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雖說姐夫瞞著您不對在先,可如今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時候。”安然緩緩的道:“如果今日姐夫回來告訴您,開誠布公的說起李氏的來,便說明姐夫還是很敬重您的,您也該給姐夫個台階下才是。”


    三娘到底覺得意難平。


    當初她令多少人羨慕啊!丈夫身邊隻有先頭的兩個通房罷了,她四年裏沒有子嗣,他也沒再納了人進府。誰知夢碎了,丈夫竟要帶回來一個即將臨盆的女人回來,還是她最討厭的李氏!


    “敬重我?”三娘嗤笑一聲,她冷冷的道:“若是他在乎我,還會做出這樣的醜事來?”


    安然輕輕歎了口氣。


    “三姐,我說句您不愛聽的。若是您這麽想,可就鑽牛角尖了。”安然低聲道:“我知道您心裏頭委屈,可若是想解決眼前棘手的事,您就不得不把這些都咽到肚子裏去。”


    三娘先是一怔,而後眼圈發紅。


    “您要掌握主動才是。無論您多麽討厭那李氏,都要讓人覺得是您把她迎進來的。”安然不等三娘出口反駁,便搶先一步道:“至於到底是不是您情願的,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讓外人這麽看罷了。”


    “若是姐夫或是郡王妃把她帶進來,那可就完全不同了。不但是她從此不受您的管,姐夫和郡王妃也會覺得您不夠大度、通情達理。”


    三娘不由冷笑道:“莫非我還要受她的茶,等她磕頭叫我姐姐不成?”


    “她給您敬茶還是必要的,磕頭就算了。”安然聽出了三娘語氣中的自嘲之意,可事實上也要這麽做。她正色道:“李氏大著個肚子,若是磕頭出了什麽閃失,裏頭外頭都要說您是嫉妒、殘害子嗣。”


    三娘氣結,卻被噎的不知說什麽才好。


    “罷罷罷。”過了半晌,三娘才自暴自棄的冷笑道:“難不成雲詵一回來,我就先跟他服軟求饒才對?”


    安然搖了搖頭。


    “自然不是,您當然要發一發脾氣的。”安然眨了眨眼睛道“本就是姐夫的錯,您不發脾氣他才覺得奇怪吧!再說這回是您占理,姐夫該跟您賠禮道歉才是!”


    三娘頓時被弄糊塗了。


    安然到底是勸她忍下來,還是勸她幹脆發泄一場?


    “姐夫做了糊塗事,您該發惱怒生氣,泥土人尚且又三分脾氣呢!”安然掰扯碎了給三娘細細的講:“可是不能生氣太久、不能鬧得過了。隻要讓人知道您的態度便足夠,等到姐夫服了軟、道了歉,無論心裏頭多生氣,都不能再露出半分。”


    做女人真難。


    沒脾氣別人就會覺得你好欺負,脾氣大了別人又會說你不賢良。


    “姐姐覺得不公平?”見三娘沒說話,安然微微一笑,眼底卻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她勾唇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女人跟女人之間,哪裏有什麽公平呢?”


    三娘默然。


    “我知道了。”最後她還是點了頭,隻是眉眼間滿是說不出的黯然神傷。


    ******


    銀屏和畫屏一直提心吊膽的守在門外。


    姐妹二人爭執的聲音隱約傳了出來,沒一會兒又傳出了瓷器清脆的碎裂聲。兩人幾次都忍住了想要進去勸架的衝動,焦急的在門外打轉。


    看起來柔弱弱弱的九姑娘能勸住素來驕縱的自家姑娘嗎?


    再往後裏麵的說話聲漸漸低了下來,她們就聽不到動靜了。


    正在二人七上八下的胡思亂想時,臥房的門突然被從裏麵推開了,倒把銀屏和畫屏嚇了一跳。


    “找兩個人進來收拾碎片,方才三姐失手摔了個瓷瓶。”安然神色如常的道:“再準備些熱水,服侍三姐梳洗更衣。”


    銀屏和畫屏大吃一驚。


    從半掩著的門縫中二人瞧見三娘正安安靜靜的坐在羅漢床上,雖然神色有些不好,卻完全沒了方才的歇斯底裏和瘋狂之態。


    九姑娘真是太厲害了!


    “是,姑娘。”


    二人一麵想著,一麵飛快的行動起來。讓青月、青蘭進來收拾滿地狼藉的碎片,銀屏讓小丫鬟打了水來,自己親自端過去準備服侍三娘梳洗。


    安然在一旁幫忙散了三娘的頭發。見銀屏過來,她笑道:“我就不在這兒添亂了。銀屏姐姐派個人跟著我去小廚房,我要做一樣點心。”


    銀屏被安然弄得有些糊塗?


    這時候她要做什麽點心?明明這邊都亂成一團……


    “銀屏,讓翠枝帶九娘去。”方才一直沒出聲的三娘道:“九姑娘有什麽要求都照辦。”


    得到了三娘的首肯,銀屏縱然滿心疑惑也隻得去辦。


    安然跟著翠枝走了,三娘坐在鏡子前,她想起安然方才叮囑她的話,一個人怔怔的出神。


    “我來郡王府這件事瞞不住,幹脆就讓我大大方方的在郡王府露個臉,隻說姐姐您請我來做客。”安然道:“若是知道您得了信兒,想來姐夫會很快回來,您該立刻做好準備,先應付過去眼前才是。”


    對於夫妻二人的感情基礎,安然還是有信心的。好歹這些年雲詵身邊並沒有納過妾,且從三娘的態度上來看,若隻是三娘的一廂情願,如今的事兒早就會發生了。


    把李氏送走,未嚐沒有顧忌三娘感情的緣故。


    “您和姐夫夫妻這些年,最了解姐夫的人自然是您。”安然恭維了一句,她接著道:“該如何掌握分寸,您應該更清楚。”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太在乎才會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一頭紮進去便不管不顧,什麽都看不到了。


    “三姐,您不止有姐夫,還有母親、玨哥兒,南安侯府……”安然想了想,道:“您為了她們,也為了您自己,該好好保重才是。”


    三娘沒說話。


    就在安然想要出門叫人時,她開口突然道:“九娘,你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


    三娘心中有疑惑。


    安然的話句句在理,思考時顧慮周全,處事的冷靜沉著也完全不像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若是按照趙氏的話來看,九娘從小長在鄉野,怎麽會有如此的見地?


    這下沉默的倒成了安然,不過她很快笑了笑,溫聲道:“沒回來前,我幼時一起長大的鄰家姐姐嫁到富商家,她比我大三歲。”


    “原本她家也隻是尋常人家,那富商卻是我們當地都數得上的。門不當戶不對,隻是那小姐姐生得貌美如花,富商家的獨子一下便看上了,接下來便是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小姐姐便嫁了過去。”


    “隻是好景不長。”


    剩下所有的話,都是安然前世的故事了。


    安然完全把自己上一世的經曆杜撰成另一個人,好讓三娘不懷疑她。


    沒有人能在和別人分享丈夫這件事上做到全然的豁達,都是有這樣那樣萬般無奈的緣由。若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便要自己放過自己。


    “她在府中落落寡歡,時常把我叫過去說話,我才知道這一切。後來她病重,臨走前對我說,她太後悔了,後悔沒有好好珍惜過去的生活,珍惜身邊的親人,忘了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要好好的活著。”


    話音未落,安然的眼角閃著晶瑩的水光,她有些難為情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微笑道:“三姐讓您見笑了。”


    這時三娘才恍然大悟,她反而出言安慰了安然兩句。


    “我要借廚房做些點心,等您和姐夫把話說開了再回來。”安然忙轉移話題道:“姐夫愛吃甜口還是鹹口的點心?”


    三娘回了句“甜口”,有些不解安然的用意。


    “等下您自然便知道了。”安然笑了笑,“我讓銀屏她們進來服侍您沐浴更衣。”


    “……世子妃,世子妃?”銀屏充滿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娘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銀屏鬆了口氣。“熱水已經備好,請您沐浴。”


    三娘點點頭。


    “去把我那件明藍色的褙子、海棠紅的綜裙找出來。”三娘叫住了要去給她拿換洗衣裳的畫屏,她唇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還有那一套赤金點翠的首飾拿出來,我和世子成親後,世子送我的那一套。”


    畫屏答應著去了。


    等到三娘沐浴完、擦幹頭發換好衣裳時,銀屏和畫屏才隱隱猜透三娘的用意。


    那套鮮亮的衣裳,是三娘才和世子雲詵成親時,最喜歡穿的一套,首飾也是雲詵特特從外頭買了回來送給三娘的。雖說不是特別貴重,卻勝在精巧別致。三娘很喜歡,當初幾乎日日都戴。


    那時雲詵還不是世子,無論是毅郡王還是郡王妃,對他都不大約束。


    小夫妻兩個當時的日子耳鬢廝磨,如同蜜裏調油一般。


    三娘看著落地穿衣鏡中的自己,翹起了唇角,露出笑容來。


    就在這時,青月急匆匆的進來通報。


    “世子妃,世子已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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