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隱的聲音裏有著顯而易見誘她去看的意味,木容打從前世中就存下的那點小心思一霎時如同火苗遇見了幹柴,再加上了催其熱烈燃燒的狂風。


    她一直不敢提是怕他在意,眼下連他都這樣邀約起來,她哪裏還有半分顧忌?石隱看她眼中晶亮的希冀:


    “不怕麽?”


    他拿自己打趣,當初那容貌醜陋到將聖上都驚嚇的地步,她一個弱女子又在這樣空曠而狂風大作的深夜裏,隻能更為可怖。


    山風吹的兩人黑發翩飛,如神祗,卻更像蠱惑人心的妖魔。


    “怕,卻更怕往後長久的歲月裏你我總要隔著它,更怕有一天你果然取下了它,可我卻不認得你……”


    她輕輕是聲音在山風中支離破碎,石隱卻聽了個清楚,他攥住木容手,她指尖冰涼,那份雀躍裏總也帶出了些慌張,他不免想笑,為她的迫不及待,滿心的柔軟。


    他引著她的手一路攀附到自己耳邊,她被引得踮起腳尖湊近他,指尖觸及他耳廓,她忍不住一顫,被他緊緊盯住,她羞澀的笑了笑。


    他的銅麵具上兩邊是兩道細鉤勾在他的耳廓上,他捏著她的手指,隻在那鉤子上輕輕一別,銅麵具便鬆動了起來。


    木容心如擂鼓,從見他第一麵時她就疑惑,對這人銅麵具有幾分好奇,直到最後一次,他為她流下的眼淚滑過銅麵具落在了自己臉上,她總有幾分遺憾,至死,能見他一麵多好。


    如今人在眼前,麵具也要揭下,她的心也再掌控不住。他忽然停了下來攥緊她手,她掙了掙卻絲毫也動彈不了,怕他反悔不給看了於是趕忙表白心跡:


    “我認準的是你這人,無關容貌!”


    他聽了這話抿唇去笑,她還沒意會出他這笑到底為什麽的時候,他卻捏著她手揭下了銅麵具。


    木容是做好了準備的,她必不會露出被驚嚇了或是畏懼的神情刺傷他心,可即便是做好了萬全之備,她還是被嚇的一瞬驚怔而住。


    分明狂風卷著砂石,她卻覺著周遭一下靜謐無聲,就在他取下麵具的那一瞬。


    “你可滿意?”


    他帶笑的聲音清晰響在耳邊,可她卻還是無法回神。


    他的麵容清晰呈在自己眼前,莫說那眉眼,她本讀書就不多,眼下更尋不出什麽來形容。她卻怔怔的伸了手到他臉上,摸過一下,又一下,隨後踮起腳來兩隻手都伸上,在他臉上不住的摸。


    他的臉上光潔如玉,哪裏有分毫傷疤?


    大約被她摸的實在受不住,石隱擒住她肆虐作惡的雙手,牢牢的攥在了懷裏。


    “怎麽?”


    “你騙我!”


    這才回過神來,恍然大悟中分不出有沒有惱怒的驚歎了一聲。


    他這容貌也莫說什麽星月失色,她隻曾對雲深驚為天人,這一世更是見過周景炎和趙出那樣出色的男子,足以和雲深媲美卻又是絕不相同的類型,她隻覺著男子的樣貌至極也不過如此了。可眼下終見石隱,忽然又體會了天壤之別。


    “你騙我……”


    她怔怔的,又咕噥了一聲。


    這副呆傻的模樣取悅了石隱,他隻笑了笑,笑裏分明的愉悅卻又帶了星點的淡漠,她心裏忽然驚跳。


    他分明沒有傷卻偏偏要裝作那樣可怖的模樣去見三皇子和聖上,若是擔憂這容貌給自己引來不便也根本不必如此。那現如今這樣,也就足以說明他這容貌會給他帶去極大的麻煩,令他寧願費事假裝傷患醜陋。況且他眉宇間又總帶著那樣幾分如世間最美的獨山青玉一般的貴氣,她方才始終不願去想的事或許也隻是因為自己早已有了猜測,卻並不想真就是那樣。


    “怎麽辦?我若是亂臣賊子可怎麽好?”


    看她臉色忽然微變,他沉聲去問,那聲音醇厚潤澤,卻激的她心底一陣陣翻騰,她正是想起他從前提起在查建安侯府的事,他分明說了當年建安侯府意圖起複,攀上了二殿下,隻是還沒事成,二殿下便闖宮弑父弑君,落得滿門抄斬的地步,更引得一眾跟隨的貴族臣子因此獲罪。


    她更在前世就隱約聽人提起,當年事發之時,卻有個二殿下麾下的少將趁亂將二殿下幼子帶出了皇子府,從此再無消息。她並不知曉二殿下那幼子年歲是何,會不會和石隱一般大笑,可二殿下那樣權貴的皇族,當年又是極有望能繼位的,手中自然也會有著許多不在明麵上的銀錢,更會有著許多不在明麵上的人。


    石遠不就是暗衛出身麽?


    如此一來,石隱滿手看去花不完的銀錢和他那般高深莫測的本事,似乎都說得通了。


    她麵上一分分沉下去,帶著石隱的麵色也那樣沉下去,她咬緊了嘴唇,再慎重不過的認真交待他:


    “逃命的時候,記得帶上我。”


    石隱終究沒能忍住揚聲大笑,她沉寂了這半晌,麵色陰晴不定了半晌,最後竟隻說了這句。


    “這一輩子你也休想再離開我。”


    他伸手把自己一手給她理順的頭發又給揉亂,引得木容氣惱斥責。她看著看著,自己卻羞紅了臉。


    隻是惱怒著,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瞧他,實在是好看,好看的緊呢。


    直到此時她才覺著和石隱是真正的走近了,近到能看清彼此的底細彼此的心意,她的心也才算是真正的安了下來。即便他是亂臣賊子又怎樣?富貴她能陪他享得,逃命她也會追隨到底,即便真就不走運被發覺了,大不了陪他一路黃泉,總也是美滿的。


    她求的,隻是這樣一個她喜歡,又喜歡自己,還彼此在乎的人。她笑著伸手去牽住他手,隻是大手小手的,也隻得攥住他的三根手指,用力的攥緊。


    醜時二刻木容才回了房,蓮子一瞧木容雖凍的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卻安然了許多,果然抱著暖爐熏熱後倒頭也就睡去了,蓮子這才安心。


    第二日裏本是一早就要趕路,可石隱顧著木容昨夜睡的遲,也就吩咐下去不得叫醒木容,隻等她睡足睡夠了,這才安頓著她用罷了飯才啟程。


    再走不過一兩日就要過通河,過了通河也就不到十日的路程即可到上京,石隱盤算著日子足夠,路上也就走慢些,免得累到了木容。隻是這些日子裏朝夕相處的,連木宛也多了許多機會能和趙出相處,可木容看的清楚,趙出每每總也克製,自覺說的有些多了就要尋個借口離開,木宛便也總也有些頹然。


    可兩人間的這種事也總不好外人參與。


    他們腳步慢,可後麵的人腳步卻不敢慢,聖上命令趕在年前到京,又在峽穀裏因著木寧的事耽擱了一兩日,後麵也就加緊趕路,到底在入京前一日裏,木成文領著眾人趕上了石隱木容。


    木容隻讓蓮子去探了探,木寧果然也在其中,並沒有被留在山上。


    木成文總還是要臉麵的,又怕被木寧帶累著壞了整個木家女兒的名聲,他總還有三個女兒未曾定親出門,一個如今攀著靜安侯隱先生,一個容貌絕色用在哪裏都好,還一個到底是木家嫡女,用處都是不小。


    木容也不願生事,一行人就這麽趕路,終於到了上京城,木成文卻在臨入城前掀了車簾往外一看,本就不好的麵色上愈發的黑沉,帶有惱意掃了隨行小廝一眼:


    “怎麽,話沒傳到?”


    那小廝趕忙回話:


    “怎麽會,老爺剛一接旨意就即刻著人送了消息給二老爺,這時候二老爺怎麽也該知道了。況且即便咱們不送消息來,二老爺就在上京裏,哪裏消息還不夠靈通的?也該知道了。”


    他這一說倒是分辨了自己,可木成文卻愈發的惱怒,哼了一聲甩下了車簾,木家車隊經了城門盤查,緩緩也就進了城。這一路去到離京前的木家宅子一看,木成文那勉強克製的怒火也就實在彈壓不住了。


    “簡直荒唐!”


    大門緊閉,更是結滿蛛網,原本朱漆大門眼下也是斑駁寥落。


    木容掀了車簾往外看,嘴角輕揚,木成文這是惱怒木成武不僅沒有親自來接也不曾著人前來,更是連宅子都沒有為他提前打掃。


    “去勸著父親顧念著顏麵,二十多年才回京,別站在門外發怒叫人瞧見了笑話。”


    她抬手叫了蓮子到跟前,蓮子聽她的話隻捂嘴輕笑,得了令往前去了,木容隨即又叫了蓮心到跟前:


    “聽說小七幾個前些日子就到了,你四下去找找她,讓她盡快把話傳出去,就說戶部侍郎雲大人已然和木家三姑娘定下親事,二月初六便要婚娶了。”


    蓮心會意,她這是要把雲深逼得騎虎難下,畢竟他在巒安定親,誰也不知定下的到底是誰,而如今木寧被山賊擄走一夜的事一旦傳開,木寧名節有損,雲深大可趁此要求退親,可一旦傳揚的人盡皆知了,要做君子的雲深怎麽也不能在此時棄了木寧。


    石隱趙出是一入京就分道去了靜安侯府的,蓮心趁亂去了,木容又掀簾往前去看,盤算著什麽時候去和木成文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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