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朱定北如期赴約,孔登輝親自相迎,兩人見了麵也沒有過多寒暄,直奔那匹高原戰馬而去。


    要不朱定北說李韜那老兒果然好手段呢,劣銀一事國庫除了那麽大的紕漏,都沒把這老鬼拉下馬。這幾年兢兢業業為皇帝分憂,一心想彌補當時的過錯,倒是讓皇帝對他又多器重了幾分。連帶著他女婿皇商孔家的生意也是一年好過一年。


    孔登輝介紹道:“朱帥在寧州把羌族打得落花流水,還套了不少羌族的高原種戰馬回來。這匹馬,還是落了單被孔家投奔回京的落難商人牽回來的,養了幾個月,還是野性難馴。我也不敢將它放入馬群裏怕他壞了馬種,想著這麽放著,不如將它送給能馴養它的人。這不,我第一個便想到了小侯爺您了,您今日見了若覺得還行,便算幫幫我的忙,將它領走吧。”


    朱定北失笑,“如果都像孔二少爺這麽做生意,可小心血本無歸啊。”


    孔登輝假裝聽不懂他話中隱喻的這份人情太小他受了也不會回報的意思,一張胖臉笑得一團和氣:“家裏生意都有父兄操勞,我如今雖然擔待這京兆衙門主簿的閑職,但家裏人可是三令五申不準我碰那市儈的俗事。來,這邊請。小侯爺您看我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隻能靠著這一點進士功名,還有我外祖家裏的幫扶在官場上混吃等死了。”


    兩人說話間便拐進了孔家專門養那匹馬的馬棚,不成想,一進去便聽見裏麵的爭執聲。


    孔登輝沒想到自己千交代萬交代,手底下這些人居然會在這個關頭給他掉鏈子,不由怒道:“怎麽回事?不去幹活一個個聚在這裏幹什麽,沒眼色的狗奴才,還不過來給朱小侯爺磕頭請安?”


    幾個奴才連忙跪倒,被他們阻攔的一個孩童踹了其中一個奴仆一腳,對身邊的護衛道:“去把那匹馬帶回去,今日本王要定了。”


    “小郡王?”


    孔登輝吃了一驚,連忙對朱定北投以一個歉意的眼神,迎上去道:“不知郡王殿下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不知道手底下人犯了什麽錯事讓殿下不高興了,還請您寬宏大量饒過他們一回,等回頭我一定重重罰他們!”


    那小郡王正是五公主的獨子,隻有五六歲大的孩子各自還很小,孔登輝隻能躬這身同他說話。


    小郡王仰著頭趾高氣揚道:“你是什麽人,憑什麽要我饒過他們?這些狗奴才竟然敢欺負我,你要是識相就讓我帶走,一並仗殺了。”


    跪著的幾個奴才嚇得渾身一抖,孔登科是知道這個小郡王的厲害的,連忙說了自己的身份又低身下氣地給這些奴才求情。小郡王被哄了好一陣,才鬆口道:“那你把這匹馬送我,我便不問你們的罪了。”


    “這……”孔登輝暗自叫苦,這匹馬他們也沒走漏風聲,怎麽偏偏就今天讓這個活閻王給看上了?他看了一眼緩步走過來的朱定北,微微側開身讓道,又對小郡王道:“郡王殿下,實在對不起,這匹馬我們商行已經賣給朱小侯爺了,您要是想要馬,這樣,我給您挑上十匹上好的馬給您送到府上,您看……?”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本王看上的東西賣與他人!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啊!”


    朱定北一手把他拎起來,見他嚇得大叫,手腳亂撲騰,頓時像個翻倒的烏龜一樣,便笑道:“這個小肉球是什麽人?也敢和我搶東西?”


    公主府的護衛想要動手把小主人搶回來,但是很快被朱定北帶來的府兵壓製住了。


    “你是何人!竟敢對本王如此無禮!快放我下來!不然、不然我叫母親治你的罪!”


    朱定北聽罷哈哈大笑,抓著他威脅地搖晃幾下,看他被嚇得哇哇大叫,才滿意道:“我不用找誰也能把你揍一頓,你信不信?”


    小郡王被嚇到了,大哭起來,朱定北將他丟給公主府的護衛,囂張道:“你現在知道了,這匹馬是我朱定北的東西,再敢和我搶,我把你打得連你母親都認不出來。信不信?”他哼哼聲,讓府兵把那匹戰馬直接拉走了,轉身對孔登科道:“多謝孔二少今日盛情款待,馬我先帶走了,回頭請你吃酒。”


    就這樣揚長而去。


    留下獨自麵對小霸王的孔登輝,目瞪口呆,這……哪裏是送人情,分明是給自己找罪受啊!


    第二日,公主府便有一個宮中出來的老嬤嬤上門來興師問罪,走的是女眷的路子,說是代公主殿下來賠不是的,但口口聲聲說的都是老夫人管教無妨,縱孫行凶。


    老夫人能在洛京獨自支撐鎮北侯府那麽多年豈是她借著公主殿下的身份就能耀武揚威的,當即叫府兵來擒了,讓管家朱三押送到公主府去,責問這老東西對朝廷一品誥命夫人言語不遜以下犯上之罪。又說這老婆子說的可是“奉公主殿下之命”,向五公主要一個說法。


    五公主對鎮北侯府的目無尊卑的行事已經怒不可遏,當著朱家人的麵卻又不能承認是自己指使,畢竟老夫人這一品誥命壓下來,單從品級上兩人是平起平坐,而且這件事鬧開了,父皇那裏肯定饒不了她,隻能忍氣吞聲將罪責推到老嬤嬤身上,當著朱三的麵狠狠仗責算是給了老夫人一個交代。


    老夫人聽了朱三的轉述,不由心有戚戚:“公主殿下這兩年越發左性了,她自己成日打殺府裏人,也難怪把孩子也帶的隻知道喊打喊殺。再這麽下去,那孩子的根也要壞了。”


    朱三心道,三歲看老,若不下死手把那孩子的性子擰回來,這輩子算是毀了。


    朱定北事後聽說,卻是對此沒什麽感覺。前世他多少倒是聽說過這位公主殿下婚姻和美,與程狀元三年抱倆兒女成群,今生見了他二人狠辣的真實麵目,方知前世的和美之下藏著怎樣醜惡的真相。至少,司馬禦棋的女兒那個被藥掉的孩子便是他們婚姻下的犧牲品,至於他們與前世背道而馳,走到今天這一步,朱定北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薄情郎毒蠍婦,也算是天造地設了。


    到了十一月十一日,鎮北侯府廣宴世家,將朱定北十八周歲的生辰大辦一場,算是正式和世家人表態,老侯爺即將讓爵給他,往後朱定北便是鎮北侯府的當家人了。


    到年節時下,老侯爺又帶著他走動一番,正式將朱定北推到人前。


    開年後,皇帝陛下應老侯爺朱承元之請,下旨定了朱定北襲爵一事,正式許了他一品軍侯的身份。世家人紛紛送來賀禮,鎮北侯府這一次卻沒有大開宴席,隻是由朱定北親自上門向幾家關係親近或是禮單過重的門庭回禮拜謝,如此揭過不提。


    二月農祭之後,貞元皇帝果然在早朝上提出禦駕親往鮮卑一事。朝廷百官都是人精,尤其是年前被皇帝敲打一番的人,雖然按著臣屬的本分對著陛下的安危操心一番加以勸阻,但在皇帝再三堅持之下,也就罷了。之後皇帝擬定了隨行文武重臣的名單,長信侯爺和鎮北侯爺赫然在列。


    旨意一到鎮北侯府上,老夫人隻來得及說了一句擔心,便讓朱定北說的要給素未謀麵的小侄兒的禮單給引開了目光,開始盡心準備——對於還未能得見的重孫們,老夫人恨不能早日抱在懷中百般疼愛,又憐惜他們自幼在鮮卑那樣的苦寒之地受苦,真是什麽好的都想給他們帶上一份。


    待發現整理了三個大箱子,讓朱定北行動不便了,才訕訕地收手。


    陽春三月,皇帝禦駕浩浩蕩蕩地開向了北境,知道三月中旬,鮮卑化雪的時日才堪堪抵達鮮卑朱家軍主帥府。


    朱振梁率領部下將領出城三十裏接駕,一路上不敢有半分鬆懈,就怕哪裏挑出來一個匈奴或是鮮卑刺客,讓皇帝有半分損傷。這麽戰戰兢兢地陪了一路,到深夜時分才終於得以見遠道而來的兒子一麵。“好孩子!好樣的!”


    朱振梁見了兒子,激動難以自持。自從鮮卑立軍一事定下來,再見到朱定北送來的練兵手劄,他是又狂喜又欣慰又心疼。


    他的兒子,不管是謀略、悍勇還是用兵之道都在他之上,但卻偏偏成了皇帝牽製朱家軍的犧牲品,讓他隻能在洛京那個陰詭之地和李黨還有皇帝鬥智鬥勇,為了他們殫精竭慮。他愧為人父,但又對兒子成長到如今這一步而倍感驕傲。


    朱征北同樣在隨行接駕的隊列裏,也是堪堪才見到胞弟,見老爹抱著不肯撒手,便急聲道:“爹,阿弟已經長大了,你怎麽還沒完沒了的。”


    朱振梁狠狠瞪了他一眼,父子三人同居一室,相互關切了好一陣,才總算平複了情緒,說起正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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