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錢悔住進鎮北侯府也有幾天了,朱定北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看他神采飛揚,原本眉宇間隱藏的困頓也消散,展露出軍伍的銳氣,心中不由滿意。


    錢悔聽他問起,忙道:“以前在軍中餐風露宿的時候不少,如今在侯府,吃喝穿住都勞煩侯爺,除了太舒服,別的沒有不習慣。”


    “不悔兄說話還是如此有趣。”


    第一眼看一個人順眼,往後也容易越看越順眼。朱定北對錢悔就是如此。


    錢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老侯爺看到這會兒,才出聲道:“錢小子,我看你在府裏也閑的不自在,今日便是想讓你看看我這乖孫兒。如果能入眼,武舉之前陪他練武指點一下他的功夫,你可願意?”


    錢悔眼睛一亮,連聲道:“小侯爺天資聰穎,錢悔願傾囊相教。”


    “誒,不必如此。”老侯爺擺手道:“他小子往後就是洛京的公子哥兒,怎能耽誤你遠走高飛的前程。便是空閑時給他一些指教,免得你在府裏無事可做。”


    “多謝侯爺。”


    錢悔滿懷感激。


    當初他拿著朱定北給的玉佩來鎮北侯府時也隻是抱著一點渺茫的希望,沒想到在他將自己的處境說明之後,朱家依然願意庇護他。老侯爺的收留對他不僅是救命之恩,給他這個安身之所,更待他親厚,讓他悲憤惶恐的心境慢慢回暖,眉眼也恢複從前的疏朗。


    受了這樣的恩惠,他無以為報,能夠為朱家盡一點微薄之力,才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錢悔就這樣在鎮北侯府安定下來,每日除了習武看書備戰武舉,就是早晚用半個時辰教導朱定北。


    讓他詫異的是,看著孱弱的少年功底卻十分紮實,身體雖然差了點但領悟力比他還要強,尤其在兵書上的見解更得朱家真傳,讓他這個年長了一輪的人都自愧不如。到後來他也說不清到底是他在教導朱定北,還是對方在指點他了。


    日子平順地到了九月中旬,鮮卑府果然收到洛京而來的聖旨,嘉獎了兩位欽差一番,令他們即日啟程返京複職。


    和這道聖旨一起抵達鮮卑的是朝廷運送來的棉衣錢銀,宣旨太監又將聖諭通傳鮮卑各郡,將鮮卑各郡的官員部署暫時定下,擢令原鮮卑南郡的郡守高飛揚為代州牧,代理鮮卑州牧一職,整肅鮮卑府吏治,恢複各郡縣治安,做好迎接徙民的準備。


    在此之前,鮮卑府的管理是朱家軍越權管轄,以極端強硬的手段在最快的時間裏安穩了民心。


    現在鮮卑大勢稍安,再由軍伍把持吏治自然不妥,貞元皇帝能容許朱家軍在鮮卑把持三個月已經是底線。


    這聖旨一下,秦奚臉上的笑便沒有停下來過:“我阿娘重陽那日還哭了呢,萬幸阿公要回來了,否則咱們家就要水漫金山啦。”


    “連你阿娘也敢隨便說嘴,不孝子。”


    樓安寧蔫蔫地哼了一聲,自重陽那日到寺院住了一晚,他便受了風寒,眼看六七日過去了,卻還沒有好轉。


    秦奚聽他聲音悶悶的,鼻息不暢,一副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樣,心裏擔心,不過嘴上還是硬氣道:“樓二你但凡少說我兩句,病都好了。你看看我,從來不在背後說你壞話,病瘟神可從來沒找過我。”


    樓安寧抬了抬眼皮:“瘟神都嫌你蠢才懶得理你,傻人有傻福,你不知道嗎?”


    秦奚瞪了他一眼。


    朱定北問樓安康:“大夫還是那套說辭嗎?怎麽吃了幾天要都沒起效?”


    樓安康對這個胞弟是心疼到骨子裏了,見他難受比誰都著急,對那些辦事不利的大夫也生了埋怨,語氣不怎麽好道:“一群庸醫,前幾日說就是小風寒不礙事,隔了幾日沒治好,又說是安寧體質虛弱,病勢才拖得久。”


    樓安寧素日活蹦亂跳的,還真看不出來體質虛弱。


    “實在不行就換大夫,阿衡應該有認識的人。”


    朱定北摸了摸樓安寧的小臉,寧衡點了點頭,樓安康笑道:“阿爺說了今日請太醫院裏的醫丞來看,安寧的病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賈家銘看了看樓安寧,對樓安康道:“安寧平日確實武術疏懶了些,不若請師傅學一套前身健體的拳法,將身體底子練好了。眼看著就要入冬,這段日子寒熱交加,安寧要重視起來才行。”


    樓安康還沒應話,被他的認真嚇到的樓安寧慘聲道:“十一不要啊,我身體好著呢,要擔心也要擔心長生啊,你要好好督促他。”


    賈家銘看了眼嘴角抽搐的朱定北,忍笑道:“長生每天都會陪他阿爺打拳的,哪個像你一樣,武學課隻顧著起哄,到要練手的時候總想辦法偷懶。”


    樓安康尷尬地扭過頭,嘟囔道:“十一夫子如今越發威嚴了。”


    自從賈家銘受秦奚阿爺所請,早晚帶著秦奚習文練字之後,秦奚每每哀求時都喊他十一夫子,這也成了他們調侃賈家銘時的一個謔稱。


    賈家銘臉上一紅,索性不管他隻和樓安康細細地說樓二少該如何強身健體,食療補足,日後不能再因機關器物廢寢忘食,如此這般,聽得樓安寧腦袋又大了一圈。秦奚看樓安康一副重視的神情,不由捂嘴偷笑,幸災樂禍。


    朱定北見賈家銘一副小大人的嚴謹模樣,也不由失笑,對樓安寧擠眉弄眼遞過來的求救眼神視若無睹,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好在樓尚書請來的太醫醫術極好,樓安寧服了幾帖藥,氣色便好轉起來,到了休沐這天便又生龍活虎。


    秦奚便提議到郊外跑馬,快入冬了,再不抓緊時間到郊外走走,到來年開春後都得在洛京城裏窩著。


    西郊雖然有開闊的河岸,但樓家兄弟和賈家銘都不是馬術好手,怕他們出意外,他們便選了南郊。此處雖然多為官宦人家的賜封地,但不比東郊和北郊官道上車馬來往頻繁,是個縱馬遊玩的好去處。


    “這條路便是去上洛郡的路,沿著這條官道從洛京到上洛郡隻要兩個時辰。兄弟我今年在駐兵軍營裏好好表現,等過兩年便央我阿爹把你們也帶去軍營裏過冬。”


    他說的好似到軍營裏過冬是多麽了不起的事情一般,朱定北無奈搖頭,樓安寧則躍躍欲試,說要他今年先臥底上洛駐軍好好打探敵情,爭取讓他們早日侵入內部。


    秦奚拍胸脯豪爽道:“好說好說。”


    兩個人樂得跟個傻子似得,咧著嘴不知道多吃了幾口灰塵。


    等離城遠了,緩步騎馬的幾人才夾著馬肚子加快了速度,樓安康不放心地大聲道:“長生,秦奚,你們別跑太快掉隊了。”


    秦奚回道:“你們騎快點,不知道還以為你們坐的是烏龜呢!”


    樓安寧不服氣地催馬追上來,“放嘴炮算什麽好漢,敢不敢憑實力單挑?”


    秦奚輕蔑地看著他:“就你?”一臉打敗你太容易的表情激得樓安寧惱羞成怒,大聲道:“你就說你敢不敢吧!”


    “來啊,本將軍還怕你啊!”


    樓安寧道:“誰輸了誰對著京城方向大喊三聲我是龜孫子。”


    秦奚不疑有他:“好!你別到時候耍賴。”


    樓安寧點頭一笑,“長生你快上,讓秦奚喊他是龜孫子,哈哈。”


    秦奚瞪大眼睛:“我什麽時候和長生——”


    樓安寧吐舌做了個鬼臉,“我又沒說是我自己和你比,我替長生請你不行嗎?難道你不敢比啦,不敢比就趕緊認輸。”


    秦奚脹紅了臉,咬牙道:“比就比,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一旁的朱定北:“……”


    這麽簡單的激將法這孩子竟然就上套了,看來往後心機堪憂啊。


    樓安康和賈家銘早就笑得腰都軟了,好不容易撐著馬背坐直,才沒有笑趴在馬背上。


    寧衡跟在後麵看他們倆商定了比試的路程,在樓安寧的喊聲下同一時間催馬而去,也和樓安康他們一起落在他們身後緩慢跟上去,沒有追上去。


    樓安寧拍手大笑:“秦奚真是太笨啦。”


    吃過他暗虧的樓安康睨了他一眼,沒有表示。


    賈家銘無奈道:“安寧別總欺負他老實,要是哪天他不陪你玩這種把戲了,豈不無趣?”


    樓安寧擺擺手說:“那才好。秦奚就是頭腦簡單,我現在多騙他幾回,往後他就少被別人騙幾回。”


    賈家銘一愣,驀地笑了。


    樓安寧此言,甚合他意。


    四人騎馬走了一段都沒有看到朱定北和秦奚返回,反而是他們派去前路留意是否有車馬經過的府兵先行回來道:“朱小侯爺和秦少爺在前路遇上了遠寧侯府的車馬,與馬小侯爺發生了爭執。”


    這一聽還了得,寧衡第一個反應過來,馬鞭一甩,倉促而去,三人也急忙緊隨其後。


    等他們到時,隻見他們帶來的兩名府兵正擋在朱定北和秦奚的馬前,秦奚中氣十足地罵道:“馬超,你要打架我們不怕你!你以為帶著三十個府兵就能把我們怎麽樣嗎,你倒是有本事將遠寧侯府的府兵全帶過來,看我秦奚會不會怕你!”


    話音沒落下,寧衡四人便趕到。


    寧衡看了看朱定北見他麵色如常,還帶著點看好戲的悠閑,放心下來,而後看向馬超。他高坐馬上,沉聲道:“本侯在此,爾等敢不行禮?”


    馬超臉色一僵,不情不願地從馬背上下來,對馬背上的寧衡行禮道:“見過長信侯爺。”


    他身後的府兵見狀也紛紛行禮,口稱侯爺。


    寧衡淡淡地看了他半晌,才出聲道:“我等還有事在身,馬小侯爺要回城,便不送了。”


    馬超:“……”


    朱定北:“噗嗤。”實在是沒忍住。


    寧衡聞聲勾了勾嘴角,仍然看著馬超。


    馬超抬起頭道:“長信侯爺誤會了,我帶人出城秋獵,恰巧遇上了幾位。方才與秦奚提出比試馬術,秦少爺已經應允,便是要走,也要等我履行承諾。”


    眾人看向昂首挺胸的秦奚:“……”


    暗道,樓二騙他還是騙的不夠啊,實在是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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