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賈家銘等新派監軍抵達鮮卑入駐各營的時候,正值鮮卑府新軍立軍半年的校驗。


    校場上整齊的吼聲震天,他們遠遠地卻隻見聽見一個人演示的腳步聲,走進了才發現,正被校驗的是衝鋒步兵,近萬人但腳步完全一致,使得他們落地的聲音化作了一個人整齊的聲音。單隻是這一點,就讓人神情一肅,賈家銘和另兩名分派到這裏的監軍被這單刀直入的表現震懾住了,紛紛看得目瞪口呆,看著不斷變換方陣,腳步聲始終保持一致,霎時有千軍萬馬行如鬼魅的震撼。


    他們聽來佩服,但還是不斷有人被領教□□挑出,那些都是腳步快慢已經不符合全軍節奏的人,在這麽多的士兵裏也不知道是怎麽被發現的,被冷麵領教毫不留情地挑飛摔到沙坑裏發出重重的掉落聲,讓聞者也莫名感受到一陣疼痛。


    最後步兵撤退,腳步聲仍然紋絲不亂。緊接著便是幾千名騎兵和馬上場——馬匹發出整齊的噠噠聲,讓已經對步兵的神鬼莫測麻木的三名監軍再一次被驚呆。緊接著,萬箭齊發,毫不例外地射中了前方一個箭靶的靶心,隻有寥寥數箭落在了外頭,但很快這些射歪的人就被領將甩繩毫無例外地一個個逃走。沙坑裏霎時有多了五個人。


    而射箭之後,騎兵揮出□□,隨著震耳欲聾的整齊呼喝聲,進行斬,刺等動作的演練,□□破空的聲音讓賈家銘身旁的兩位文儒監軍終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賈家銘失笑,這場校驗何嚐不是對他們這些新來乍到的天子使臣的下馬威呢?


    他早就被朱定北告知過這樣的情況,心有準備,因此還算扛得住。在士兵中仔細分辨,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為的千萬人中也能第一眼找出秦奚的念頭太過虛浮了,至少在這一片膚色黝黑,裝束一致的士兵之中,他的篩選都是徒勞。


    看著看著,賈家銘發現,最重要的不是這些士兵的訓練成果,而是他們的精神麵貌。


    很難想象,這些士兵中絕大部分人在半年前都是被大靖軍默認為時娘子兵的軍紀彌散的內州軍,不僅是他們的動作,他們的表情也幾乎達到了一致,目光冷肅而堅毅,表情肅穆,不論是站著坐著的都是如鬆如鍾,好不認真——賈家銘這一刻才明白,這股精氣神才是真正的軍風,也是他們的軍魂所在。


    朱定北在半個月後收到他的平安信,見了信上所說的新軍校驗的情形,不由笑道:“還聽會唬人的,還差得遠呢。”


    不過寧衡分明從他的神色裏看出幾分得意,不由暗笑著拍了拍他的頭。


    得知賈家銘成功與秦奚匯合並與樓家兄弟取得聯係,兩人也算放了心。


    九月末,胡爾朵太後七七四十九天的國喪期還未過,朱定北等了半個月,終於得到扶風郡傳回的消息,哪怕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他們看到去祭拜的人的名字時,還是大吃一驚。


    謝永林。


    涼州新州牧,陛下的心腹親信,朱家軍對其人品讚不絕口的出身交州罪奴後裔卻位極人臣的傳奇人物。


    朱定北甚至把朱家軍中的一些親信之輩都猜測過了,唯獨沒有想到會是他!這可是皇帝老兒驗明正身,納入麾下,甚至把朱家軍的監軍任務放心地交給他一個人整整十年的心腹啊,哪怕是從前的鮮卑州牧司馬禦棋計較起來也沒有他得皇帝的信任。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完美地偽造了一個身份!什麽交州罪犯的後代,三代良民都被困於交州,直到培養出了這樣一個子嗣才終於翻身走出交州。


    朱定北本人對他的欣賞隻多不少,可沒想到也被大掌嘴巴。


    交州,那是個連寧家都不怎麽在意的流放地,因此可以動用調查的人手不多。但沒等到寧衡加派的人手趕到,交州就發生了一起轟動全大靖的罪犯□□事件,連屠了三個村莊和若幹官吏差役,朝野駭然!貞元皇帝立刻派出重兵鎮壓暴動,寧衡的人深入時才發現,謝永林的祖輩的秘密被徹底埋藏在了這一場屠殺之中,不說燒得一幹二淨的罪犯案卷及其親屬戶籍,就連老一輩的可能知道一些線索的差爺都被滅口,而已經舉家搬遷的謝家老家也正在被屠的三村之中,可能摸到內情的街坊鄰居也已經上了黃泉路。


    朱定北緩緩鬆開握緊的拳頭,眼裏浮動冷光,低聲道:“狡兔三窟,斬草除根……我自愧不如啊。”


    他知道他們的行動並沒有暴露,但或許是以訛傳訛的引蛇出洞的山神裂墳鎖魂的流言讓他們心有警醒,隻為了杜絕那一點可能被暴露的情況,便就先下手為強斬斷可能查到謝永林身世有異的交州祖地,將所有知情人滅口,並不惜代價草菅人命。原以為已經看到了李黨的狠絕,沒想到從前說他們是畜生還看高了他們!


    寧衡抿著嘴唇,一時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雖然動手的不是他們,這些無辜性命的死亡也不是他們的過錯,但說到底,若非他們打草驚蛇,謝永林和他背後的人也不會為了鏟除暴露的可能性而下此殺手。


    他將朱定北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想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的。”


    朱定北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將全部的重量托付給寧衡,好半晌才虛弱地笑了笑,“沒什麽,我隻是更清醒地認識到,我們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罷了。”


    寧衡冷嗤了一聲,眼神微沉道:“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又當如何?他們依然有所懼怕,同樣顧慮重重。把局麵攤得這麽大,同樣意味著漏洞百出,胡爾朵、謝永林、賈妍,這些人暴露了,就會成為他們的致命弱點。我們隻是需要時間,長生……別急,我們會記著這些仇恨,終將為亡者安靈。”


    朱定北牽了牽嘴角,抵著他的肩膀側頭道:“不礙事,隻是剛剛著相了。總想著若不是我們追得太緊,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天命如此,這是他們的命數,沒有誰能替誰承擔,就算有,也是那些劊子手,而不是你。”


    “嗯,我知。”


    前世今生,他自己手中沾染過的性命已經不知凡幾。但作為一個軍人,他對生命仍懷有虔誠的敬畏和珍惜,因此對李黨屠戮無辜的行為無法原諒更不能姑息。他們也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兩人開始商量如何將利用謝永林和留存的謝家人這些線索,末了,朱定北冷笑道:“就算這些辦法都不管用,我們何妨把謝永林當坐俎上魚肉,我倒要看看,如果我們要謝永林的性命的話,這些人要怎麽保他。”


    是會痛快地放棄他,還是不惜代價地保全他?


    他拭目以待!


    貞元二十八年,十月初冬。


    鮮卑府已經漸顯霜寒九天冰封千裏之勢,但軍中男兒仍然赤膊訓練,靠近了便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陽剛的熱氣。


    朱振梁正看著這些袍澤士兵,默默計較他們下一步的訓練計劃,就見一個親兵匆匆而來,說是軍師有請。回到帥帳中一見,古朝安的臉色果然十分難看。自從朱響留守洛京協助朱定北之後,提拔上來的副將還未能真正得他們無條件的信任,因此戰鷹傳遞的機密消息都是古朝安親自負責不假人手。


    他將信箋遞給朱振梁,見主帥臉上果然變了臉色,便將信箋上所說的謝永林生平以及最近轟動大靖的交州罪犯暴動事件一一詳述。


    原本隻是因謝永林此人在朱家軍中監軍多年,他與老父都為他的率直人品而讚許有加,沒想到這樣一個皇親的馬前卒居然是叛黨深植的暗樁而驚駭的朱振梁,在聽完屠村事件之後沉默了起來。古朝安見他表情陰沉,心知他是為那些無辜喪命的百姓而心疼痛恨,也沒有多做全解,而是冷靜道:“謝永林如今是涼州州牧,他要與匈奴私相授受天時地利,防不勝防。咱們半數兵力都在涼州,若是被他反水,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沉吟道:“五爺身邊終究少了一個謀士,此事事關重大,二少爺那邊也沒辦法把話說透,靠他自己恐怕有所疏誤。不如讓我走一遭,再和二少留在那裏通通氣,主帥您看?”


    “如此正好,隻是這一去一回便是深冬,你自己注意安全。”


    古朝安點頭,當夜便帶著十名精兵輕裝簡行火速趕往的涼州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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