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雲夫人一貫貪慕富貴的模樣,她出主意讓自家大哥和周茹定親這事也實在是能做得出的,到底也得了實惠,有周家提攜,江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周茹最終卻一意孤行和江家退了親,江家於此事上也實在是跌了顏麵的,雲夫人難道就不會因此而懷恨?可臨同夫婿出行前,怎麽還會特意去看周茹?


    木容隻知道當初周茹因著石遠而退了親,卻不知當初和周茹定親的竟是雲夫人的大哥雲深的舅舅,更是如今江家的當家大老爺。木容總覺著此事有些蹊蹺,可又實在想不通此事到底哪裏不對。正是百般不解,忽然聽著窗外一陣纏綿悱惻勾人心魂的樂曲聲,她一怔,推窗去看卻不見下麵有人,可抬頭去看,竟見著前麵山石上竟坐了個人。


    那人月光下銅麵具泛著冷光,手中一個塤,聲音正是從那塤中流瀉而下,正是抬眼瞧著她,見她終於看向自己,眼底含笑,木容一下紅了臉。


    沒想著,他竟還會吹塤。


    那婉轉清揚的曲調似在傾訴衷腸,原本如訴如泣的塤,卻偏偏被他吹奏的情意纏綿,令人聽著心底起火。


    冬姨等人一見如此也就抿嘴輕笑隻裝沒看見,各忙各的去了,直等到一曲終了,石隱還隔著月色看了木容半晌方才從山石上躍下,木容也才收拾妥當安穩入睡。


    第二日裏,木成文卻是因著那江姑娘是雲深表妹,頗肯照應,令一同行路。山中到底極為偏僻,此處又是三地交界,聽聞因著地勢不佳更是個三不管的地界,而當年木容的舅舅也是行到此處被山賊搶了錢貨更把人擄上了山。


    聽冬姨提起往事,木容到底要多看一看此處,她的外祖父和舅父都是葬身在此深山,如今周家祖塋裏葬著的他父子二人也不過是衣冠塚。倒是往前去看,遠遠的不見了趙出和石隱的蹤影,大約是往前探路去了。


    不免有些心酸,正是歎了一聲欲要放了簾子,卻忽然往後看著隱隱有些塵土飛揚,更帶著些人聲鼎沸馬蹄奔踏聲響。


    木宛一聽著響動登時一把抓下車簾,姐妹二人驚異對視了一眼都蒼白了臉,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著外間那聲響不住接近,隨即便跑到馬車近前,那馬蹄踐踏竟震的車內都晃動起來。更是有人發出一陣陣古怪呼和伴著馬鞭聲,木家的人接連發出驚恐叫嚷和哀嚎痛呼,馬車倏然被逼停,蓮子匆忙給她二人戴上圍帽,自己也方才戴上,就覺著有人一把掀開了車門伸手進來,一番拖拽將三人拽下了馬車。


    木容撲到在地,木宛隨即也跌在自己身旁,蓮子趕忙伏在她二人身上護住,隔著圍帽的輕紗,木容悄悄抬眼四下去看,木家的十幾個家丁眼下都被聚在一處,被幾個形容古怪的人持刀圍住不敢動彈,而馬車上的人如今更是都被拖拽而下,各個都跪在地上,四下裏傳出一陣陣壓抑的嚶嚶哭泣聲。


    她攥住木宛的手,姐妹二人手指冰涼微微發顫,看這些人舉動形容,大約便是山賊。隻是好多年裏都未曾再聽說過此處山賊出沒劫掠行人,今日裏怎麽就……


    “這位……大人,我們是巒安太守木家車隊,大人劫了我們……”


    “狗屁太守!”


    前院一個管事的正抖著聲和一個看似頭領的馬賊說話,話沒說完就被那人一鞭子打來截斷了話,管事的被抽花了臉疼的齜牙咧嘴卻再不敢做聲。


    “能拉出這陣仗車隊的,非富即貴,不劫你們難不成要去劫乞丐?”


    那人嘲諷了一句,引來一眾馬賊哈哈大笑,這人隨即馬鞭一揚,指著一溜的馬車:


    “給我搜!金銀珠寶一個不放!”


    一眾山賊山呼得令,那響聲震得眾人瑟瑟發抖。


    木容的馬車上隻放了幾套剛打的頭麵,有她的也有木宛的,更放了幾百兩的銀子預備路上花費,還有一千兩的銀票。到底還是出行前夜裏,冬姨多心交代了一句,將貴重物品分作幾份,木容主仆四個將那些銀票契書帶同那支雙頭並蒂迎春的金簪和吳姨娘退回的當年周茹的幾樣簪環,都貼身帶著的。


    冬衣厚重,加著大氅,還真是點滴瞧不出。


    木容馬車上的東西很快被搜掠幹淨,她主仆三個都躲在一旁,卻是梅夫人忽然叫嚷起來,原來她賣了田莊商鋪的銀票都在馬車上,十幾萬的銀票被搜出來,她歇斯底裏的呼喊,更跟馬賊拉扯起來,忽然的英勇無比,更甚至帶出幾分惱怒。


    如此反常,木容蹙眉。


    回頭又去看蘇姨娘,也隻和方氏被香枝香葉護著,一動沒動,任由旁人搜掠馬車。她也賣了田莊商鋪的,要是銀票在身,怎麽也都是十幾萬,看如今這般平和,想來那些銀票她根本沒有隨身帶來,或許都留在了木宏那裏。


    一番鬧騰將馬車中的東西都拖拽了下來,扔的遍地都是,木成文隻縮在馬車旁蒼白著臉,卻一動也不敢動。各處馬賊搜出的東西一一報到頭領處,那頭領瞧著似乎極為滿意,細眯著眼看過,忽然轉頭看了累到虛脫被鸞姑扶住的梅夫人,冷笑一笑,隨即一揚手,將搜來的銀票俱都抽到了地上:


    “這東西拿著跟廢紙有何區別?難不成還要去城裏錢莊兌?豈不是給了他們機會抓住我們?”


    銀票如雪花散落了一地,眾人誰也不敢出聲,那頭領極為滿意四下看去,忽然抿嘴道:


    “你們是巒安太守家?聽說你們家有個姑娘,很得朝中幾個貴人看重,是哪個?”


    陰測測的聲音響在山間,四下一陣靜默,木容心猛然一顫,這套路似乎太過熟悉,他的話,此行顯然是衝著她來的。正咬唇思量對策,卻見前麵忽然一人直起腰身來,一手正要指來,她心一驚,卻忽然覺著身旁的木宛也直起了身子,衝著那邊大喊一聲:


    “四姐快跑!”


    馬賊一怔,回頭去看果然那邊一個戴著圍帽的女子直起上身似要起來,一個騎馬的山賊立刻打馬上前一把撈住,將那人打橫放在了馬上,那人方才緩過神來,掙紮大叫:


    “蠢貨!我不是!那……”


    那人卻極為不耐煩,一把掀掉她的圍帽塞了一把破布在她嘴裏,三兩下用麻繩把她捆了起來,冷笑道:


    “你說你不是?要是人人都說不是,那到底誰是?”


    正是氣結無力的梅夫人一瞧被捆在馬上的竟是木寧,嚎了一嗓子就又驚又急的暈了過去,木宛一手抓在木容臂上,木容和木宛立刻掙紮起來,一聲一口的打呼放了我四妹和四姐,如此攪纏著梅夫人那邊鸞姑和海棠的聲音便怎樣也聽不清楚。


    頭領似乎極為厭惡吵鬧,一鞭子抽了過去,海棠痛呼一聲再不敢做聲,隨即有個小馬賊跑來:


    “頭領!前麵那幾個人回來了!”


    “告訴那幾個人,想讓這丫頭全須全尾的回來,預備好三十萬兩銀子給老子送來!否則……”


    頭領獰笑看眾人,又接道:


    “別當我會一殺了之,你們為官為宦要臉麵,到時我若不見銀子,就好好享用了她再把她賣到上京的紅妓坊!”


    說罷再不等人回話,隻招呼眾人帶著搜羅出的金銀珠寶和木寧又呼嘯著回轉。


    一來一回不過一刻多鍾的功夫,可一前一後眾人卻簡直劫後餘生。


    木容隻覺著腿腳發軟,人一去,她一下倒在了地上。


    “姑娘!”


    冬姨蓮心兩個慌忙而來,蓮子趕忙直起身子:


    “姑娘在這呢!”


    冬姨一見這才鬆了口氣,卻是腿一軟也跪到了地上,蓮心趕忙扶持,海棠卻是不顧身上臉上的傷痛,隻爬在地上將散落一地的銀票趕忙拾起,鸞姑也將梅夫人丟在一旁,一起將銀票拾了起來。


    木家府中買宅子和田莊商鋪的銀票加之梅夫人的銀票,再有旁人手中零零碎碎的銀票,剛好的三十萬兩。


    就聽著前麵有人哭了起來:


    “銀子都被搶了去,我是隻帶了現銀出門的,如今可怎麽辦好?”


    這聲音倒像是陳青竹的聲音,隨即就聽那江姑娘不耐煩斥責: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隨即回頭又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你們府上四姑娘被人擄走了?”


    “休胡說!我四姐好好在這裏,被擄走的是三姑娘!”


    木宛正被蓮子扶著起身,聽了江姑娘的話斥責一聲,那江姑娘卻是忽然臉色一變,隨即露出喜色:


    “和我表哥定親的三姑娘?阿彌陀佛,可我怎麽方才看著你們三姑娘倒好像並不怕山賊呢?我可瞧得清楚,她是自己直起身子的,莫非就想被山賊擄走?”


    “你閉嘴!”


    木寶終是忍不住喝了一句,江姑娘一見如此,一言一語的和木寶爭吵了起來。隱隱馬蹄聲,趙出和石隱果然回轉了來,木容撩起圍帽,石隱遠遠打馬而來時,那狠戾的眼神在一觸到木容時倏然化解。


    石隱再不顧旁的,策馬直到木容身邊飛身下馬,一把扶住她雙肩上下打量,隻除了神色極差外果然不見任何不妥,這才鬆了下來。


    “這馬賊像是衝我來的。”


    木容臉色鐵青,石隱眼神一黯,一股子嗜血狠戾又那麽露了出來,木容卻緊緊盯著他又道:


    “十五年前,我舅舅也是在此處被山賊劫掠,外祖父送贖金來,他們都是命喪在此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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