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星上沒有晝夜更替,因為它的自轉速度非常緩慢,而它又是顆近日行星,也同樣圍繞太陽旋轉,所以就造成了這裏輻射強烈,四季不清,晝夜不明。


    不過人類億萬年來形成的作息習慣,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比如在聯盟城中,就經常出現神奇的一幕,繁街鬧市會突然變得寂靜清冷,遊離在戶外的民眾也突然變得寥寥。


    這一現象被稱之為休夜,通常要六個小時之後,城中才會再次熱鬧起來。


    當然,那些忙碌的機器人不算,因為他們的工作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一旦停止,那就是機器故障,該進維修站,或者回收站了。


    不過……也有例外。


    “哢吱哢吱——”


    休夜期間,一台通體銀光的巡邏的機器人,走過街頭轉角時突然不會動了,倆胳膊左擺右擺地抬不起來,雙腳像是被焊接在了地麵上一樣,紋絲未動。


    徒勞無果,機器人艱難地仰首,發出“嘎嘣”一聲,自斷了頭顱。


    他不是故障,而是遭襲,用以接近自殺的方式發出警示。


    “滴嗚滴嗚——”城市的警報聲瞬間響起,有大批的巡邏機器人開始迅速向街角聚集。


    相距地下十米的井道裏,方荷抬首往上看了一眼,一瞬後冷漠地收回視線。


    手腕用力砸向了通道內的牆壁,腕表碎裂後應聲而落,她的手腕血肉模糊,然她也隻是輕輕地蹙了眉。


    一兜手,將厚硬的雨衣連帽戴上,看也不看地上,轉首抬步便走。


    沿著錯綜複雜的排水井道,她走得從不躊躇猶豫,每遇一個岔口,她都能用最快地速度做出選擇,從不拖泥帶水。


    好像這裏,她已經走過無數回,最後終於在一處大廈底部的管道前停下。


    方荷卸下背包,脫去外衫,活動了下筋骨,輕減行囊後,鑽進了管道裏,向上攀爬。


    爬出十米的時候,外界又有警報聲響起,然她卻沒有在意,拐了個彎潛進了大廈三層的女衛生間裏,換裝。


    扮作大廈員工,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大廈內已經亂了起來,她走到電梯跟前,卻不能主動按下按鈕,因為這整座大廈,到處都是指紋采集機。


    一旦發現陌生人,她馬上就會被鎖定。


    方荷半彎著腰,佯裝病痛的樣子,艱難地等候著。


    終於電梯打開,一夥人形色匆忙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男人年齡稍長,一副指揮者的語氣,給其他人派發任務:“你們兩個去檢查三樓的管道口,你們四個在樓裏繼續搜尋,發現有異立即回稟。”


    “其他人,全部下管道。”


    男人的命令一處,眾人便四散離去,唯獨他站在原地,輕輕皺眉,一瞥眼,看見了方荷。


    不著痕跡地戒備了起來:“你是哪個部門的,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方荷半垂著首回他,輕聲道:“研究部,我是新來的,聽見警報就下來看看。”


    “研究部在最頂層,你耳朵可真夠靈的。”話音落盡,男人身形一晃,手腕翻轉便持出了武器,正抵著方荷的額頭:“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下一秒局勢驟變,男人根本沒看清方荷的動作,就被她卸了武器,卸了四肢關節,也卸了下巴。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他頸下動脈。


    “噓——別說話。”方荷拖著他疲軟的身體移步,走到電梯跟前,冷聲道:“帶我上頂樓。”


    男人沒有動作,她也不屑再重複第二遍。


    隻是每等一分,她的刀就加力一分,很快,便有殷紅的鮮血順著男人的脖頸流下。


    在方荷耐心耗盡之前,男人終於妥協,緩慢無力地抬手,按下了電梯按鈕。


    一路直上,到頂樓,方荷才放開了他。


    研究部內重重警戒,她一出電梯就被人圍了起來。


    各式各樣的武器對著她,流光溢彩。


    方荷彎唇一笑,邁步向前:“擺出這麽大的陣仗做什麽?”


    “你們敢開槍嗎?你們敢殺我嗎?”


    “你們的槍,能有我快嗎?”她握著方才繳來的武器,抵住自己的心髒,笑得清淺。


    “不敢開槍,就給我讓路。”她步步緊逼,對麵人便隻能後退。


    直到離研究室的入口越來越近,一個威嚴的男聲響起:“給她讓路。”


    眾人驚詫回首:“聯盟長?”


    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都退下。”聯盟長繼續吩咐道。


    眾人彼此麵麵相覷,片刻後消退地無影無蹤。


    諾大的研究部裏,最終隻剩下了兩人。


    方荷望著他不說話,可眼底濃烈的恨意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serafina…”


    聯盟長的輕聲呼喚,被方荷憤怒地打斷:“你住口!別再讓我聽見這個標本的名字!”


    “好好,方荷你先冷靜一點,把槍放下。”


    “嗬~”方荷輕笑,反問道:“冷靜?”


    “我被你們囚了整整兩百年!從實驗室,到博物館,你知道我住過多少標本庫嗎?你知道我每天躺在冰棺裏是什麽感覺嗎?”


    “我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像個木頭一樣活了兩百年,這樣都沒有瘋,我還不夠冷靜嗎?”


    “方荷,我知道是聯盟對不住你,但如今事已至此,那些過去的事也無法再更改,你相信我,聯盟一定會對你做出補償的。”


    “何蕭齊~”方荷突然柔笑起來,盯著聯盟長,喚出了他的名字。


    “我從你父輩時期就出現在聯盟了,你何家人打的什麽算盤,我會不清楚嗎?”


    “何家仇視了星戰軍多少年,怕是連你都不知道吧,傀儡軍團的事,你才是幕後主使吧。”


    對麵人臉色微變,看向方荷的目光也愈發淩冽:“你是不是搞錯了,摧毀星戰軍的人可是薑博士,還是被我親手處置的。”


    “薑南昊。”方荷輕念了一句,半晌不語。


    無疑,她是痛恨那個人的,因為那個人,締造了她的悲劇。


    而且serafina這個名字,就是他起的。


    但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是薑南昊拯救了另一個方荷,是他給了她新生,盡管那背後,也是陰謀。


    可薑南昊畢竟隻是個研究者,若沒有聯盟長的暗中相助,他根本統帥不了萬千傀儡軍團。


    “罷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方荷不再與他爭辯,抬臂將槍口對準了何蕭齊,冷聲命令道:“開門,我要進冰庫。”


    聯盟長的身後,就是研究重地,設置了重重關卡,越往後,密碼門的開啟權限就越高,能走到冰庫的,至少也要是研究部的高層人員。


    “你既然已經轉移了意念,又為何還要冒險回來找你那具人類身體呢?”


    聯盟長不解,還一副好心的模樣提醒她道:“你要知道,那具身體一旦離開冰庫,就會因為承受不住mus星球的環境而立即銷毀。”


    “何不如放棄那具身體呢?今後你想在聯盟做什麽,我都可以成全你……”


    方荷麵無表情地打斷他:“我的事與你無關,你的事我也不會多管,開門。”


    這就算是威脅了,方荷的命,聯盟長不敢擅取,便隻能暫時妥協。


    沉默了一息後,他轉身向後,為她開啟了道道封門。


    最後一扇金屬門打開,方荷終於瞧見,滿室霜白的房間裏,豎立的冰棺中閉目靜躺著一名女子。


    她麵如桃花,宛若重生。


    看著她,方荷的眼睛噙著淚花在笑。


    她喃喃地抬臂,舉槍正對著冰棺:“終於,可以結束了。”


    “不要——”聯盟長大驚失色,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想過,對方竟是一心求死。


    可惜他明白的晚了。


    一聲槍響後,冰棺碎了,serafina化作星芒消散了。


    “不——”


    聯盟長赤紅著雙目撲了過去,想要抓住一點星芒也抓不住。


    serafina死了,隱藏在她體內的原始胚胎,也就毀了——


    他想卷土重來東山再起的夢想,也都碎了——


    “怎麽會這樣?”方荷立在他身後,盯著自己的手,麵色煞白。


    真身已毀,為什麽她的意識還在?


    聯盟長也朝她看了過來,然而神情已有些癲狂:“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快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金錢?權利?還是地位?”


    “你說話啊,你把我的胚胎藏哪去了?!”已經無與倫次。


    方荷尚未做出反應,身後突然湧進大批軍裝戰士,將聯盟長團團圍住。


    為首的將領行至她跟前,方荷仰首,隻見他滿頭銀發,一雙冰淺的眼眸微涼,他攤開手,聲音清涼如水:“把槍給我。”


    記憶有些遙遠,可她依然記得。


    兩百年,暗無天日的光陰裏,當她被冰冷浸透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得響起——曾經也有一個懷抱,溫暖,安適。


    即便,它短暫。


    “是,你嗎?”</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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