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候,孤枕難眠,輾轉反側,最容易滋生一些平日裏壓抑的想法,比如寂寞難耐來一發,又比如暢想一番牛逼哄哄之後的笑傲江湖,獨孤求敗,高處不勝寒,還比如感受一下“走”的滋味……


    走。


    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動作,對羅陽而言,竟然如獲至寶。


    寂靜無聲的院落中,羅陽肆意地跑、跳、踢、走,每一個動作都竭盡全力,他擔心不知什麽時候,健康再次被奪走,所以近乎瘋狂,不計後果。


    直到筋疲力竭,羅陽這才盤腿而坐,感受三脈和七輪的運轉。


    “有了!”


    七大脈輪,三條氣脈,不再是當初的暗淡無光,有了微微的光芒。


    太激動,以至於失眠,夜空繁星點點,微風吹動窗簾,一直到破曉,始終睜著眼。有人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但在有些人眼中,最幸福的事情可能是眼睛看到光明,雙腿下地走路,生命不要太過短暫,吃上一頓飽飯。


    雞不鳴,狗不盜,鎮魂鍾六響之後,羅家所有人匆匆趕往演武場。


    鎮魂鍾,又名萬魂鍾,是羅家先祖用成千上萬魂魄煉製而成,高三丈,重百萬斤,一級禦術師的羅烈都撞不出半點聲響,能夠敲響的在羅家隻有一個,正是家主羅問天。


    羅陽的輪椅緩緩進入場內。見到三少爺來到,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並投之以同情的眼光,畢竟誰都清楚,他三少爺的身份,過了今天,恐怕就成為曆史了。


    一個殘疾人,怎麽能配得上少爺的稱謂?


    一個無能者,怎麽能淩駕於他人的頭頂?


    一個普通人,怎麽能讓禦術師屈尊鞠躬?


    “我會要牢牢記住這些眼神,這些同情者的眼神,蔑視者的眼神,欲先殺之而後快的眼神,自以為是的眼神……喊了十五年的三少爺,真是委屈你們了。不過以後會更委屈。”


    羅陽嘴角上揚,露出了自信陽光的微笑。


    在整個過程中,作為父親的羅問天,沒有看他一眼,麵若冰霜,極為嚴肅,像極了一尊雕像。對,雕像,羅陽看向父親的時候,差點笑出聲來,他一動也不動的樣子,真的像一尊紋絲不動的雕像,卻又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大哥羅戰、二哥羅武跟隨父親南征北戰,此時立於左右兩側,似左膀右臂。羅陽和心愛的輪椅在角落裏安安靜靜。


    “羅陽,你有什麽要說的?”


    風吹衣襟飄飄,霸氣威風凜凜,一直沉默的羅問天忽然開了口。


    “沒什麽要說的。”


    羅陽看著端著架子的父親,又心疼又好笑,終於忍住了笑意,這才繼續說,“哦,其他的我什麽也不要,想要肯定也沒有,把翠翠給我就行了。”


    誰知他剛一出口,台下一陣哄笑。


    “果然人殘誌氣短,偌大的家業,什麽不求,竟然隻要一個丫鬟,咱們三少爺,也是奇人。”


    “愛美人不愛江山,平生第一次見,真稀罕!”


    “識時務者為俊傑,就算要了其他的又如何,同樣沒有守護的能力,要個丫頭,享幾天美人福,說明他是個聰明人。”


    ……


    羅問天長出口氣,咬了咬牙床,猛甩衣袖,終於肯看他一眼,“你都想好了?”


    “想了整整一夜!”羅陽斬釘截鐵,不留絲毫後路。


    大哥羅戰,二哥羅武,兩人看著羅陽,眉頭緊鎖,不過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個鬼臉。“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後會有期。”


    “族長,我願意跟隨三少爺,護他周全!”


    “羅烈,你是我羅家的禦術師,肩負著保護羅家安全的重任,他一個廢人,有什麽可保護的!以後再說出這種話來,我廢你一身修為,讓你好好陪他!”


    羅問天向來以言出必行為族人稱道,此言一出,羅烈隻有噤聲。


    “父親,三弟他……”


    羅問天一道目光射過來,剛剛開口的羅戰隻覺得一陣無法抵擋的威視鋪天蓋地而來,讓他毫無反抗之力,撲通跪倒在地,臉頰上汗水啪嗒啪嗒打落,眼睛裏布滿血絲,呼吸急喘。


    禦氣化物!


    羅問天的修為到底有多深,幾位長老諱莫如深,族內其他人無人知曉,但方才對大兒子羅戰出手,分明已經達到禦氣化物的境界,縱觀整個離火之國,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不過寥寥數人。


    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羅陽,既然你已作出決定,從今往後,便與我羅家再無瓜葛,我羅家也容不得你這種廢人。此時此刻開始,帶著翠翠離開,除此之外,不準帶走任何東西。”


    未免太快了,好戲剛剛開始,直接攆人!羅陽多少有些大失所望,意興闌珊。好歹當過你兒子,這麽絕情的爹,也是叫人無奈。


    “輪椅是我娘留下的,不是羅家的東西。”扔下這句話,羅陽招招手。翠翠膽怯地走過來,推著他離開。


    當了十四年的名譽少爺,羅陽切切實實感受到人情冷暖。當娘的早早撒手人寰,麵都沒見過;當爹的冷酷無情,沒露過笑臉。一個羅烈,一個翠翠,好像除此之外的所有羅家人,都把他當做累贅,隻會吃喝拉撒,不能創造半點價值的廢材。當然,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多少有點同情心,但同情又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錢花,也不能當做棉被蓋。


    出了羅家大門,羅陽喊停,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從輪椅上跳下來,搬起輪椅扔進了路旁的山穀之中,驚得翠翠瞪大了水靈靈的大煙,活像見了鬼。


    “少爺,你你……”


    羅陽拉起她的纖纖玉手,大步向前走,“別一口一個少爺了,我現在可不是什麽狗屁少爺了,拉你出來,沒什麽意見吧?”


    “少爺,走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著你,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跟你走。”翠翠低著頭,聲音嚶嚶似蚊蟲,但還是一字不落地鑽入了羅陽的耳朵。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狗屁的家族,去你奶奶的三少爺,老子隻想玩散人,一個人吃喝玩樂、殺人升級、泡美妞,不受條條框框的拘束。


    羅家依山而建,下山之路崎嶇不平,路旁怪石嶙峋,樹木叢生,是絕佳的伏擊地點。多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黃花大閨女一樣的羅陽,哪裏想到,自己剛出家門就會遭遇強盜。


    幾個黑衣蒙麵人,幾把明晃晃的刀,二話不說就砍將過來。


    不圖財,不圖色,隻是為了殺人,這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電光火石間,羅陽大腦急速運轉,順手將翠翠撈在身後。


    坐了十幾年輪椅,羅陽自知不是幾個人的對手,但常年在演武場,耳濡目染,多少懂得一些基本功法,比如羅家鍛體基本功——八極鐵拳。


    眼看利刃劈砍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羅陽立穩馬步,雙拳發力,以近乎迷蹤的速度一躍而起,雙拳打在最前麵的兩人腹部。


    砰砰!砰砰!


    伴隨雙拳各發出兩聲爆響,羅陽再出重擊,將兩人分別一拳打死!


    “誰說他是個廢人的?!”


    剩餘的幾個人見勢不妙,準備撤退。


    “來都來了,不要這麽著急著走,留下你們的命,平息一下我的憤怒吧!”


    腹部傳來源源不斷的勁道,讓羅陽的速度更快,出拳既狠又準,一旦出拳,必死一人。直到地上躺滿橫七豎八的屍體,他這才鬆了口氣。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從脫離輪椅站起來走路,到一拳殺一人,不到一天時間。羅陽舔了舔手上的血,腥甜的味道在味蕾中綻放開來。


    “少爺,你……”


    深居羅家的翠翠,從未見過殺人,更未見過自家的殘疾少爺殺人。


    在打通脈輪向禦體境界衝刺階段,八極鐵拳是不可多得的功法之一,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大的威力,別說一個人,就是一頭牛,也能一拳擊斃。


    打通陽脈、中脈、陰脈三條氣脈,點亮地輪、海底輪、臍輪、心輪、喉輪、眉間輪、天輪七大脈輪,成就禦體境界,經過禦體八重境,再曆經禦氣九重境,到達禦術之巔。屆時,天地寰宇,一切萬物生靈,皆為我所禦。


    這麽想來,路漫漫其修遠兮!


    一位超凡絕倫的禦術師曾經說過: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羅陽和小丫鬟的身影漸行漸遠,卻不見背後一個熟悉的身影,獨立風中。強盜自然都是他安排的,如果連這樣幾個不入流的強盜都對付不了,這樣出去早晚都是死,那受盡折磨而死,不如現在就了解了性命。


    “帶著對著世界滿滿的恨意,活下去。”羅問天禦氣騰空,消失在天際。


    “少爺,我們現在去哪裏?”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別急,讓本少爺看看哪裏有留爺處。”


    羅陽不大的手掌在眉骨間搭了個涼棚,極目遠眺,遠處群山連綿,近處溪水叮咚。裝模作樣地摸著下巴,“碎葉城。”


    碎葉城,離火之國的都城,極盡繁華,臥虎藏龍。


    聽聞建造碎葉城的工匠們曾流傳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愛一個人,把他送往碎葉城,因為這裏是天府;如果你恨一個人,把他送往碎葉城,因為這裏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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