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青埂峰。


    天山劍派掌門唐曉瀾獨坐孤峰,一邊體悟天地雪山的自然偉力,一邊對著那塊伊人所贈的‘磐石’回憶著往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劉行雲,他這一生為之傾慕的女子,實在是他的一盞明燈,時時刻刻懸在心頭!頂禮膜拜的不僅是她的絕代風華、威嚴大氣,還是那一份仿佛什麽都難不倒她的從容淡定!是幼失親養的自己最最信賴的太陽!無助時,想到的是她的溫言細語;迷惘時,隻想得到她的一語肯定,因為她代表的就是認可,從而讓他有了一份堅持下去的力量。


    可他從沒有想過他的太陽在某一日竟然真的會眷顧於他,並與他耳鬢廝磨,孕育子嗣,結為連理……那段日子簡直是宛如美夢一般,讓得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醒來。


    但再美好的夢境也依然抵擋不住現實,成親之後,褪去了最初的激情,兩人間性格上的不合與矛盾開始凸顯,這些在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那時竟然讓得原本親密無間的兩人生出了深深地隔閡,以至於讓他的太陽都隻想著遠去……


    他沒有阻攔她的遠去,卻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為她抵擋一切針對她的惡意,也為她處理一切她不方便出手的事!


    終於,她再次發現了他的存在,或者可以說,她一直都知道,隻是終於願意再次麵對他……他們開誠布公地深談了一次,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他的太陽其實也一直沒有忘了他,之所以遠離不過是怕距離太近她會‘傷’到他,以至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被消磨幹淨罷了!她說她可以忍受兩人的分離,卻絕不會允許他忘了她,不允許他不喜歡她,更不允許他愛上別人!


    真是個霸道的姑娘……也是個‘傻’姑娘!他怎麽可能會真的被她傷到?她是他的太陽啊!哪怕被陽光灼燒殆盡,他也一樣是欣喜的,一樣是無怨無悔的啊!


    因此,在她提出成為彼此情人的建議後,他根本不願意答應。這並非是他男性的自尊心作祟,而是在他看來,他們兩人間的問題既然解釋清楚,那麽就不應該再蹉跎時間,而是要撥亂反正,真正的在一起!


    可惜她一旦做出決定就很難改變,任他費盡了口舌,她也不信任他能像嶽父對嶽母一般包容她的一切,所以才想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既是保護她,也是保護他……


    他最終隻得無奈地答應了她,卻在暗地裏下定決心,要通過努力讓她真正無條件地信任他。可這一努力就是幾十年過去……直到十年前,她才徹底將心交給了他,並贈給他一塊‘磐石’以認可他多年的努力,可惜他們這時都已是風燭殘年,再難有年少時的激情……不過他並不後悔,能通過一生的努力讓他的‘太陽’終於完全信賴他、依戀他,他覺得很是值得!


    她最近來信說如果再有一世,她們兩個必然是比她父母還要恩愛、默契的夫妻。他對此深信不疑,卻又常常遺憾,人怎麽可能真的再曆一世?且就算是真的,喝過孟婆湯,沒了記憶後,他還是他嗎?


    就在唐曉瀾胡思亂想之際,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發現有一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女孩在不遠處仗劍看著他。他的心頭頓時湧起驚悚、荒謬之感。


    要知道這裏可不是草長鶯飛、氣候宜人的中原,而是人跡罕至、終年被白雪覆蓋的天山!怎麽會有這麽小的姑娘獨身一人來到這裏?而且這姑娘已經欺近到他身前不足一丈的距離,可若不是他剛好抬眼,卻壓根沒發現有人靠近……這是何等的荒謬和驚悚啊!難不成自己遇到了什麽冰精雪妖不成?


    “不知姑娘何來?你的家人呢?”懷著種種奇怪心思,唐曉瀾很是客氣地試探道。


    誰想那姑娘並不答話,隻是笑著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掌中寶劍一抬,直直刺了過來。


    麵對這一劍,唐曉瀾隻覺得身周本就冰天雪地的環境溫度是再低了幾度,以至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並非是因為那姑娘的劍法有多玄妙,因為那隻是簡單的一招‘長虹貫日’,且速度緩慢,那不疾不徐的姿態,真真是比他平日裏教導弟子分解劍招時還要隨意。


    可就是這樣的一劍,卻讓唐曉瀾頓生不可抵擋、不能躲避之感,劍尖上那仿佛連靈魂都要絞碎的鋒銳、淩厲之意,更是讓他有放棄抵抗、閉目待死的衝動……


    但唐曉瀾終究是天下一品,半步先天境界的高手,憑借著堅毅的心誌,他不算快也不算慢的擺脫了那種被鋒銳刺痛的感覺,在劍鋒將將及身之際,抽出隨身的遊龍劍架住了這一招‘白虹貫日’。


    那女孩見他接下這一招,竟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還劍入鞘,以老氣橫秋的語氣讚賞道:“不錯,能擋住我加持了些微法與理的一劍,比起幾十年前倒是進步不小!”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唐曉瀾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此時也看出女孩沒有任何惡意,否則方才那一劍但凡加快點速度,他都抵擋不住。


    “這難道是個練功練到返老還童的老怪物?據說當年的紅衣女劍就是百多歲還保持著二八少女的模樣……”唐曉瀾在心裏胡亂猜測,麵上卻恭敬地問道,“不知前輩如何稱呼?請恕晚輩沒能認出您……”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女孩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悠悠說道。


    唐曉瀾被她看得心驚肉跳,又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當初他鼓起勇氣去向廣南侯承認行雲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時,廣南侯夫人也是這麽看著他的……


    “我在想什麽?嶽母她去世都三十年了……”甩掉亂七八糟的心思,唐曉瀾剛要再套套話,就又頗感驚悚地聽到自己身後也傳來了一個聲音:“麗麗,就是這塊石頭沒錯,它正是我們的目標!”


    等他急忙轉身去看時,那個女孩卻是以更快的速度與自己擦身而過,到達了那發出聲音之人的身邊。那身法之快,簡直是聞所未聞,不似人間能有。


    唐曉瀾穩了穩心神,定睛看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俊朗少年,身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書卷氣,若非他同樣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摸上自己的山頭,唐曉瀾一準得以為這是哪個大儒門下的學子。


    對於這樣不知深淺的兩人,唐曉瀾本不想招惹,可他們現在拿在手中的卻是行雲送給他的‘信物’,看樣子還要取走……這就讓得他不得不進行阻攔了。


    “兩位前輩,那石頭是晚輩心愛之物,卻是不能轉讓!”唐曉瀾深吸口氣,斬釘截鐵地道。


    那拿到石頭的少年正是劉利,他瞥了一眼麵前這個他從頭到尾都不喜歡的女婿,故作倨傲地道:“你心愛之物?那孝敬我豈不是應該的?”討好老丈人都不懂?


    唐曉瀾沒想到這新出現的前輩如此不講理,他無奈之下隻得抱著必死的決心,再度拔出了遊龍劍:“前輩如果非要為難晚輩,晚輩也隻好得罪了!”


    “哦?我就是要為難你,你待如何?”劉利故意找茬道。他本來是想親自教訓那小子一頓的,可麗麗卻主動請纓,他也隻好讓‘賢’,卻不想麗麗那麽輕易地就放過了他,指定是行雲那丫頭求肯的。


    “那就請前輩恕晚輩無禮……”唐曉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的另一道女聲打斷:“唐曉瀾,他說什麽你都得給我忍著!要是膽敢無禮,你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你?!”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聲音的主人也是他這一生最在乎的女人,唐曉瀾哪會認不出來,是以當即詫異地循聲望去。等見到真是行雲疾步趕來,他才在偷偷看了劉利二人一眼後,疑惑地問道:“雲姐,你這是鬧得哪一出?”


    “回頭再和你解釋,現在還不趕緊去給我道歉!”到得近前後,行雲先是喘了口粗氣,然後才板起麵孔,吩咐道。


    說實在的,這樣的口氣,再配合上行雲天生威嚴的麵容與氣場,足以讓心性稍差的人當場嚇跪!可唐曉瀾竟詭異地從愛人的語氣中聽出了嬌嗔的意味,還從她的臉上看出了幾分嬌氣與……可愛……不得不說,他能和行雲走到一起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世上怕是也隻有他能發現行雲隱藏在威嚴下的真實了。


    “可那兩位前輩想要你給我的‘磐石’……”唐曉瀾對於道歉倒是沒有異議,但考慮到劉利二人的目標,他還是委屈地跟行雲小聲解釋道。


    “我知道……那石頭在這還是我告訴他們的!”行雲再次打斷道,轉眼瞥見母親打趣的目光與父親不善的臉色,她深吸口氣,無奈地道,“總之,這事有些複雜……我們還是先去你的居所,喝杯熱茶慢慢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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