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看在爽朗大笑著陪在皇帝陛下身邊也不怕大嗓門傷了皇帝陛下耳朵的朱大元帥,寧衡落後一步,湊在朱定北耳邊道:“長生,你父親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朱定北狀似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寧衡猶豫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肩膀上他的疼痛告訴他,自己這絕對不是無中生有的疑心病,而是自己當真在不知道狀況的情況下得罪了他從來鮮卑的路上就一直琢磨著要怎麽討好套近乎的泰山大人。方才,他就察覺長生父親對自己的寒暄不冷不熱的,不過緊接著他就拍著自己的肩膀笑著說他們好久沒有練手了,來了也正好讓他試一下自己的身手這一年的長進如何。


    那沉重的厚掌,不留餘力的勁道……他幾乎懷疑對方是想要把他的肩膀劈碎了。


    難道,隻是測試自己的下盤穩不穩?


    寧衡百思不得其解,見朱定北一臉“你多心了”的表情,他也隻好作罷。朱定北默默扭開臉,腹誹道:你不是想多了,你是想得太少。


    罪魁禍首一點都沒有提前告知寧衡讓他最好受死的準備,反而在一旁看得直樂嗬,寧衡並沒有自己情路聳然高立了一座大山的先知,細細想過之後也就沒多琢磨,他隻想著,不管長生父親要自己做什麽,他都努力做到十一分的努力去爭取十分的滿意,完全不知終於把軟白包子盼著長大了的、期待這朱家變異品種芝麻包子第二代的朱振梁此時同他是何等的“仇深似海”。


    隊伍前方,貞元皇帝看著朱振梁眼底下一片青黑,便關切道:“朕同百官住在府上讓愛卿操勞了,鮮卑行宮已經落成,朕便……”


    “陛下三思啊。”朱振梁驚道:“那行宮空置了那麽些年,這裏還有些犬奴之輩虎視眈眈,微臣這地方雖然格局景致差了些,但勝在這裏頭都是信得過的人,陛下當以安危為重,千萬不可冒險。”


    皇帝要是真在鮮卑府出了事,他就玩死難辭其咎了。


    貞元皇帝麵帶笑容,對住在行宮還是帥府並沒有什麽要求,於是問他昨夜是否不能安寢,說話間已經到了帥帳前,朱振梁當先迎了他進去,哈哈一笑道:“讓陛下見笑了,昨夜同小兒說話說得久了些,我那婆娘還不肯睡覺拉著我是又哭又笑的說要跟小兒一起回京去呢。我這不是被她惹的也睡不安枕嘛,還請陛下不要見怪。”


    皇帝了然,對於朱振梁粗俗的言辭也已經習慣,入了上座後便笑著道:“尊夫人隨軍多年,若是想念幼子,便回京享福也好。如今長生小郎襲爵已經是正經的一家之主了,奉養母親也是應當。”


    朱振梁不以為意道:“讓她回去那我可更睡不著了,在軍營裏她一貫就喊打喊殺的,回了洛京裏和那些彈琴賞花的夫人們在一起她哪裏能呆的下去,平白給長生惹禍呢。”


    “哈哈,愛卿如此說可要擔心尊夫人不高興了。不過也好,愛卿遠在邊關身邊也隻有這麽一個體己人,想必也舍不得讓她走遠了。”


    貞元皇帝調侃自如。


    朱振梁早就皮厚如牛了,也不否認,隻說:“她也就這一點長處了。”


    說著端起一口東升太監親自給倒的茶,喝了一口吧唧嘴放下。前排陪坐眼尖的人見他一口喝完,如牛飲水般糟蹋了禦用的好茶不由都覺得好笑,但朱大元帥似乎一點都沒察覺,反而說道:“陛下來了鮮卑,不可不試一下這裏的烈酒,一肚子下去吼一嗓子再快活不過了。這裏的牧民沒了酒就和牛羊不成活一樣難受,尤其是冬天的時候,沒有烈酒,踏出門一步都走不遠。”


    兩人便談論了一陣鮮卑的民情風俗,君臣皆歡。


    末了,才說起此次新兵校驗一事。此時乃三月上旬,鮮卑新軍受訓也滿一年之期,皇帝陛下有意在將新北十郡之兵拉到大草原上,分別集訓,一來是看看新軍的水平是否有參差,二來也是百官為了他的安危著想,堅決不能讓他逐一往鮮卑十郡走過。貞元皇帝也不願擾民,因此同意了這個建議。


    事實上,這種細節朱振梁也是第一次聽說,見他們有意讓鮮卑新軍自行挑選出一千人來演習,便擺擺道:“陛下,這上戰場打戰哪裏還能讓領將對地下的兵挑挑揀揀選精兵上?既是要驗兵,就當然得拿他們最真實的水平出來才行,也免得都看著這些精兵,還以為誰人都是這樣的水平呢。”


    他是不怕得罪人,對軍伍之事更是直言不諱:“陛下何妨隨意點將,正好一司兵將是一千人丁,這十郡中有十五到二十司不等,都登記在冊,陛下瞧哪個合眼緣便就讓他們出列校驗,豈不快哉。”


    貞元皇帝聞聲便笑了:“看來朕的兵馬元帥對新兵的水平很是信任啊,朕都等不及一睹為快了。如此,便就依愛卿之意,也不必挑選了,便就是造冊上的第九司吧。”


    “哈哈,陛下,你這可是要讓人恨死臣下啦。”


    新兵軍也有不少諸如蘇東海一般的關係戶,多少人因著皇帝陛下要校驗新軍,而多方打點領將就想博一個露麵的機會,沒想到被他一句話全給否了。畢竟那些籌謀許久的人,可不一定就有這個運氣就恰好在陛下欽點的第九司兵馬之中。


    “無妨,既是朕首肯的,誰有不滿,朕自然會替愛卿擋著。”


    “那我就放心啦,說實話,這軍中找我打架還好說,若是那些個文臣,他們這筆頭上的功夫我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你啊,說話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禦史的本職就是挑人毛病,你可不能怪罪人。”


    “嘿,微臣可是聽說了,上一次有一個姓鄭還是姓誰家的禦史還同您說我兒流連花叢有辱斯文呢,把我老子氣得家信裏麵直罵那老匹夫假正經不能人道。哈哈,要說我他們也是吃飽了撐的,想我朱家男兒世代在邊疆之地,軍中又禁止狎妓,那不知道都是忍了幾輩子的光棍事呢。還不容易得了陛下隆恩,有一個能夠坐享福氣的,還不趕緊把祖祖輩輩都沒享受的美人福給受回來,那還算男人嗎?再說了,世人都知道我朱家人不識得斯文二字,辱他老子的——”


    “咳咳,元帥大人,陛下麵前可不好狂言。”東升太監見下麵一眾大臣繃緊臉皮苦笑都不是,隻好忍著笑提醒道。


    話音才落下,便有一個長須禦史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朱振梁:“爾,爾等……”一口氣沒上來就暈了。


    朱定北噗嗤一聲笑起來,接連便有幾個陪同而來的軍機大臣都笑了,貞元皇帝又好笑又好氣,道:“東升,還不讓人把鄭禦史扶下去。”


    底下人這才連忙抬手抬腳地把那氣絕的禦史送下去了,朱振梁目瞪口呆狀,驚道:“陛下,這可真是……看他罵人聽厲害的,沒想到原來是聽不得別人罵他的,這可真是驚擾陛下了。”


    貞元皇帝失笑道:“愛卿得饒人處且饒人,其放過他吧。”


    朱振梁撓撓頭,起身給貞元皇帝行了一個賠罪禮,朗聲笑道:“多謝陛下,微臣受教了。”


    原來那暈厥的禦史就是那姓鄭的奏疏朱定北流連花叢有辱斯文的禦史,朱振梁一知道他在隨行之列,便早想著教訓他了。方才君臣二人一說一答氣氛正好,他便沒管住嘴,拿軟刀子好生將那禦史說弄一番,原本隻是想借機敲打敲打一下這些筆上將軍,將他成功氣暈過去,那算是“意外之喜”。


    眾臣見貞元皇帝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反而當作笑話一般一笑置之,心想著那鄭禦史的女兒在後宮之中也有一席之地,生有四公主殿下,也算是國丈身份了。


    就是憑借這點殊榮,因此在別的禦史對朱定北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他十分耿直地將此等紈絝劣跡敗壞風俗的事大肆批判了一番,口稱朱老侯爺管教不嚴。如今還能在眾多禦史之中榮得陪嫁北行的名號,可見其地位,可沒想到朱振梁此人從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怕同誰結仇,竟是當麵就酸諷一通生生把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禦史大人都給說暈了過去。


    而陛下明顯縱容偏向朱振梁,不論是出於什麽理由,往後幾年怕是沒什麽人敢冒大不韙步鄭禦史的後塵了。


    臣屬們心裏都打了一陣機鋒,而上座的皇帝陛下已經和朱振梁說起讓朱家軍精兵給新兵們演練鼓舞士氣的事情了。


    朱振梁似乎大出意料,搔搔頭道:“哪有什麽不方便,隻是陛下也是點一司之人去還是?”


    貞元皇帝道:“朕的本意是想鼓舞新軍士氣,也讓他們切勿懈怠自滿。這批新兵都是年輕之輩,軍中一司之人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悍勇士兵倒不合適,不如也就選百名年紀輕的兵士為他們演示吧。”說著他想起什麽似得,道:“我記得年前你請了一道折子回京,上麵提到有意栽培你的長子接掌朱家軍的軍權,他比長生郎似乎年長了不少,今日可也在這裏?”


    “年長整十歲呢,如今都已二十有八了。”朱振梁說著,又招呼長子來見駕。


    一身戎裝未褪的朱征北出列,以軍禮半跪麵聖道:“朱氏征北,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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