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南海。


    搜救的水師在第一時間將浮木的消息告知朱家和寧家的搜救隊,三方匯合,沿著海妖們發現浮木的方向而去。讓他們驚喜的是往這個方向深入,在數處沙渚旁發現了浮木,上麵所刻的日期也越來越近!這讓他們重燃起信心,日以繼夜地開戰搜尋。沿途有鳥不斷南遷,三方商議過後便決定暫時跟著海鳥所飛的方向去搜尋——他們祈禱著,這些海鳥某一處落腳處就是朱定北和寧衡棲身之所。


    賈家銘:“長生和阿衡被奸細所傷,也許這海上也有這些人在找他們,我們必須盡快,要在他們之前找到。”


    秦奚和樓家兄弟、董明和等人皆滿臉凝重地讚同,再想到此時朱家的處境,他們更是憂心忡忡。


    在朱定北和寧衡消失了一個月仍然沒有消息後,已經從海外返回到洛京的樓家兄弟大受驚嚇,兄弟倆與早有打算到南海找人的秦奚賈家銘一拍即合,便匆忙來到這裏。這些日子經曆的一次次失望,甚至到後來再不敢期待的痛苦,是他們一生難忘的記憶。而現在他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心情卻一點都不輕鬆。


    臘月二十四日,晴空萬裏,海天同色。


    瞭望處的水師精兵意外地在千裏眼中看到一艘寧家的樓船,幾人聞訊上到觀望台,但不等他們細看,不遠處的寧家搜救的船上竟掛起了示警的旗幟!見那掛著寧家圖騰的船還在靠近,寧家搜救船幹脆打了空炮警告對方停船,如若不然,下一炮就將是實實在在的轟擊。


    那艘船果然停住,幾人隻見船上的寧家圖騰旗幟被拉下,不多時便掛起了一抹白,迎風之中,三方搜救隊在千裏眼看清那抹白是一件白色裏衣,上麵寫著一個字:朱。


    竟是!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但也有人強忍著狂喜理智道:“會不會是陷阱?”


    賈家銘喜極而泣:“就是長生,那是長生的字,我不會認錯的,就是長生,他們在那艘船上!”


    樓安寧搶過千裏眼一看,頓時又哭又叫:“是長生!沒有人能模仿長生的字,醜的這麽有特點,肯定是長生!”


    南海水師的戰船揚起安全的旗幟,率先向那艘船靠攏。


    終於!


    重聚了!


    他們,還活著!


    沒管嚎聲震天的幾個臭小子,朱定北上了戰船的第一話便是:“快給爺找水來。”


    眾人:“……”


    那艘船上飲用水和食物都被毒氣汙染,他們也不敢貿然食用,在海上漂泊的這兩天能夠捕魚吃卻沒有淡水可喝。待兩人狠狠地灌了水,樓安康幾人也停下哭泣,董明和吩咐拔船返航。寧叔自恃武功強悍蜻蜓點水般在海上點了幾步,飛上樓船,親眼見到寧衡安然無恙,心上的這顆大石頭才算落下,眼中也濕了一圈。


    這一次可不是做戲,而是真正地九死一生啊。


    朱定北解了渴,便忙問外麵的情況,話音才落就見幾人臉色驟變。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道:“錢悔,你說。”


    錢悔怔了下,沒有猶豫地將外麵的情況告知朱定北。


    五日前,朝廷收到鮮卑州牧及幾名郡守聯名呈送的八百裏加急奏報,上訴一品兵馬元帥朱振梁擁兵自重隱瞞軍情。奏折上明言說匈奴兵掌握了大靖最新的軍器,朱振梁非但不上報反而與匈奴假意對陣,滯留北境前線將鮮卑府幾大郡縣的求救急函置之不理,更不察匈奴兵已經越過北境防線,在這些郡縣中大肆屠戮,連綿幾個村莊無一人生還!


    而朱家軍二品大將朱泉,假借皇帝陛下旨意,在鮮卑駐軍中大肆斬處異己,更調用幽州駐兵與鮮卑駐兵交戰置鎮壓五姓鮮卑之禍於不顧。且有忠靖郡郡守親筆公函上書,朱泉為陷害忠靖郡駐兵為禍鄉裏,率兵屠了一整個徙民村落。


    鮮卑徙民在五姓鮮卑*的殘害下,再遭受兵戰殃及,百姓水深火熱,紛紛往鮮卑府外逃竄,民不聊生。


    奏折上樁樁件件首尾俱全,州牧郡守印信指印皆驗明屬實。


    皇帝大怒,扣押鎮北侯爺在宮中,派兵圈圍鎮北侯府,急令召一品兵馬元帥朱振梁父子回京問審,二品將軍朱泉押解入京並審。


    又命州牧府兵圈鮮卑帥府,但府兵趕到之時,卻發現裏麵人走樓空。


    “長生!”


    朱定北臉色難看到讓寧衡心驚。


    朱定北雙目如刀,聲音平直而森冷:“繼續說。”


    錢悔麵露苦痛,幾乎哽咽道:“元帥在回京路上遇刺,朱泉將軍當場身亡,元帥身受重傷,你兄長征北將軍掩護元帥逃走,亦受了重傷。”


    “長生……”


    朱定北不知自己眼中已滾下熱淚,仍舊問道:“鮮卑戰事如何?”


    錢悔眉頭緊擰,費解而懷疑:“鮮卑府駐軍接手軍防後,大退匈奴軍,屢立戰功。”


    朱定北臉色丕變,血色一下子退了幹淨。他霍地站起來,張口幾次沒能說出話來,而後抖著嘴唇道:“阿衡……阿衡,立刻訊警涼州軍,退兵烏孫!據守涼州!”


    幾人皆是一驚,完全不知他為何這樣說,朱定北卻來不及解釋,厲聲道:“快!”


    寧衡示意寧叔,寧叔急聲應是,複又施展輕功飛往寧家樓船。


    朱定北狠狠閉了閉眼睛,指骨捏得咯咯作響,他幾乎站不穩,扶著寧衡的手臂,繼續道:“讓三船靠攏,我們到寧家樓船上,明和師兄回航廣州府,我們立刻回——”話未說完,卻已經狼狽地咳了起來。他眼中極痛,一時之間如同置身當年的鮮卑府,也是這樣的寒冬,飛雪掩埋了麵目全非的他至親至愛的屍骨,甚至他隻能倉皇逃離,連替他們收屍都做不到。


    恨意在他胸腔翻湧,喉口一陣腥甜,他幾乎要忍不住瘋狂地砍殺觸手所及的一切,但腦子卻無比地清醒。


    他耳邊已經聽不到寧衡幾人慌亂的呼喊聲,血紅的眼睛裏殺氣凝結成實物一般,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朱定北腦中急速飛轉,踏上寧家的樓船,迎接上鎮北侯府的府兵首領,朱震嘭地一聲跪地,亦是口不能言。聽聞朱定北要回洛京,府兵首領朱震哭道:“小侯爺您不能回去,走,屬下護著您走得遠遠的!”


    回去,隻是送命。


    他不能讓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的朱定北再回到那虎狼之地,他的命是朱家最後的希望啊。


    朱定北將自己挺直了腰背,凝聲道:“起來,不戰而退,不配做朱家人。”


    朱震渾身一震,以頭搶地,高喝道:“屬下誓死追隨,與朱家共存亡!”


    寧衡急切地在他胸口上按壓幾處大穴,生怕他緩不過這口氣來。朱定北拉開他的手,說:“我沒事。”是他太大意了,怎會天真地以為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設想發展,什麽天時地利,這些人出其不意才真正給了朱家和大靖致命一擊。


    寧衡帶他進到內艙,秦奚幾人腳步匆忙地跟上,被寧衡一個眼神攔在了屋外。四個少年捏緊了拳頭,他們想說但凡有他們可以幫忙的他們一定做到,但他們發現不論是自己還是他們的家族在一次變故前都顯得那般無力,秦家和樓家第一時間就為朱家陳情,但是皇帝根本不予理會,甚至勒令秦大統領休沐,言語中滿含警告。那些求情的朝臣們,沒有一個人能夠動搖皇帝冷厲的心誌。


    朱定北喝了一杯水壓下情緒,寧衡已經出聲詢問鮮卑涼州寧州洛京這四方的情況。


    寧家的暗衛悄無聲息地現身,將各方情況一一說明。


    “鮮卑公函的真偽暗衛已經核實,據鮮卑府的回信,朱泉將軍接到陛下旨意之後確實在軍中斬了數名奸滑之輩。但信中所寫朱泉將軍屠村一事,事前毫無風聲,事後那處村落也被大火燒毀,除了一名逃出的徙民之外,再無其他可取的證據,此事仍在調查。朱帥曾派人請奏回洛京,商議軍器泄密一事,但斥候未出鮮卑府已被身著五姓鮮卑族服的人擊殺,消息被人刻意阻攔未能傳出鮮卑,就連屬下安排在鮮卑的暗樁也未提前得到消息。”


    “鮮卑府幾個郡縣被匈奴屠戮之事屬實,這些人有極大的可能是匈奴與五姓鮮卑族勾結而成,早前便埋伏鮮卑府內。而事發之後,輿論便一邊倒,矛頭直指朱帥。”


    鮮卑府正如外界所知,朱泉被擒之後朱家軍軍權交由州牧高飛揚代管掌管,遣調而來的幽州駐兵被撤回,原本劣跡斑斑無能亂法的駐兵卻一夜之間顛覆,幾場大戰下逼退了匈奴兵。


    “暗衛已查,是匈奴主動退兵。鮮卑和涼州已連日大雪,行軍寸步難行,因此鮮卑並無再戰。鮮卑府中疑似有匈奴奸細潛入朱家軍和鮮卑駐軍中,朱元帥重傷之後,朱家軍曾與駐軍發生多次衝突,但卻被高飛揚一力壓下沒有外傳。但朱家軍情緒不穩,如今亦群龍無首,若是駐軍再來挑釁,恐怕一場血戰難免。”


    暗衛首領的聲音毫無起伏,他接著道:“鮮卑帥府中的朱家人暗衛已加緊探查,雖行蹤未定,但卻查到,在州牧府兵趕往帥府之前,帥府中曾受敵襲,那些人身穿五姓鮮卑的服飾但行事看來應該是匈奴兵。府內雖被搶砸,但未見血跡,應是帥府提前得到消息撤離了。”


    朱定北聽到這裏,眼中的戾氣才褪去一點。


    寧家樓船全速前行,在海中劃過一道白浪迅速在南海水師戰船前消失,水師精兵為之震驚,他們戰船的速度竟比不上寧家一艘商船的速度!


    董明和眉眼陰沉,黃煜抓緊他的手,兩人對視間都看出彼此神情中的凝重。錢悔恨不能跟隨朱定北左右,但他知道,他不能,他隻能聽著、看著,卻無能為力,更不能暴露朱家留下的這條退路,辜負朱定北的苦心。


    飛速行進的樓船中,寧家暗衛將四方處境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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