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甄飛河死了。


    死在了朱定北萬萬想不到的人手中。


    俞登,這位寧氏海寇少主,親手將利箭射進甄飛河的心口,一箭斃命。


    而那之後,俞登竟依然退兵!朱定北率軍日夜不敢鬆懈地防守他卷土重來,可沒等到海寇大軍,反而等到了失蹤已久的錢悔。


    錢悔身形狼狽,但竟然未受重傷。


    來不及和朱定北說明情況,他便哭嚎道:“主君,黃煜他……他死了。”


    朱定北大驚失色。


    錢悔忍住哭聲,哽咽地說起事情的始末。


    他與黃煜都未曾料到俞登竟是安插在軍中的奸細,那日他們如常出海巡視,卻遇到不正常的海霧迷失其中,戰船兜兜轉轉,最終卻落到了一個無名海島上。錢悔身為水師領將自然心急如焚,當即想要離開,那時達到目的的俞登才露出真麵目,將錢悔和黃煜的貼身親隨全部斬殺,將他們囚禁在那孤島之中。


    他與黃煜原本是分開關押的,俞登不問審不動刑,隻把他囚在原地讓他完全摸不到對方的想法。他幾乎要被自己的種種猜測逼瘋了!


    直到昨日,俞登突然離開,帶走了海島上的九成人手,錢悔見機不可失,當即斬殺看押他的海寇逃出去尋找黃煜。而他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俞登留下來的人正在與人廝殺,他原本以為是自己人終於找到了他們,但聽俞登的屬下質問,才知道原來那些人是俞登的族人派來刺殺黃煜的。


    他心係黃煜安危,而俞登留下的人幾乎都是為了保護黃煜而留下的,反而讓黃煜的所在之地十分明顯。


    可他趕到時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黃煜被推下大海,瞬間被海水吞沒,消失無蹤。


    而島上的兩批人兩敗俱傷,錢悔悲痛之下全力斬殺,最後孤身一人憑借俞登族人的戰船返回。那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們身處的島嶼離南海郡如此接近,他雖在海上迷失方向,但不多久就被自己人發現援救,平安歸來。


    黃煜的死訊傳回洛京,董明和當場失態。


    他不敢相信黃煜死了,當即跪地請求皇帝讓他前往南海尋妻。董相被他氣得風度全無,痛罵出聲,但董明和堅持,他絕不相信黃煜會就這麽死了,絕對不可能。那模樣,竟是隱隱癲狂。


    董相無法,隻得奏稟皇帝陛下:逆子喪偶,悲痛難當,心緒不定。恐難再當擔宮防大任,還請陛下罷免他的官職,另擇賢人。


    皇帝動了惻隱之心,鬆口準允他南下,但禁軍統領的位置依然空懸,留待他調試好自己的心緒返京。


    而繼黃煜的死訊之後,廣州府送來捷報,海寇退兵三十裏,連日再未攻擊。而南海海寇的敗退仿佛一個信號,隨後不久,北海海寇,東海海寇悉數撤離!


    雖然明眼人都在防備著海寇再次出兵,但是滿朝文武依然為之歡欣雀躍。


    平州軍反撲東夷,而沒有了海寇的威脅,大靖與羌族商討戰後協議終於塵埃落定。


    匈奴一分二,連接鮮卑、涼州各三十城池為大靖所有,而其餘城池,包括匈奴王都在的剩下六十城池歸羌族所有,羌族順勢奪下烏孫,將匈奴瓜分而來的疆域與自己的國土連成一片。夾在中間的車師部落見狀,立即遞上國書投誠大靖,甘為大靖屬國,降王室為大靖藩王。


    如此烈火烹油一般,形勢竟是一片大好!


    朱定北卻是連日眉頭不展,俞登此舉到底何意,太讓他捉摸不透了。


    短短半個月過去,大靖與羌族簽訂議和書,東夷也被大靖驅趕,甚至撣國也將交州雙手奉還,東夷南蠻相繼向大靖求和停戰,仍在商榷之中。好像老天眷顧大靖一般,什麽好事最終都落到了大靖頭上。可這太沒有真實感了,讓朱定北不安。


    可以說,從俞登親手斷送甄飛河性命開始,他就有這樣的預感。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甄飛河死後,等他從海上回旋著陸,卻被告知謝永林也死了,死在刺殺之中。


    是誰動的手,朱定北不作他想。


    可是俞登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想不通。


    在海上巡視的錢悔回來複命,他們仍然沒有在海域上發現海寇的行跡,他們猶如水如海中一般再無影蹤,也仿佛沒有再攻大靖的意思。


    “主君,俞登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半個月前,朱定北等人都在想俞登此舉是在迷惑他們的視線,轉移攻擊目標。青州、徐州、揚州都將可能成為他下一個攻擊大靖的目標。可是風平浪靜的半個月過去,他們完全糊塗了,俞登到底意欲何為?


    朱定北搖了搖頭,轉而問道:“董明和現在如何?”


    七日前,董明和從洛京趕來在錢悔的帶領下趕到黃煜葬身的孤島,日夜不歇地在海上搜救。一天一天的失望,帶走了董明和的生氣,朱定北心生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前世黃煜死的時候,董明和還在平州,隻是人微言輕的一屆武將,或許就是對家族的恨意,讓他活了下來。朱定北沒想到今生躲過了那個死劫,卻仍然重蹈覆轍……他無法開導董明和,隻讓人盯著不要讓他幹出傻事來。


    錢悔懊悔道:“還是那個樣子,再這樣下去我真怕他……”


    董明和還是能吃能喝,但人卻迅速瘦削下去,他堅持說黃煜沒死,還反過來安撫錢悔,說他一定會撐著一口氣不會作弄自己的性命,因為他死了,黃煜就再也救不會來了,所以他惜命,讓他們放心不必派這麽多人盯著他防他尋短見。


    錢悔看得心驚,黃煜已經死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去勸他清醒。他甚至心裏想著,董明和這樣瘋癲下去也好,萬一那一日清醒了,也許,就跟著黃煜走了。


    送走了錢悔,朱定北撐不住麵露疲憊。


    寧衡已經醒了有一會兒了,見他和錢悔說話才沒有出來打擾,此時見他按著自己的眉心,大步走過來將他攬到懷中,低聲道:“長生,你需要休息。”


    他強硬地將朱定北抱回房中。


    廣州這一場戰打下來,淪陷的還是寧家大本營之一的南海郡,主家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寧衡縱然擔心朱定北也不能時時陪在他身邊。原本他昨天就應當從主宅趕回南海城,但不想洛京傳來急訊說太後娘娘病重時日無多,皇帝已經將她接回宮中準備後事,而他寧家作為太後母族也要趕去奔喪,安排了許多事宜,連夜未眠。今日趕回時才撐不住在房裏睡了片刻,原本朱定北是陪在他身邊的,但想也知道他沒有睡著。


    寧衡揉著他頭上的穴道,讓他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連日的忙碌讓朱定北聲音沙啞,他閉著眼睛,問寧衡:“阿衡,俞登在沒有動靜,我都要相信他是真的退兵了。”


    “若是真的呢?”


    寧衡低聲回應。


    “那他們圖的是什麽?”朱定北睜開眼睛,仰視著寧衡,“不僅是大靖兵,他的族人死傷也很慘重,不論是大靖還是他們都已經騎虎難下,便是他真的不想打了,他的族人也不會允許。”


    所以,朱定北至始至終都沒有相信俞登是真的撤離,與大靖止戰。


    寧衡靜靜地看著他。


    朱定北把臉貼在他的掌心,側過頭去,半晌才低聲道:“他到底,想要什麽?”


    連藏寶圖的誘餌他都不屑一顧……朱定北明白自己為什麽這般不安,因為,一切都在與前世背離,這原本是他重生後一直追求的結果,可當俞登將利箭送進甄飛河心口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接下來的事情,或許,即將脫離他的掌控。


    朱定北睡了小半個時辰就被叫醒,是去而複還的錢悔。他盯著寧衡殺氣騰騰的視線,硬著頭皮對朱定北匯報道:“主君,董明和想見您。”


    董明和?


    朱定北和寧衡對視一眼,沒有耽擱,當即便乘船出海。


    董明和請他揮退左右,這才請兩人進了他的屋中。他的住處並沒有想象中的不整潔,反而像是被人精心打理收拾過一般,朱定北和寧衡心下一驚,心裏驀然生出一點防備來,但這樣的戒備在董明和衣櫃中走出一人時,被打消了。


    竟然,是黃煜。


    兩人來回看了看董明和和黃煜,被眼前的情況搞糊塗了。


    董明和的消瘦不似作假,他緊緊拉著黃煜,一向健談的他此時一聲不吭隻盯著黃煜。黃煜請兩人坐下,說道:“我知兩位侯爺心中現在必定疑慮重重,但在我說明事端之前,還請兩位別過之後仍然當我是死人,從未見過我。”


    “黃煜師兄,這是為何?”


    黃煜頓了頓,輕聲道:“當日我和錢悔被俞登擒住,他的所作所為確實讓我捉摸不透。直到那日,他離開之後島中便有來刺殺我的人,而當我跌入懸崖之後,便早有人在崖壁上救下我,將我藏身崖壁之中,製造我墜海身亡的假象。”


    朱定北知道,這是錢悔當日看到的情形。


    他們凝神再聽黃煜說下去,“後來,俞登留了我幾天,今日他將我秘密送到這裏與阿和見麵。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已經退兵,而他讓我向你遞一句話。”


    俞登說:一切即將結束了,此後大靖寧氏再無瓜葛。


    “我不懂他是什麽意思,所以原話轉達。”


    朱定北擰眉,即將,也就是說俞登在大靖還有未完的動作?


    想不出所以然來,他問道:“既然他要退兵,為什麽要大費周章製造你假死的事故?”


    黃煜也不明白,沉吟道:“我隻知道他跟我說過,我跟他有故,皇帝一定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阿和,所以他要我做一個死人,讓我同阿和,從此不再踏足洛京,隱姓埋名。”


    “皇帝陛下為什麽要這麽做——!!”


    朱定北說著,突然想通了什麽,他驟然看向寧衡,後者怔了一下,也隨之色變。


    俞登說,一切即將結束。難道,他最後要對付的人,竟然是貞元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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