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裏鬧了那麽一出,木容也不奢望做父親的木成文能好好為她思量一番。木家眼下境況她比誰都清楚,一個不甚自然是樹倒船傾。她也不是識大體到了能為木家犧牲自己的程度,隻是眼下她還是木家女兒,木家敗了她也撈不到好處。


    親事的事雖緊迫,卻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吃罷早飯不多時,就見著蓮心從外麵回來,木容隻回眼一瞧,便抿嘴一笑。


    蓮心果然是個見得多也懂得多的,不漏痕跡的,隻學了芳姨娘那妹子的法子,也一早就去花園子裏去等著。太守府的花園子雖說不大,可要是有心,藏個把人還真是尋不見。


    “話帶到了,她說讓姑娘留意著,不是今日,至多也是明日,芳姨娘大約會去城西的文殊菩薩廟裏燒香。”


    木容點頭,指了指桌上擺著的一個木盒子:


    “那你再往周家跑一趟去煩勞青梅姑娘,讓她借著舅母的名兒,尋個由頭把我也接出府去。”


    蓮心拿了盒子在手,隻見裏麵擺了兩條新打的絡子。


    “她肯見,說明心裏還是有些什麽的,隻是這幾年裏她跟著梅夫人也沒受虧待,怎麽就會這樣?”


    如今木容的屋子裏也算是安全的了,外麵的幾個人,雖不知誰是蘇姨娘的眼線,可好歹是在院子裏伺候的,屋裏說話聲兒小點,也不怕被聽了牆根。


    “芳姨娘如今才不過十九歲,依理說,再過上三兩年也就該放出去嫁人了,主子身邊得臉的不管大小也總能做個管事媳婦。府裏這些大丫鬟,有的不在意旁的,隻願意攀上主子過富貴的,可也有的是隻想找個一心一日過小日子的。”


    木容掃了蓮子一眼,蓮子臉一紅,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老爺再好,可如今也是年過半百的,給芳姨娘還沒大姑娘年歲大,要真是沒那個心,也難免不痛快了。


    “可就這樣就背主?”


    蓮子格外厭惡背主的奴才,即便那背的主是梅夫人。


    “有什麽再說吧,誰也不清楚她心裏怎麽想的。倒是今日裏你多盯著東跨院,什麽時候芳姨娘有動靜了,咱們也出去就好。”


    蓮子點了頭,蓮心便又趕忙換了衣裳,報給了蘇姨娘,往周家送絡子去了。


    也沒等太久,午後不多時東跨院那邊芳姨娘就從偏門乘了馬車出去。蓮子話傳回過了半個多時辰,該是歇晌起來的時候,周家也派了大丫鬟來請木容,說是請去吃茶。


    兩府離得近,蘇姨娘交代了幾句,也就把人放出去了。


    木容領著蓮子蓮心兩個,也就隨著青梅出來了。出府後徑直去了周家,馬車如常趕進前院,木容下了馬車,也隻進到了二進,隨眼就瞧見周景炎的書房院子緊閉著門,可見不在府裏。隨即便從二進的偏門又出來,自有周家的馬車候著,將她主仆三人一徑送去了城西的文殊菩薩廟。


    如今天冷,不年不節也不是什麽節氣,廟裏香火尚好,香客卻不多,木容主仆三個今日都帶了圍帽,進了廟先燒了香,就見了文殊大殿角落裏,站著個穿青色衣裳的姑娘。


    蓮心拽了拽木容衣袖,木容會意,磕頭敬香後,便往廟裏四下去看,假做不經意的,就隨了那姑娘一路走去了廟裏的廂房。


    “姨娘身子大好了?”


    木容進門摘了圍帽,就見芳姨娘正坐著等她,自然先客氣寒暄,問了她前些日子動了胎氣的事。


    “原也沒什麽,靜養了幾天,如今不說大好,也總能出來疏散疏散,倒是謝四姑娘關懷了。”


    芳姨娘戒備而有分寸,屋裏除了她的妹子,尚有一個老媽子和一個丫鬟伺候,木容隻拿眼風一掃,卻也沒多問。


    木容自詡便是一味的聽梅夫人的話,也未必能得她歡心,就是什麽也不多,也一樣招她厭惡。芳草今日或許做局,也或許真是想給自己找一條出路,隻是不管哪一樣,木容也都不怕。


    “芳姨娘費著心的要給東跨院裏尋不痛快,還要栽在我身上,我總也有些好奇,想要問一問,畢竟這一番風波,也不能白經了不是?”


    木容含了笑也落座,就看了她妹子一眼,那容貌尋常的姑娘臉一紅,芳草聽了這話就也淺淺一笑:


    “原來四姑娘想見我,是要興師問罪的。”


    “不敢,如今姨娘好歹也算木容半個長輩,怎麽敢提興師問罪這四字?”


    木容話裏似乎別有深意,果然芳草雖沒抬頭,眉眼卻是露出了心煩,如此木容也就會意,再去看她妹子,想來年歲還不大,正是嬌嫩的年紀,卻是滿臉風霜。


    芳草不聽木容再說話,去看時,正見了她在打量自己妹子,終於也就歎息一聲:


    “叫四姑娘笑話了,我這妹子……粗陋的很。”


    “天下哪裏有天生就粗陋的人?自然是日子磨的,有好日子過了,人自己就光鮮了。不說別的,姨娘隻看木容不就明白了?”


    芳草聽她的話,自然把眼神挪去了她身上。木容如今打扮雖不說多華貴,可也總算有了分薄薄的體麵,一段日子將養下來,人沒枯瘦,麵目也漸漸清亮起來,不過月餘,卻真是極大的分別。再看她妹子,芳草心裏一下酸了起來。


    “我聽說,姨娘到太守府時已然*歲。卻是個孝順的,和家裏也沒斷了往來,積年累月的月錢賞賜,都貼補家裏了。”


    芳草仍舊沒做聲,她一貫如此,梅夫人卻也不喜歡她這樣。總覺著她是賣身到了太守府的,就是太守府的奴才,家裏一切都再無關聯。她雖暗中始終接濟,卻也不敢太過,恐露了寒酸招梅夫人不喜,沒了這份體麵的差事,家裏自然愈發艱難。


    木容瞧著芳草神色,和蓮子使了個眼色,蓮子便奉了個小匣子在桌,揭開一看,白花花五兩一錠的銀子,足足二十個。


    芳草姐妹主仆四個登時瞪大了眼來瞧木容。


    “再多我也沒有了,況且救急不救貧,往後的事,也隻能姨娘自己掙了。”


    芳草眼底似有不甘掙紮,腦中一瞬閃過太多。梅夫人明知她家中艱難父親患病,三哥眼見就要娶妻,二哥卻失手把個鄰裏打傷,如今隻要賠錢,不然就要把人告進獄裏,她如此盡心伺候,卻也不肯多賞分毫。


    更甚至……


    分明應了她,看她多年伺候盡心的份上,隻等明年放她和心上人成親,誰知……


    芳草眼裏忽然有了淚,不知是為自己,為家裏,還是為那到現在還一直癡癡等她的人。況且老爺五十了,梅夫人為了讓她籠絡住老爺,竟讓男人……


    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卻清楚,這孩子不是老爺的,是那個奉了梅夫人命強-暴自己的男人的。雖說她恨那男人,可孩子卻是自己的,梅夫人一定不會讓這孩子活著的。


    芳草低頭去看自己已經隆起的肚子,用手一下一下的摸著,臉上就有了笑。她的一輩子,都被梅夫人毀了。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正滴在了肚子上。


    “四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不過是前夜裏老爺才知道了原委,昨日雲大人便又到訪了,想來也是知曉了真情,很是驚惶。”


    芳草擦了擦眼淚,便又回複了如常模樣:


    “四姑娘也知道三姑娘一向的心思,老爺為了木家,自然也是肯的。可三姑娘若想入雲家的門,怎麽也得跟著四姑娘,所以四姑娘也是一定要嫁的。老爺暗示了雲大人,誰知雲大人竟是不肯,當麵駁了老爺,隻說這事,要四姑娘做主。你要願意,三姑娘就能進雲家,你要不願意……”


    芳草笑著去看木容,眼底帶了幾分和往常的不同。木容聽了這話,卻是絲毫沒有意外,冷冷笑了笑。


    前世也是這番作態,他要做給世人看,又知道自己迫於種種,勢必低頭。


    “木容多謝芳姨娘提攜。”


    “哪裏,不過是相互幫襯罷了。”


    木容笑了笑,芳草自然不會把什麽都露底給自己,她想知道的,芳草也得看木容拿的錢夠買去什麽樣的消息。


    今日這場交易,也算是開了個頭。她和芳草,不過各取所需,若是有難,恐怕還都是自保。


    “我出來時候不短了,得先回去了。四姑娘不妨在這裏多逛逛再回去,往常也不是多有機會出來的。”


    木容明白方才的意思,也沒起身,就這麽點了點頭,算是送了芳草。


    又在廂房裏等了些時候,木容忽然聽著門外一陣腳步聲,隨即有人低低交談,雖隻說了短短一句話又低的讓人聽不清,可木容卻是一下聽出了這聲音,是隱先生的。


    她鬼使神差的,聽了腳步聲過去了,竟是開了門往前去看,果然見了一道煙白色身影正漸行漸遠,身邊的那人,瞧著正像是靜安侯趙出。


    木容蹙了眉,傳言靜安侯到巒安來是有聖上的機密差事,可怎麽就跟隱先生一起來了文殊菩薩廟?


    正自疑惑,忖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好歹還須得再回周家一趟,便也帶了圍帽出了廂房,攜了蓮子蓮心兩個往廟外去了。


    卻是對麵的經樓上,閣樓小窗裏站了一人,透了窗子在一瞧見木容時,丹鳳眼狠狠一眯,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木容啊木容,我隻當你還在別院裏,想送消息給你,誰知我晚了不過半月,你竟自己想法子解了為難,果然也進益許多。再或許,莫非是石隱幫了你?


    本是如蘭似玉溫潤無匹,眼下卻是透著陰狠,朝已遠去的趙出和隱先生又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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