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小桌上擺著一碗藥,腥苦的味道飄了滿屋,雲深帶些厭惡,卻把藥碗拿在了手裏,用銀匙子攪了攪,低頭隻看藥湯泛起的團團波紋。


    “是你動的手腳?”


    木寧正心底激蕩的看著他,被他這忽然一問給問的有些愣怔,可也不過一個神情,雲深嘴角的笑意也就愈發深了。


    “實話告訴你,送來的聘禮是給四姑娘的,我索要的庚帖,也是四姑娘的,隻是不知怎麽的,在合庚的人那裏,被換成了你的。”


    他笑的溫情脈脈,出口的話卻刀刃一樣登時把木寧的心給割的生疼。


    “你……”


    她片刻之前還是欣喜若狂,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一下子就渾身冷得她簇簇發抖。雲深卻是抬眼看她倏然變了的蒼白泛青的臉色,隻笑著,更不避諱身後站著的海棠:


    “還是我從前和你說的,你隻要能辦好,這事我就將錯就錯,娶你進雲家為嫡妻,若辦不好,撕了合庚紅封,一拍兩散,也不值什麽,反正你如今名聲如此糟粕,我不要也情理之中。”


    木寧簡直不信這樣的話是從雲深口中對自己說的,她惱恨顫抖,剛剛才升起的幾分以為他還是念著情的奢念,莫說此刻蕩然無存,簡直是恨不能一把刀子捅進他胸膛,再了結了自己。


    雲深自然看出她心意,卻湊到近前:


    “我後日就先行動身回上京了,你明日不如把她弄去西郊的白塔寺,等我得了手,二月初六,一定熱熱鬧鬧的娶你進門。”


    說罷將藥碗往桌上一擱,回身便走,木寧氣的發抖,咬牙冷笑:


    “大人來見我就為了說這些?”


    “自然,不然還有什麽和三姑娘可說?”


    雲深涼薄冷笑,頓足回頭,滿眼的嘲弄。木寧登時忍耐不住有些歇斯底裏:


    “大人既然對木四那樣用心!去歲在上京又為什麽要那般待我?”


    雲深仿佛聽了最可笑的笑話,回頭去看木寧:


    “用心?你們姐妹又有什麽分別?你要是能為我牽製住隱先生,我自然不必費這麽事,是你自己沒本事,卻還要怨別人。你要是能讓隱先生現在就命喪巒安,我就再不提要四姑娘入府的事,從此一心一意,隻待你一個好。”


    分明是說情話的語調,卻透著徹骨的寒涼。木寧被他的話給驚住,原來他一直要木容,是為了牽製石隱?


    木寧一怔的功夫,雲深已然邁步而出。他今日上門,在梅夫人看來還隻當是真就回心轉意,合庚定了日子,又來探病。


    “今日之事不要外傳。”


    隻一片刻木寧就理清了思緒漸漸平複,她擦了擦滿臉冷汗淚水,沉聲交代了海棠。海棠卻有些害怕,更料不準該要怎樣去做。木寧思量半晌,抬手將方才雲深放下的那碗藥一口飲下,便要海棠伺候她更衣洗漱。


    木容這個歇晌足足睡了一個多時辰,冬姨進來時隻見蓮心坐在小廳裏,百無聊賴的,見她進來隻抿嘴笑了笑,竟然這半晌都不見動靜,兩人躡手躡腳進去一瞅,就見著木容仍舊香甜沉睡。看她那神情氣色,冬姨也就放了心,卻又不敢讓她再睡怕她錯了困晚上不睡,到底進去把她給搖了起來。


    木容怔怔睜眼,一瞧冬姨蓮心在眼前,一下驚的醒了神兒,立刻往角落裏看,哪裏還有什麽人影,這才鬆了口氣。


    這一場歇晌後,木容心境卻是簡直變了許多,眼角眉梢盡是笑意,卻是晚膳時分,香枝笑盈盈的進了絳月軒,說是老爺前院傳了話來,明日要幾位姑娘往白塔寺去燒香祈福。


    木容卻有些摸不清頭腦。


    那白塔寺是個近荒的寺廟,往常香火也並不旺盛,隻有幾個老和尚守著,怎麽忽然就要往白塔寺去燒香祈福?


    “二姐也去麽?”


    “二姑娘自然是不會去的,眼下親事定了,忙著繡嫁妝,是東跨院裏六姑娘和咱們這邊您和五姑娘。”


    木寧也不去,她一直病著,眼下也得了和雲深的親事,自然也是不願意去的。木容總覺著木成文忽然要她們姐妹三個往白塔寺去有些古怪,可到底怎樣古怪卻又實在說不清楚。


    “知道了,勞煩香枝姐姐來傳話。”


    木容笑著擺手,蓮子就從桌上一樽三四寸的小玉鼎裏抓了一把銀瓜子遞進了香枝手裏。香枝登時受寵若驚,心下感歎這四姑娘簡直是翻身了,眼下即便是東跨院裏三姑娘六姑娘恐怕也沒她過的那樣滋潤。


    到底這一個多時辰的歇晌還是讓木容錯了困,晚上隻睜著眼睡不著,總想著石隱再悄無聲息冒出來,可想想又覺可笑。他應了自己一齊動身往上京去,二十多年前二殿下的事也實在是一件隱秘又棘手的事,恐怕今日來這一回也是勉強□□。


    隻是他那幾句話,字裏行間,並不如趙出那樣在意木家女的出身,如此她也安心了下來。


    這般胡思亂想,足足醜時才勉強睡去,卻是一大早的,就被冬姨給叫了起來。


    城西白塔寺離的遠些,一日裏想要回來,就必要早去。


    木容打著瞌睡任人梳洗整理,直到出門還昏昏沉沉,馬車一晃愈發犯困,卻被木宛給揪著叫醒起來。


    “你還是打起精神吧,晚間回來再睡不遲,我總覺著這趟白塔寺古古怪怪的,可別有什麽差池。”


    木宛說的和她想的一樣,可她就是抬不起頭來,硬撐著不敢睡,及至晃了一個多時辰到了白塔寺時,反倒愈發的頭疼。


    寺裏收拾的倒也幹淨,幾個老合適也都年歲不小,見有香客趕忙迎了出來。這白塔寺聽聞是建朝時元帝少有一回兵敗,被人追到此處,幸得有一處白塔藏身進去躲過一劫,隨後在此處建了一座寺廟,是由官府供銀花銷的。


    木成文定在了這裏似乎也說得通,他要的祈的福總歸是和旁人祈的福不一樣。


    木寶不肯和她們兩人一起,也隻是獨自一人領著丫鬟婆子在前,木容是帶了蓮子蓮心,木宛卻是隻帶了蘭霜一個。木容勉強打著精神晃著眼盯了木寶一眼,她進來氣色好許多,漸漸又恢複從前霸道倨傲的性子。


    木寶先行在大殿敬香,木容木宛隨後敬香,又喝了幾口符水,繼而把幾個偏殿依次也都去了,其中一個偏殿裏供奉的竟是元帝的金身,更是一身的明黃龍袍。


    白塔寺並不大,三人依次敬香祈福後也不過兩刻來鍾,就被引去了寺後的廂房休息。


    一路顛簸人困馬乏,廂房倒是幹淨,隻是一貫的香客少,這廂房少有使用,難免有些沉潮發黴又夾在著香火的古怪氣味。


    蓮子怕熏著了木容,自然先用小香爐焚了幾個梅花香餅放進去,又索要了炭盆早早把廂房給烘的不潮了,這才把木容給讓了進去。這間廂房倒是大,窗下還擺了一個榻,木容瞧了就讓把木宛也給叫了過來。


    木宛那邊大約實在也嫌棄熏的很,蓮子一去請也就過來了,隨後就聽老和尚在外同蘭霜說起,請貴客歇半個時辰就能午膳了。


    木容聽的恍惚,蓮子一鋪了自己帶來的錦緞褥子在床,她倒下就沉沉睡了,惹得蓮子不住發笑:


    “昨兒歇晌睡的痛快,晚上足足折騰到半夜才勉強眯了一會子,這一大早折騰到現在,瞧著把人給鬧的。”


    說著話自然又取了錦緞褥子往榻上給木宛鋪上,木宛一瞧木容都已睡沉了,也止不住笑了笑,卻是忽然吸了吸鼻子:


    “什麽氣味?好香。”


    蓮心笑道:


    “嫌氣味難聞,就焚了幾個梅花香餅。”


    木宛點了點頭,也就歇在了榻上。


    蘭霜在外拿了木宛東西一進來,就瞧見木容木宛姐妹兩個都睡著了,蓮子蓮心坐在桌邊小聲說笑,她也就進來,卻是笑看著木宛疑惑起來:


    “我們姑娘昨兒夜裏歇的早,一覺天明,這怎麽又困成了這樣?”


    說著話,她也打了個嗬欠。


    這嗬欠一起,蓮子也跟著,蓮心正覺發笑,卻覺著自己也眼皮發澀頭腦不清的困頓起來,她到底在上京丁家那樣的人家長大,許多事即便沒見過也總聽過,忽然覺出不對來,倏的起身待要喝醒眾人,卻覺著渾身發軟,連出口的話也綿軟無力:


    “不好……”


    隨即軟軟便倒在了地上,蓮子蘭霜一見如此也是大驚,卻是還沒來得急起身,也都趴在了桌上。


    門外忽然一聲嗤笑,就聽有人笑道:


    “少爺,雖是都睡過去了,可人這樣多,您也不嫌礙事!”


    聲調有幾分戲謔,隨即一聲痛呼,顯然挨了打,隨即門被推開,就見著兩人用帕子捂著嘴站在門外。


    那人先將整個屋中掃過一遍,隨後眼光落在床上睡著的木容身上,隻見木容麵上帶有幾分古怪潮紅。他慢慢走到近前,盯著木容的眼神有些冷,拿開帕子對著她嘲弄一笑:


    “你以為你能逃出我手掌心?”


    話音方落,木容似是覺著不舒服,擰眉動了動,呢喃了幾句:


    “熱……蓮子,我要喝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女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琬琬璃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琬琬璃珞並收藏庶女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