帶走的植物之一,原因無它,不過是黑茶中所特含的一種物質,能夠誘導人類基因突變。


    其實岑天在懷疑,方荷跟他一樣,也是經過了基因逆轉的——mus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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