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鎮北侯府。


    “傷勢恢複得不錯,平時還是要多注意休息,回頭我開一副溫養的方子。你們父子兩個平時打打拳活動活動手腳倒不礙事,不過麽,大公子這腿傷還未好透,切記騎馬奔走。還有元帥忌飲烈酒,莫提重物……”


    段大夫的診斷讓老夫人有喜有悲,因為她明白,等兒孫養好了身體,就要再一次踏上刀槍無眼的戰場。


    但她不能阻止,這是朱家兒郎的宿命。家國天下,這四個字在朱家人身上得倒著來。


    聽著段大夫的殷切囑咐,老夫人連連應是,又免不了對心急提刀練手的兒孫嘮叨幾句,末了,又麻煩段大夫再給孫兒把把脈。


    朱定北初回京城那兩年的體弱在老夫人心裏已經根深蒂固,哪怕他早已不用藥許多年一身硬功夫連老侯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但她依然堅持到寺院中為他祈福,每年也要到護國寺祈願還願保他安康。段大夫作為寧衡的教導師父之一,這幾年下來每個月都會到鎮北侯府上拜訪問脈,彼此之間十分熟稔。


    朱定北的身體就是段大夫和寧衡一手調理的,情況如何段大夫心裏有數。


    老實說在朱定北在孤島上過了三個月身體反而更強壯起來,反觀寧衡,因為傷勢休養不當,至今身體還有些虧損,好在不是什麽大問題,溫補上小半年便能痊愈。


    待段大夫離開後,見兒孫有話要將老夫人體貼地下廚房將屋子留給他們。


    朱振梁活動了下筋骨,躺在床上的感覺太操蛋了,在外奔波了這麽多年,在洛京的清閑日子還真不習慣呢。


    “長生,可說好了,等我到鮮卑接了你阿爺的棒子,我那些恩人你可得讓我好好會一會啊。”


    “阿爹你搶得過阿爺再說吧。”


    朱征北搶先嘲了一句。他也心癢得很,奈何上麵兩個老子在他沒有任何機會,樂得見他們倆窩裏鬥呢。反正最後的結果嘛,肯定是他阿爹討不了好。


    朱振梁沒好氣地拍了他一腦袋瓜子,鬥不過自己老子,還能教訓不了他老人家的孫子?


    朱定北沒理會他們兩人的交鋒,先說起了正事:“阿爹,西南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不大好,您要是想動身那就早兩日去吧,免得有什麽變故。”


    “能有什麽變故,除非寧州守不住了否則皇帝陛下是不會讓咱們染指西南的。”朱振梁擺擺手,不甚在意道:“我本就打算上奏陛下,待再將養兩日就動身去鮮卑,屆時同你阿爺首尾相應,先把五姓鮮卑那群狗崽子滅嘍,再去把匈奴那些龜孫子打他個片甲不留。”


    聽他自吹自擂的語氣,就像小時候在自己麵前將自己吹噓成無所不能的大英雄一般,朱定北聽著卻不像以前一樣不給麵子地諷笑,隻覺得懷念。


    “是是,一群烏合之眾怎麽會是大元帥的對手,你動一下小指頭那些人就得下跪求饒。”朱定北恭維著,說得父子三人都大笑起來,他憋著笑道:“五姓鮮卑現在沒了匈奴這個後援原本也是強弓之末,阿爹想要收拾他們確實用不了多少時間。”


    朱征北也點頭道:“不過能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是最好,五姓鮮卑已經歸順了我大靖,現在的行為便是謀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人。”


    朱振梁看不上他的慈悲心腸,他們在戰場殺的那些人也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人都是爹生娘養,誰的命不無辜?他搖了搖頭,道:“乞伏、慕容、拓跋、段氏、宇文鮮卑這五族雖說大部分盤踞於鮮卑府南境,但真正算起九族,幾乎能斷送鮮卑族民一大半人的生路。陛下縱使恨不得把這些人剁成泥,肯定也不能下這個殺手。”


    朱定北點頭道:“咱們隻管聽命皇帝的旨意就是。”


    朱振梁的奏折越過中書直接送呈禦前,皇帝看過之後便下密旨許了朱振梁的請求,並言明降者不殺、安撫民心、穩住大局。


    朱振梁父子看過之後都覺得有些頭疼,朱家人不虐殺俘虜卻也從不會善待他們,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知道這些人什麽時候就會反咬一口?但若是來一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意味著更大的麻煩。不是他們老朱家這一次被皇帝整怕了,而是這一場仗與以往大不相同。


    五姓鮮卑是謀逆而非侵略,歸根究底,他們是大靖人,叛亂也是“家事”。而憑借他們在鮮卑族民中的地位,手段過於激烈會引得鮮卑族民仇恨反抗,大靖在鮮卑府的主權就變成了徒有虛名,要收服鮮卑族民重振鮮卑府要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鮮卑於大靖本身的價值。


    為了避免這個最壞的結果分,對於五姓鮮卑自然不能單純地以殺止殺。


    “嘖,老子就是一個粗魯的武人,皇帝陛下這也太看得起我了。”朱振梁沒有掩飾他的不滿,原本這仗打下來之後,除了北境的匈奴大軍,鮮卑府的諸多事都不應該由朱家軍來管,可現在皇帝卻是越用他們越順手了,真不知道往後同他們算賬的時候,會不會加上一個越權謀私的罪過。


    “兵不血刃麽……”


    朱振梁深思,除非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五姓鮮卑的族民不戰而降,否則都保不住鮮卑族民的元氣不損。但他實在沒有頭緒,過不久他就要啟程出發,短短兩天時間他把自己逼死了也未必能想得出良策。他現在無比懷念古朝安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他不至於沒腦子地全數依賴於他的智囊,但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分擔,便不覺得有這麽辛苦。


    朱定北見他們二人完全忽略了自己,頗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阿爹可聽說過前朝武嶽帝的開國事跡?”


    “那個一口謊言的政客,在咱們這裏也是聽出名的,老子自然知道。”


    朱振梁同長子與原本的朱定北一樣都是不愛讀書輕視酸儒的武人,但在朱家的培養之下,兵法謀略史書地方誌卻也學了五車不止。


    朱定北展顏一笑,“武嶽帝兵伍出身,沒什麽天潢貴胄的血統也沒有得力的背景,到最後卻能管得住手下一批能人異士世家貴族,那是以為一場神跡。古籍有載,帝武嶽途徑泰山,連綿陰霾近散,散落五彩神光,一塊巨石破土而出,上書真龍天子,天下所歸八個大字,從此他的身份就不是一個人,而是神子,既然是神子,誰人比他更有資格得到這個天下?”


    見兩人跟隨自己的思路陷入苦思,朱定北循循善誘道:“咱們大靖也出過不少這樣的事情,離咱們最近應當是先帝年間,其弟吳王府中查出天子用物,引以為謀反罪證,恰逢七月流火,欽天監批語此大凶之象,應止殺伐,臣民一心,兄弟同心。這才讓吳王一家逃出生天,保住了親王榮耀。”


    朱征北:“阿弟是說要——”


    “長生天!”


    朱振梁驀地叫了一聲,奪過了長子的話頭直中紅心道:“長生的意思是要利用長生天誘導這些鮮卑民歸順是嗎,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但要怎麽利用?小兔崽子快別賣關子,趕緊說清楚。”


    朱定北:“阿爹,解人所急手段詭秘這就可以是神跡。”


    “咱們大靖軍和匈奴在鮮卑府內交鋒,把不少草地燒成了灰,如果能讓這些草地重現生機,長出綠草,誰說不是長生天顯靈呢?而且他們顯靈麽,自然要在那些五姓鮮卑禍亂的魁首罪有應得地暴斃之後。把他們的死相弄得慘一點,死因弄得玄乎一些,恰到好處地表達一下長生天對他們的憤怒,那些以長生天為尊的小老百姓就能替咱們把接下來的事情做完。”


    他目露狡猾,“不過這些辦法麽,當然不能是咱們這樣的武人想出來的。”


    “高飛揚中計之後給皇帝惹出這麽大的麻煩,現在想來肯定急著戴罪立功,咱們不妨把這個功勞讓出來。叫他再請鮮卑族民去給長生天做一場祭祀,率領鮮卑百官在長生天麵前認個臉,坐實了名分,以後再請動長生天這塊不死金牌幹點什麽也就順理成章了。”


    說完之後,他才發現父兄二人不敢置信的表情,兩人眼睛瞪大的模樣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朱定北不由有些訕訕,咳了一聲道:“阿爹還是傳信給朝安阿叔,最好能在你們到達鮮卑之前做妥了,到時候在當著鮮卑族民和徙民的麵把咱們大靖軍裏那些作奸犯科犯下眾怒的挑出來,給他們泄泄憤,表明咱們朱家軍的冤情和大靖朝廷的公正嚴明和愛民之心,把他們的情緒穩住才行。”


    朱征北見他目光閃躲頗為不自在,心裏那點驚訝便煙消雲散,大笑道:“阿弟說得好!該到那些王八孫子倒黴了,妙啊!”


    朱振梁也收起了心中感慨,笑著拍拍幺子不算厚實的肩膀,歎道:“長生真的長大了。”


    雖然早已知道朱定北是這些年為朱家出謀劃策的“老先生”,但真正麵對他四兩撥千斤的巧思妙計和莫測的神機妙算時,為人父的還是很是不習慣。


    當年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真的長大了,成長到超乎他的期盼,實在讓人喜悅又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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