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從鮮卑回京後,皇帝陛下便因旅途勞累感染風寒急症而休朝。


    整整十日在正陽宮中休養,沒有見任何外臣皇子,也沒有理會探病的皇後宮妃。


    朝臣們措手不及,好在十日之後,皇帝陛下便恢複早朝,龍體也已無大礙,這才讓文武百官們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隻不過,他們立刻就發現他們還是放心得太早了,複朝後的皇帝陛下變得更加喜怒無常難以捉摸,連在出行鮮卑之前很得他心儀的二皇子司馬宇霖都吃了好幾次掛落,讓他們不得不夾緊尾巴做事,平素裏除了公事也不敢在外流連。


    而朱定北也在皇帝複朝之後,終於得到了一些確切的消息。


    “你是說……皇帝老兒被人打得不能見人?”


    朱定北又驚又喜,道:“這麽說來,朝安阿叔確實在正陽宮中。”


    確定了古朝安被囚的位置,朱定北先是一喜,但很快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他想起前世,古朝安作為朱振梁身邊的左膀右臂,是第一批伏誅的人,那時,他決絕地讓人把他的屍體送回洛京,送到皇帝陛下麵前,可見他對皇帝有多恨。而這一世,原本應該以平民商賈的身份好好活在廣州府的梁家子侄卻死在了皇帝的手中,古朝安對皇帝的恨比起前世隻多不少。


    他真怕,叔父一時想不開做出以死殉仇的事情來。


    寧衡看出他的憂慮,便道:“我的人陛下身邊的暗一出沒在鮮卑府附近,我想這兩天你阿爹那裏應該會有一些消息吧。陛下……似乎已經察覺了古軍師和朱家軍的關係,但並沒有責難朱家的意思。他也沒有讓暗一秘密行事,我想,他大約是想借此事給朱家敲一記警鍾。”


    朱定北捏了捏拳頭,又放開,道:“他還想借此,也警告叔父不得輕舉妄動,是嗎?”


    寧衡點頭。


    他從前不認為風華洛京又扛著各方壓力活到今日的軍師古朝安會是那等自殘自戮的懦弱之人,但見老侯爺和長生都為他的性命十分憂心,便知對方自傷並非因為懦弱,相反,是因為他不怕死,而且……偏激。果真如此,朱家軍的處境反而會好一點,隻要……古朝安還活的好好的,那麽朱家同樣不會有事。


    這,也正是皇帝捏住的古朝安的七寸所在。


    朱定北苦笑,這種詭異的平衡,他不知該感激還是該如何了。


    不過皇帝複朝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好消息,他的安康也代表著古朝安性命無憂,如此,朱定北暫且將此事放開,轉而問寧衡道:“匈奴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寧衡搖了搖頭,“現在能確定的是,匈奴王確實是得到了我們內部的消息,而且……你用來做誘餌的傳音工器圖紙也已經被他們吃下了。但到底何人給他們傳遞消息,又盜竊了圖紙,還沒查出來。”


    古朝安的行蹤如此隱蔽,知道的人不過五根手指就能數的過來。


    單憑匈奴暗衛在謝永林一事上對古朝安的接觸,絕對不會察覺到古朝安的身份。但他們偏偏設伏目標直指古朝安,這說明在他們行動之前,已經確認了古朝安的身份。


    這隻可能是匈奴暗衛將有人探查謝永林之事透漏給了了解到古朝安不在朱振梁身邊的內應,從而鎖定了古朝安的身份而下令擊殺或是活捉。


    這個內應是誰,是鮮卑府人還是洛京隨駕而來的人?消息到底是怎麽透漏出去的?


    甚至,為了試探隨行的百官之中是否有李黨人,朱定北還特意讓樓安寧所做的傳音工器在新軍演練中大放異彩,在原圖紙上動了一些手腳當做誘餌。但現在,圖紙已經被盜了,這個餌卻被大魚吞了,讓他們隻能知道這個動靜,起竿的時候卻發現魚早就跑了。


    他們早有成算的情況下,李黨仍然能做到這般□□無縫,讓朱定北不僅失算了,還反而被他們將了一軍把古朝安送入虎口之中。


    怪隻怪他們對皇帝的暗衛太輕敵了。


    在聯軍之戰結束後,皇帝便在洛京和北境、南境家中了暗衛的布防,企圖阻斷匈奴和大靖內應的聯係也順藤摸瓜斬殺掉匈奴的暗樁,這原本是朱定北和寧衡樂見其成的。寧家在李黨麵前已經是明朗的敵人了,但如果有皇帝這座大山在,他們永遠也不會懷疑到朱家、懷疑到隻有十八歲小兒當家的鎮北侯府上,他們隻會以為寧家仍然和以前一樣,是皇室手上的刀,對他們有所防備並已經開始反攻的,是貞元皇帝本人。


    如此,方便朱定北在暗中行事。


    但是沒想到,在謝永林一事上他們卻錯失了先機,交州內吏留下的消息直達禦前,他們竟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如果知道皇帝也在辦謝永林的話,朱定北絕對不會插手幹預,更不會讓古朝安去辦這件事。可千金難買早知道,事已至此,他們也隻能調整計劃,硬著頭皮應對了。


    “謝永林那邊呢?他們為謝永林連屠村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想必他在李黨之中也不是什麽小人物,他們莫非也打算棄卒保車?”


    謝永林的死局已經注定,皇帝已經扣押了謝永林的家人,將謝永林囚禁在涼州州牧府中。


    雖然對外還沒有放出風聲,連涼州的吏官們也隻以為自己的上峰是抱恙在身不便理事。但做賊心虛的李黨一定會知道謝永林已經成為一招廢棋。隻是不知道這一刻廢棋,是不能被放棄的將帥,還是一枚棄子了。


    對於這一點,朱定北和貞元皇帝一樣,都相信謝永林不至於毫無用處。


    這也是皇帝為什麽沒動謝永林隻是囚禁他的緣故,他們都想以謝永林為餌,揪出幕後之人。


    可是李黨還是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氣,他們似乎也篤定皇帝舍不得就這麽把謝永林砍了腦袋泄憤,因此按兵不動。


    寧衡道:“我想,他們等不了多久。如果,謝永林背後的人足夠了解陛下的話,應該知道,他的耐心已經不多了。”


    貞元皇帝向來不是受製於人的人,就像他在發現良月庵裏找不到多少實際的消息後,對這個線索他也能果決地斬斷匈奴通過它傳遞的消息線,而不是留著良月庵這個被發現後隻可能被舍棄的暗樁窩點來引蛇出洞。現在殺了一個謝永林,不管是會讓他們大傷筋骨還是無光痛癢,一定還會有第二個謝永林、第三個謝永林,可以讓皇帝繼續追查下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謝永林斬斷這條線索,皇帝陛下還是舍得的。


    而正如寧衡說的,皇帝的耐心不多,李黨若當真舍不得你謝永林的話,那麽必定會有所行動。


    “說到底,還是要等他們的行動。”朱定北尤其不喜歡這種被動等待的感覺,他道:“交州那邊就什麽也查不出來嗎?那個內吏給皇帝暗衛送去的遺言上到底寫了什麽?朝廷這些官吏裏,哪一個和交州、交州的流放罪犯有關?這些,難道會一點痕跡都查不出來嗎?”


    古朝安失陷宮中,到底還是讓朱定北急躁了。


    他說完才後知後覺自己有失沉穩,抿唇坐了下來,寧衡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安撫地順著他的背,輕聲道:“長生別急,這個世界上沒有發生了卻查不出來的事。隻要做過,就一定會有痕跡。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嗯?”


    “阿衡,我不是在催促你,隻是……”


    寧衡貼了貼他的嘴唇,輕笑道:“我知道。”


    朱定北被他柔軟的嘴唇觸動,情緒也變得軟和起來,他放鬆身體回抱住寧衡,道:“是我急躁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讓朝安阿叔離那人遠遠的……嗬嗬,不瞞你說,我還真怕叔父一刀捅死皇帝,那到時候,場麵就不好收拾了。”


    而此時被他記掛著的古朝安,正在正陽宮中見了一個久違的故人。


    “伯父,您近來好嗎?”


    與陳府的老管家靜默無言片刻,古朝安擦了擦濕透的眼角,露出一個笑臉來。


    “你受苦了,好孩子。”管家拍拍他的腦袋,就像以前陳閣老常對這孩子做的那樣,一直強自堅強的古朝安有一瞬的崩潰,他捂著臉無聲痛苦,很快又在管家的安撫下忍住了,隻是笑著道:“我們真的太不孝了,沒有你時常去陪師父喝酒,他想必很寂寞吧。”


    他笑中帶淚,管家也不揭穿他表象下的脆弱,慈藹地笑著說:“哪裏,他現在恐怕忙著和下麵的老朋友敘舊呢。再說,有夫人在他身邊,就算冷清他也就滿足了。”


    兩人說起往事,直到皇帝進來,愉悅的氣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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