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老侯爺對孫兒打算怎麽做拿不定主意,他生怕麵對老妻的眼淚很是沒有氣魄地躲出去找人喝酒或是出城打獵。


    如此消磨了幾天,這日他從秦大統領口中得知他已經遞上請辭奏折,雖然皇帝留中未說處置,但他已經察覺到皇帝陛下已經在選定他的接班人選了。他回府欲將這個消息告知朱定北,聽說他在長信侯府逗留,便也隻能搖搖頭,自己去書房打發時間。不過一會兒,老夫人派人來請他。


    老侯爺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下去長信侯府的聘禮單子。


    他震驚地看著眉眼都泛著喜氣的發妻,實在不知道長生這事給她灌了什麽迷湯非但沒有惹哭她反而對他同寧衡的親事如此欣喜?


    他心想著是不是孫兒對他祖母使了什麽手段,便見摸透了他的心思的老夫人瞪了一眼,不快道:“你們爺孫二人往日有什麽事都瞞著我,我一貫不同你們計較。隻是長生的終身大事我為人祖母,怎麽也得頭一個知道吧?若非瞞不下去了,我看等我進了棺材,你們也未必想得起要通知我老婆子一聲!”


    老侯爺趕忙道:“好端端的發脾氣做什麽,這不是還是你告訴我長生有心上人我才逼問出來的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主意正得很,哪裏會聽我的話?”


    老夫人道:“你對孫兒還有不滿不成?”


    老侯爺:“……這話說得,我不過嘴上抱怨兩句罷了,你教訓我做什麽?”


    他實在搞不清楚,這件事上老妻竟然沒有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上,反而和以前一樣處處偏袒孫兒。


    老夫人放下禮單,同他解釋道:“自從長生從鮮卑回來,便多災多病,少有快活的時候。這些年,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這也是他的宿命,我同你作為他的祖父母也無法讓他做他想要做的事,反而要他因為你我困在侯府裏,施展不了抱負。長生……便是你們都不說,我也知道,他比外頭那些名聲響當當的同輩人都要強,原本他該比那些人更出色,是我們虧欠了他,讓他小小年紀就要背負起整個朱家的安危。”


    老夫人很少言語,但她眼清心明。


    這些年她對長生的縱容,何嚐不是為了補償這個孩子呢?


    “我們能為他做的太少了,也顧惜不了他幾年。而寧衡……大約就是長生這輩子最快活最任性的一件事了,如果不能讓他如願,我怕就是我死後也看不到他活得開心。”老夫人眼睛一熱,她扭頭忍了忍,這才回頭再對老侯爺說道:“寧衡這孩子咱們也是從小看在眼裏的,是個會照顧人的好孩子。這些年,他就把長生照顧得很好,我同你這個老東西都沒有他的功勞大。我相信,往後我們都不在了,阿衡也能把孫兒照顧好。有個人能替他分擔,替他操勞,我才敢合上眼,否則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老侯爺被觸動,他一個大男人終究想不到老夫人所思的細膩之處,此時聽來才深覺其中道理。


    心中最後一點不滿也被發妻撫平,老侯爺歎道:“什麽死不死的,總掛在嘴上你也不嫌不吉利……也罷,聘禮的事便由你來定吧,這些事情我不拿手。不過,定情一事還是要越快越好,別拖遝了。那兩個孩子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沒名沒分的,若是幹出什麽——!”


    老夫人怒氣騰騰地打了他一腦袋瓜子,道:“胡說什麽呢,你有做人阿爺的模樣嗎?”


    啐了一句,老夫人也知道他說的在理,於是道:“此事要急也急不得,怎麽說也要長生爹娘同意。我已經寫好了信,你盡快送過去,與他們通過氣這件事才好辦。”


    老侯爺依言去辦了。


    鎮北侯爺和長信侯爺的議親大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進行著,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連為中書令和涼州吏治補缺之事操心的皇帝也沒有得到半點風聲。


    禁軍統領請辭的奏折隔了一月,又上了一道,這一次皇帝沒有再留中,而是予以批複。


    在此之前,貞元皇帝特意與秦大統領長談了一次,探他口風問他是否有推薦接班的人選。秦大統領也是軍中耿直之人,也深知皇帝需要的便是他這份耿直,於是道:“不瞞陛下,我那兩個兒子腦筋都缺根筋,給陛下上戰場殺敵動刀動槍的還行,旁的卻不敢再奢求了。禁軍八個副統領,要麽家世不顯要麽……難堪重任,微臣這些年竭盡全力也沒能培養出一個得力的人來,還請陛下怪罪。”


    “愛卿的用心朕豈會不知,既然如此,此事便由朕來定吧。朕欲讓愛卿在軍機處一品玄武閣老的位置榮養,不知可否?”


    秦大統領連忙跪拜謝恩:“陛下抬舉老臣了,臣受之有愧。”


    貞元皇帝勸了兩句,君臣二人達成共識。


    皇帝恩準秦大統領榮養的旨意傳下來,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熱議。


    朱定北敲了敲桌子,沉吟道:“這麽說,皇帝還沒有定好由誰來接秦老的班?”


    寧衡點了點頭,“陛下近來對禁軍有大動作,已經換下了東正、西正兩門的副統領,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但統領一職仍然空懸,似乎預留給什麽人,可也沒有對誰過分青睞。”


    朱定北的人也探聽到一些風聲,他道:“反正皇帝肯定會選他自己的人上位,禁軍護衛宮城,對我們沒什麽威脅,不必太過在意。我倒是聽說二皇子還替皇帝出了主意,很是想提皇帝老兒分擔?”


    寧衡聽他的幸災樂禍,笑道:“霖王殿下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四皇子在朝中經營多年根基不淺,五皇子也不是善與之輩,他自己有有些冒進,自然被人作伐。”


    貞元皇帝手中權勢拿捏得很穩,幾位皇子雖然已經成年多年,但自從大皇子和四皇子因為母族連累漸失恩寵之後,餘下幾位皇子這幾年也沒有誰得到皇帝特別的重用了。他們便是想爭也爭不爭不到多少實際的好處。隻不過,對於在皇帝麵前給對方下眼藥的事情他們依然不遺餘力樂此不疲。


    朱定北道:“大皇子至今都沒有被皇帝放出來,已經失勢再無翻身之日。三皇子早逝,四皇子這些年羽翼也被剪得七七八八,黃家和李黨不清不楚,皇帝也絕對不會讓四皇子有化龍之日。餘下的,六皇子年紀尚小還未接觸朝政,二皇子和五皇子便是如今爭儲的新寵,爭鋒之勢比當年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皇帝老兒的心思越發難測了,阿衡,你覺得他是真心有培養這兩位皇子的意思嗎?”


    寧衡道:“陛下仍值盛年,雖然現在身體有所損耗,應當還有許多時間可以細細斟酌。怕是不會這麽快對誰表露偏倚。”


    朱定北嗤了一聲,“儲君之位遲遲不立,他倒是不怕哪天這幾位皇子想不開效仿他再來一場鳳棲山之變。”


    從古朝安口中,他知悉了更多往事,當初隻是懷疑皇帝是鳳棲山事變的背後之手,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定案就是當年的七皇子在背後神來一筆,成功滅了先帝前六位皇子,得以登基。


    寧衡輕笑,“如今除了皇家宴會,諸位皇子和世家人何曾還有聚首之時?便是皇帝不怕,洛京的世家祖輩可是很怕舊事重演。”


    朱定北深知這一點,聞言便也笑出了聲。


    所謂可一不可再,現在大家心裏都多了一個心眼,可怕往和誰紮堆,吃一塹長一智,便是誰動了歪腦筋想要贏得貞元皇帝一樣的成功,難於上青天。


    秦閣老卸職在府,老侯爺還怕他一時清閑下來不習慣時常在秦府走動,吃酒打獵都記得喊上他一道去。過了幾日,他便去的不再那麽勤快了,自然不是怕討人嫌,而是秦府迎來了貴客。


    秦滅胡早前便得知父親請辭之意,半個月前便同她的丈夫平州州牧滕慧商量好,送兒女到洛京陪伴老人。


    滕秦平,滕秦涼兩兄弟每隔兩年都會隨父親或者隨母親到洛京拜會外祖父母,秦滅胡的獨女滕秦真卻是第一次來,而且她也快到了議親的年紀,看秦滅胡的意思,是想讓女兒留下在洛京給她尋夫家,秦閣老和秦老夫人很是喜愛外孫女,在府中寶貝了好一陣子,秦閣老才舍得出門會友。


    第一個喊上的自然是朱老侯爺,兩人痛快地喝了一頓酒,秦閣老借著酒意半是試探半是認真道:“老弟,我那外孫女真真是個好孩子,孝順懂事,能文能武,比她阿娘當年還要風采凜然。她如今年紀還小些,不過你府上那寶貝蛋子不是說不宜早婚嘛,正可等上幾年,豈不兩全其美?”


    老侯爺愣了下,喝下手中這杯酒,哈出一口氣歎道:“老兄,你若是早兩日說起我肯定沒二話。隻是,前兩日,他祖母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庚帖聘禮都下了。”


    “咦,竟有此事?”秦閣老連忙問是哪家的千金。


    老侯爺聽到千金二字有些不自然地頓了頓,而後道:“你也知道我孫兒身上還有那樁官司,便是定了親也要等上幾年等佛祖說他可以成親了才可完婚。這時日一久,我也怕有什麽變故,因此,這親事不宣揚也好,沒得往後鬧得兩家不好相處。還請老兄體諒則個。”


    秦閣老也明白這個道理,聽他這樣說便不再問,不過到底有些遺憾。


    “我那閨女早先還同我打聽長生呢,我瞧她很有與你家裏結親的意思,你也知道她同你兒媳交情好的像親姐妹一般,從前還總抱怨小女兒來得晚了兩年。長生有那佛門之言後,她還高興,總想著親上加親,如今看來果真沒有這個緣分啊。”


    老侯爺歎了一聲:“兒女之事有豈是能說得準的。不過,現在這個孩子是長生自己看上的,往後,他們會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舉杯同飲一杯,對這樁憾事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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