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相聚的時光總是太短。


    五月末時候時候,朱征北便不得不攜妻返回鮮卑府。


    送走他們之後,朱定北便在國子學複學了。因傷停了半年學,再踏入學堂,朱定北卻也不心慌。


    早前便說了,他也不考狀元就打算著做一個紈絝子,雖然落下了半年的書文,但還是和以前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而學堂的夫子這一次卻是被老侯爺親自關照過,不得給朱小侯爺課業壓力,如此就算看不過朱小侯爺不學無術,但也來了個眼不見為淨,不管他了。


    朱定北回到學堂之後才發現,馬超居然在黃品學堂了,問過樓安康才知道對方也不再他以為的天品學堂而是出了京城回馬家的老宅頓丘去了。


    樓安康道:“是皇後娘娘下的旨意,讓馬超代她回去供奉生母。我初時還當他十天半個月便會返京,但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也不見他回程,或許,皇後娘娘和太傅大人的意思就是讓他在頓丘呆到下一屆春闈。”


    “不大可能,再不濟年關也要回來的。”


    朱定北道。


    馬超是遠寧侯府的世孫,唯一的嫡孫,雖然前世他被庶兄奪了侯爺之位,但現在就他看來馬家對他的重視並未動搖。


    他看向寧衡,果然對方點明了其中隱情:“太傅和中書大人鬧了些不快,中書請折陛下太傅教導無方,陛下點了皇後,這才經娘娘之口把馬超送去思過,實則避禍。”


    “嗯?”


    之前他在養病,這種無關己身的事情寧衡他們都沒有說到朱定北麵前來,現在聽說書賈中書那個油滑不得罪人的主動攻擊馬太傅,還直言說他是教導無方,看起來矛盾不小。賈府和馬家的衝突,除開賈家銘傷了馬超之外,朱定北所知不多。他不認為賈中書會為了賈家銘出手,那這不快又是從何而來?


    賈家銘歎了口氣,道:“父親在家裏給十二郎辦了一場周歲家宴,雖然動靜不大,但那日被馬太傅當麵奚落說孝道有失,才如此反擊。”


    他現在是知道了,十二郎就是父親的逆鱗,他舍不得讓那孩子吃苦,更由不得別人拿他做文章。想到一向在朝堂上八風不動的父親竟會為一個黃口小兒出手對付當朝太傅,他想到自請去老家給祖母守靈的生母,心中了然她為何冷了心腸不再企盼父親的情義。


    人心都是肉長的,怎會不計較得失?


    姨娘為自己的付出不值得,不願再去爭了,也不願再見父親,這才主動退場。而他現在出息了,姨娘出麵給他的孝義添磚加瓦,也隻留了一句等他高中再接她回來。


    朱定北低嗤了一聲,想必馬太傅也沒料到自己得了一時嘴上便宜居然會真得惹惱了中書令大人吧。


    不過賈中書的舉動確實不妥,賈十二周歲的時候賈老夫人的熱孝期還沒過吧?他居然還有心慶賀庶子的周歲,不知道老夫人看到了,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裏挑出來。


    這些糾葛朱定北也隻是聽幾句並不放在心上,倒是有些擔心賈家銘,見他一派雲淡風輕,被沒有因為賈中書的偏頗而心生不滿,便放下心來道:“大好兒郎頂門立戶,往後你隻管走自己的路,不要因為旁的事情分心。”


    賈家銘笑起來,“我知。”


    唯一讓朱定北有些苦惱的,就是他的腿腳功夫疏懶了半年,手上的力氣都弱了不少,拉弓射箭都有些不上手。不過氣悶了一陣,他便就看開了,左右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總能把身手練回來。


    反而是秦奚他們看著擔心,不斷找話安慰他,就怕他不樂意。


    樓安寧盯著他瞧了一會兒,眼珠子一轉,誇張地大叫道:“長生!你長高啦!居然和十一一樣高啦!”


    朱定北噗嗤一笑,連忙又收住笑臉,高傲地一昂頭,俯視樓安寧道:“你才發現?不覺得脖子有點酸嗎?”


    樓安寧起先還沒會意,等品出滋味來不由氣得跳腳:“你別得意,我遲早趕超你和十一!”


    賈家銘在他們裏頭身量不顯,蓋因為偏瘦又比較謙遜的緣故,但其實這兩年也長了不少,如今他的身高要比樓家兄弟還要高上寸許,朱定北原本在末位,現在和加急嗎排排站了,自然墊底的就變成他們兄弟二人了。


    養傷這半年他抽條長高了不少,這可以說是朱定北的意外之喜。


    寧衡便說過他的骨骼經曆此番刺激,總算不再像以前一樣懶惰不肯拉伸啦,段大夫也說以他的骨骼來看,能夠長到挺拔的高度。朱定北前世的身高可以說睥睨世家子弟,現在知道自己還能長回以前的高度,那自然是腰板也挺直了幾分。


    寧衡見他高興,也跟著笑起來。


    總算把肉養回來了。


    他想。


    朱定北可不知道身邊某隻把將他養的白白胖胖視為階段性目標,正和輕易就被他安撫的樓安寧湊在一起商量說休沐日到哪裏耍玩。


    朱小侯爺大病痊愈,這可是值得大肆慶祝的好事。


    秦奚和樓安寧提了幾個地方都被否了,朱定北說要去跑馬,幾人雖然擔心他的身體是否能夠承受住顛簸,但見他興致勃勃也不忍拂他的意,一邊答應著一邊暗自下決心要把他看緊了。


    這晚,寧衡請了段大夫,自己作陪到鎮北侯府給朱定北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段大夫點頭說他已然痊愈,幾人都露出歡喜。


    寧衡趁機在鎮北侯府住下來,還吩咐人抬了一箱子到朱定北房裏說是給他的賀禮。


    能被長信侯爺瞧上的絕對是好東西,不過朱定北打開箱子之後還是吃了一驚。


    “這是……海外來的?”


    他有些不確定道。


    這晶瑩剔透的東西他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回看見。


    “嗯。蘇家的商隊在海上行商的時候圈了一島之民,專產這些月琉晶。”


    月琉晶?


    朱定北挑了挑眉,這些比水晶還透明的東西叫這個名?他拿起一個月琉晶做的珊瑚樹來,透過繁複的珊瑚樹他還能將寧衡的臉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歎道:“果然是個好東西,你想把這些東西引到珍玩店裏做賣?”


    “嗯。”


    他已經定了洛京,楊廣兩地的三處商鋪打算高價試賣。此三處富貴人士最多,都願意掏錢沒這樣華而不實卻又能顯示身份地位的珍玩。


    朱定北想了想,涎著笑臉說:“侯爺,怎麽打個商量唄。”


    “你想要?”


    寧衡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我願出千金購買。”


    朱定北十分慷慨道。


    寧衡沒點明這些東西也許一件就能為他賺取千金利潤,笑著道:“可以。不過,這些東西除了擺設還能有其他用處?”


    朱定北把手中的珊瑚放下,正色道:“軍中的“千裏眼”是用水晶打磨而成,可見百丈外物什。若是換成這個東西,說不定能見千丈遠。”他說著臉上的笑容又頓了頓,“這東西直接送到工部是最好,隻是不免壞了你的生意。”


    見他一轉眼便想到了軍器上,寧衡心中有些感歎。


    長生是朱家兒郎,很多東西已經深入骨髓溶於血脈之中,便是困在這洛京,他心之所向依舊是萬裏沙場……想及此,寧衡心中有些不安,但很快另一種情緒又占了上峰。


    如今朱定北被剪掉羽翼,雖身在洛京但是能為軍中做些事情他想必會十分開心。


    於是長信侯爺大手一揮道:“便讓奇珍閣早兩日開張。等休沐那日到哪裏走一遭,點撥一下樓家兄弟便是了。”


    朱定北眼睛一亮,是啊,他和寧衡的身份都不方便辦這種與軍伍相關的事,但軍器上誰能比工部說得上話?隻要樓大樓二同樓尚書說明一二,這個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寧衡見他高興地蹲在地上將月琉晶雕刻的擺件飾物一一翻出來,直誇他有心:“這個小珠子圓潤不劃手,給月圓兒玩正好趁手。”便麵帶笑意地接下他不著痕跡的恭維了。


    等讓水生把那箱子東西放到小院庫房裏收好,朱定北才說起另一件事來。


    “我阿爺說李家有幾個將士逃了,是死是活都沒有找到,你可知道?”


    李家被株連九族,老弱婦孺無一幸免。此番罪名堪比當年李黨謀逆,連流放之刑都沒有考慮而是全不砍頭問罪。但李家將也十分分散,哪怕事先已經扣押住了他們,但到行刑的時候還是不免讓一些人逃脫。


    寧衡:“隻查到一些,他們逃逸的方向都不同,但都出了大靖國境。”


    朱定北撇了撇嘴:“這些人還真是能耐。看來是早就留了後路。”


    全國境內海捕李氏餘孽,一道道關卡嚴格把控,卻還是讓這些人除了國境,若非事先有準備不可能逃得了。


    出了國境,他們要走就得花大力氣了,為了這幾個鼠輩不值得耗費太多人力物力,但讓就這麽放虎歸山,朱定北實在不甘心。斬草留根,遲早是個禍害。


    但他也沒別的辦法,分散得太開,天涯海角上哪裏找去?


    寧衡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多說。


    寧家人從來沒有找不到的人,隻要一個人還活著,還要吃飯治病,這天底下就沒有他找不到的人。


    但是這些,還是不讓長生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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