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媽媽是木成文身邊最得臉的下人,在木家這身份,是比梅夫人身旁的鸞姑更重一些,隻是少到後宅來,一向在前院伺候著木成文。她聽著木成文的吩咐,卻是先把木容送去了後院小佛堂,那裏自有一向守著的婆子照管,婆子隻當還是府裏犯錯來受罰的奴婢,行動極是粗魯,梁媽媽也不道明,隻冷眼去看,卻見木容也沒亮明身份。


    夜也沉了,今日是必不能再跪了,梁媽媽少許交代了幾句也就走了,幾個婆子隨手一指小佛堂外一間小屋,讓她隻去那裏夜間休息,白日裏隻除了一日兩餐的時候,餘時便要跪在佛龕前,燒香祝禱。


    木容等那婆子說完便自行往小屋去,小屋裏隻點了一盞油燈,燈芯卻細弱,光便暗的很,隻依稀瞧著擺了架破木窄床,床上扔著兩套破棉絮,髒汙不堪的模樣,木容此時才蹙了蹙眉,隻將棉絮推到一邊,蜷縮在床上鋪著的薄薄一層稻草上,卻是很快竟睡著了。


    到底這事高了一段落,木成文並不呆,隻怕梅夫人那點子計倆瞧的心中有數,雖不知木成文會怎樣處置,可依著他對自己的處置,這著實算是輕了。既對自己鬆了手,卻未必會對梅夫人輕輕放過了,畢竟剛則易折,在木成文眼裏梅夫人從來就不是個須得人護佑的小女子,又怎麽會生出憐惜的心,更何況這一回當真是觸了木成文的禁忌。


    可這一回,木寧仍舊沒到麵上來。


    木容隨在那般地方還睡的安穩,卻可憐她院子裏的人,各個擔驚受怕不能安穩。


    木安倒是半下午就回了院子,並沒有等筵席散了,且滿麵鬱鬱,秋月見了便往自家院子回,一回去就聽蓮心告訴說木容等的乏了先歇一歇,卻是不見了蓮子。秋月幾番探問蓮心隻說不知道,是木容遣了蓮子出去不知做什麽了,秋月也隻得就那麽等著,可一直等到入夜,木容仍舊未起身用晚飯,甚至連蓮子都也沒回來的時候,秋月就覺出了不對。


    直到戌時三刻,就見幾個人提著燈籠往木容院子裏來,秋月慌忙開了門,卻見了冷著臉的梁嬤嬤站在院門外。


    蓮心雖不認得這人,可看著秋月模樣似不太對,便轉身回屋喚了蓮子起身,兩人極是利落就收拾了停當,秋月一路跟著梁嬤嬤進到屋裏時,卻見蓮子蓮心並著正站在屋裏,一怔之後,心下了然了。看來這一下午,沒在院子裏的不是蓮子,而是木容。


    秋月的心不住往下沉,外間到底怎樣了她也並不知,可瞧著木成文身邊的梁媽媽都來了,可見鬧的並不輕,而梁媽媽的麵上神情也是愈發深沉,她四下裏去看,正房三間竟是走遍了不說,連下人房和小廚房柴房也都一並看了看,末了把木容院子裏伺候的人都聚在了一處仔細看了看,麵上便沉的同夜幕一般了。


    到底,還是讓秋月蓮子把木容的櫃子打開來,衣裳首飾一件件過了眼,最終一言不發領著人便又去了。


    “媽媽,我們姑娘什麽時候能回來?”


    梁媽媽一出院子就聽身後有人問,回頭去看,卻見了個神情從容清冷,年歲看去也不算小的丫鬟,冷了冷臉,蓮子便勉強一笑上前辯解:


    “媽媽別怪,她是我們姑娘外祖家周少夫人送的伺候的人,來咱們府上也才幾日,不懂規矩。”


    說著把蓮心往後掖了掖,蓮心也就聽話垂了頭退了回去。蓮子本以為梁媽媽不會再理會,誰知梁媽媽竟開了口:


    “老爺罰了四姑娘去後院小佛堂跪上三日。”


    說罷,也不等幾人道謝,便領著人自去了。


    梁媽媽出了西跨院便進了花園子,一路從園中取到,前後院間那道門還並沒上鎖,隻等梁媽媽回來,就見幾個婆子一出了花園子進了前院,那鎖卡啦一聲落下,便有個小丫鬟從樹影裏露了身,匆忙往西跨院跑了回去。


    梁媽媽又在前院裏曲曲折折走了半晌,這才到了木成文的院子,卻是一片黑黢黢的,連燈也未點,她便出了院子,往旁邊的書房院子一瞧,書房裏,卻是點著通明的燈火。


    梁媽媽遣了身後幾個婆子自去,便往書房進了,門外一請示,卻聽著屋裏依稀有人正在說話,眼下聲音便頓住了,木成文沉了聲叫她進去,就有小廝掀了簾子,梁媽媽進了門,穿過小廳,隻見小廳左邊圓門裏那間屋擺著書案書櫃,右邊圓門裏那間屋,一套幾案上還擺著茶具,隻是木成文卻是站在窗子邊上,身旁還站在堂少爺木宵。


    木宵喚了聲梁媽媽,便又回頭對木成文說起話:


    “宣兒也是無心,伯父別要見罪才好。”


    木成文不置可否,擺了手讓木宵出去,木宵便垂了頭告退出去了。


    梁媽媽見木成文麵色不好,瞧了幾眼也未敢回報,木成文看梁媽媽這番作態,便蹙了眉,梁媽媽終是歎了口氣,將在木容院中所見一五一十道來,就見木成文麵色愈發的壞了,最後眼底裏竟隱隱燃著一團火。


    “院子裏倒也還好,雖說亂,但到底栽種了些花樹,隻是我聽四姑娘身旁伺候的丫鬟說,這也是前幾日裏四姑娘拿身上的一支銀簪請了管事的,這才派了幾個婆子去給院子裏胡亂種了些花樹。”


    “把那管事的抽到前院來,隨便給個活計,隻別讓她太得意就行。”


    梁媽媽低頭應了是,可見此事著實惹惱了木成文,卻頓了一頓又提醒著:


    “西跨院裏的管事,會不會是蘇姨娘使慣了的?”


    木成文冷笑了一笑:


    “誰使慣了的,依附誰的,又有什麽關係?縱是再不得臉的,也是我木家的主子,由不得一個下人去輕賤。”


    梁媽媽這才又應了一聲,瞧著木成文隱著怒,到底還是請示了去:


    “四姑娘房裏伺候的人太過簡薄了些,依著慣例,庶出姑娘的院子裏,屋中也該有一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再有兩個小丫頭,還須得有兩個教養婆子,就是院子裏,也該放上兩個粗使婆子,三個小丫頭。可如今四姑娘院子裏,屋裏倒是有三個大丫鬟,聽說還有一個是前些日子周家送來的,另外院子裏也隻有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餘者,便再也沒有了。”


    木成文眉頭又蹙的深些,隻是思量了半晌,卻隻說得一句話:


    “你明日把話傳去給蘇氏,這些事都交給她去處置。”


    梁媽媽應了聲是,又等了半晌不見木成文再吩咐,便要退出去,可誰知方才走到一半,就聽著木成文又道:


    “你挑個教養婆子送過去。”


    “是。”


    梁媽媽是從前木家尚在鄉村時太夫人身旁跟著的丫鬟,太夫人身旁也隻得這一個小丫鬟伺候,經年過去,雖說後來木家發達,卻也難免看重,且她□□歲上是眼看著木成文出生又算是眼看著木成文長大的,木成文對她的看重,也是愈發的可想而知。


    這一夜裏,也隻有小佛堂是安安生生的過了一夜的。


    隻是天將一亮,木容起身自行打了冷水洗漱,吃了半碗清粥便進了小佛堂,跪了蒲團上便就著旁邊的經書誦念起來,心下更是愈發的平靜。


    她與佛也算有緣,佛給了她一世欺淩,卻又總算憐憫她,送她再回過往一遭,也算償了她滿心怨念,將來到死,也不至於不甘輪回,再不敢為人。


    隻是木容心裏清淨,旁人心裏卻未必清淨,照管小佛堂的婆子正疑惑著,從沒見過來受罰的奴婢這般平和,隻靜靜跪著誦經,再沒有哭鬧的,卻就聽著遠遠的從外麵傳來了一陣喧囂聲。


    “從沒見過這般顛倒是非的,簡直也不怕招人笑話,你犯了錯!憑什麽要東跨院吃虧?”


    這揚聲一道尖刻又略帶稚氣的聲兒響起,小佛堂的院門就被砰地一聲踢開了。


    隻見木寶領著幾個丫鬟婆子氣勢洶洶往裏進,原本正阻攔的小佛堂裏的婆子們一瞧是六姑娘,登時腿軟了幾分,也不敢再阻攔。


    木寶便長驅直入進到了小佛堂,一抬眼就瞧見了正屋觀音像下跪著一個清瘦的身影,聽著門外這般響動,竟是連頭都沒回過瞧一眼,木寶愈發惱怒,覺著木容竟是這般瞧不起她,眼瞧著院牆上靠著一把掃帚,竟是一把抓過掃帚就進了屋,不由分說兜頭蓋臉就打了下去:


    “我讓你猖狂!我讓你做小人!我讓你顛倒是非!我讓你丟人現眼!我讓使心眼……”


    一行叫嚷著一行便一下一下去打,木容猛然遭這一打很是一驚,木寶顯然氣大的很,使了莫大的力氣,拍的木容後背一陣火燒的疼,勾的脖頸上也一道道的刺疼,她不住閃避,卻因跪在地上施展不開,到底由著木寶打了許多下,正是鬧的不可開交,就聽院子裏忽然不知什麽被打碎在地上一聲脆響,緊接著木容就覺著有人一下把她撲在地上遮住了她,卻仍舊能覺著身上這人在不住的替她挨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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