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侯府,榮安堂。


    趙氏還在太夫人處沒離開,算著時辰安然還沒到毅郡王府,便有護送安然的護衛回來通報,說是九姑娘的馬車出事了。


    太夫人和趙氏都被嚇了一跳。


    好在聽說有人出手相救,九姑娘總算平安無事。


    後來又有三娘傳來消息說,是平遠侯出手救了九娘,九娘這才脫險。


    “真真是菩薩保佑,九娘平平安安的。”趙氏這兒倒是真心實意為安然祈福,畢竟安然是去幫三娘的,她可不想往在路上出了什麽閃失,讓安然去不成。


    “怎麽讓平遠侯碰上了?”太夫人目光微閃,手中的念珠被緩緩轉動。


    來人忙講了一遍今日朱雀大街上發生的事。平遠侯為人素來低調,京兆府尹又不想把事鬧大,顯得他失職一樣,便也有意把事壓了下來。故此知道陸明修救了安然的人,並沒有多少。


    太夫人微微頷首。


    “你去準備些補品,派人給九娘送過去。”太夫人對趙氏道:“今兒有些晚了,明日送過去就好。”


    趙氏忙答應著出去了。


    太夫人讓服侍的小丫鬟們都下去,隻留了何媽媽和蘇媽媽說話。


    “可惜了,今日被平遠侯搭救的是九娘。”太夫人歎息一聲。


    何媽媽跟蘇媽媽對視一眼,明白她的意思。九姑娘已經被送到毅郡王府了,若是換了別的姑娘,或許能成就一段姻緣也未可知。


    “若是能借此同平遠侯府重新走動起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何媽媽道:“終歸能和平遠侯府關係再近一層。”


    太夫人點了點頭。


    “若是把九姑娘換回來呢?”蘇媽媽試探著道:“九姑娘生得如此漂亮,縱然平遠侯是鐵石心腸,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說不準平遠侯也能看中咱們九姑娘……”


    “恐怕夫人不能同意。”何媽媽搖頭道:“九姑娘是過去幫襯三姑奶奶的,恐怕非其他幾位姑娘能比。九姑娘才回來多久?否則當初去的人就不是九姑娘了。”


    太夫人轉動著手腕上的佛珠,沉聲道:“平遠侯的態度如今曖昧不明,既沒有當麵拒絕,又沒有明確的答應。恐怕他心裏還是恨著侯府,如今他簡在帝心,娶或者不娶,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何媽媽和蘇媽媽都住了聲。


    沒錯,六年前尚未恢複爵位的陸明修還在西南邊軍中摸爬滾打,趙氏已經給嫡長女三娘定下了毅郡王的次子,很快也給嫡次女定了親,隻當那時口頭許諾的婚約不作數了。


    還不是平遠侯的陸明修是個有傲骨的,對於南安侯府這不厚道的作為隻字未提。


    當初兩家的婚約也隻是在口頭上說過,並沒有交換信物,也沒有寫下隻言片語,更是沒有對外宣揚。如果平遠侯府沒有出事,等到三娘及笄後,自然會重新提起。


    論起來是南安侯府對不起陸明修,如今若是他不肯認這門親事,沒麵子的隻會是南安侯府。


    故此從太夫人到安遠良,都不敢十分強求此事。


    “太夫人,侯爺來了。”廊廡下傳來小丫鬟的通傳聲。


    何媽媽和蘇媽媽忙站了起來,隻見方格朵花蜀錦的簾子被撩了起來,露出一張稱得上英俊的麵龐。


    “侯爺。”


    “侯爺。”


    兩人給安遠良行過禮,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留母子二人說話。


    “母親,今日朱雀大街上的事,想來您也聽說了。京兆府尹親自來給我賠了不是,說咱們九娘遇險,幸而被平遠侯出手相救。”安遠良聲音中夾雜了一絲難掩的喜悅。


    太夫人微一點頭,看到安遠良的神色,便猜到自己兒子在想什麽。


    “母親,九娘是怎麽被救的誰都不清楚……”安遠良眼神閃爍,頗有些底氣不足的道:“您看能不能借機……”


    “你想都不要想。”太夫人不待他說完,便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太夫人挑起眉毛,唇邊蕩起一抹冷笑道:“你還想把九娘賴給陸明修不成?即便是二人有了肌膚之親又能怎樣?便是說到聖上麵前,隻要陸明修不點頭,也白說!”


    安遠良訕訕的笑了笑。


    “兒子也是想著,能跟平遠侯府關係再進一層,對咱們侯府是有利無弊。”安遠良有些尷尬的解釋:“如今朝中除了聖上在潛邸時便追隨在身邊的人,頭一等有體麵的便是陸明修。”


    太夫人默然。


    如今南安侯府雖說比之二十年前算是往上走了些,也在聖上登基前選對了。可是以安遠良的能力,也隻能止步於此了。


    京中煊赫的世家裏頭,南安侯府還排不上頭一等。


    “正是因為如此,更不能把陸明修惹惱了。”太夫人抬眼道:“明日你隻備了厚禮去道謝便是,旁的事一概不許提。”


    安遠良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讚同。


    “你要有些耐心,循序漸進。”太夫人怕他頭一熱,做出不妥當的事來。畢竟當初平遠侯府和南安侯府舊日的婚約,便是他酒後失言說出來的。太夫人又囑咐道:“先走動起來,不愁日後沒機會提。”


    安遠良拱了拱手,答應下來。


    “你去罷,我一個人靜一靜!”太夫人麵露倦色。


    安遠良忙關懷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太夫人靠在黑漆萬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望著小幾上的舊官窯十樣錦茶盅出身。


    陸明修。


    九娘。


    他們之間會有可能嗎?


    ******


    本以為自己會擇席的安然,這一夜卻睡得很沉,直到天色大亮,青杏來喚她起來吃藥還朦朦朧朧的睜不開眼。


    睡意朦朧的洗漱完、梳好頭,青梅和知墨便服侍安然換好衣裳,又撿了幾樣養胃的粥品小菜給安然擺在了次間的黑漆大理石圓桌上。


    “九姑娘,時候不早了。”青杏柔聲道:“您用過早飯,還得吃藥呢。”


    說到吃藥,安然頓時清醒了。


    “這樣,青杏一會兒你把藥背著人偷偷的倒了,就說是我喝了。”安然最不願意聞湯藥苦澀的味道,她總會想起前世來,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靠著那些藥苟延殘喘。


    雖然馬車才驚了時,她確實害怕,可是陸明修及時的出手相助,她順利脫險便不再覺得害怕。她不需要什麽安神的藥。


    “怪不得世子妃要我來親自看著姑娘您喝藥呢。”畫屏的聲音從簾外響起,她撩了簾子進來,笑道:“果然姑娘不肯好好喝藥。”


    被人抓了現行,安然有些訕訕的幹笑了兩聲。


    “畫屏姐姐,等會兒我就喝,你別告訴我三姐!”安然摸了摸鼻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畫屏笑著應下了。


    用過了早飯,吃完藥,安然便跟著畫屏去了三娘屋中。


    走在抄手遊廊上,安然低聲問道:“昨夜姐夫宿在了姐姐那兒?”


    畫屏點點頭,她小聲道:“世子爺留在了世子妃這兒,昨天夜裏還要了一回水——”話還沒說完,她訕訕的住了口。九姑娘還未經人事,她這麽說實在是不妥當。她忙改口道:“今兒世子爺用了早飯才走的。”


    安然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淡定的點了點頭。


    “昨兒去郡王妃處時,我在路上看到個小丫鬟。”安然扼要的描述了她的相貌、衣裳,“她是姐姐院中的嗎?”


    畫屏凝神仔細想了一下,她才確定的道:“聽您的話,仿佛是李姨娘院中的小丫鬟。”


    安然瞳孔微微放大。果然李氏不是個安分的,竟還想著打探她和三娘的事!


    “昨日姑娘您讓我打探的,我派人問過了。”畫屏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昨日世子爺去了李姨娘院中兩次。頭一次世子爺的臉色還正常,第二回聽人說,臉色可是難看極了。”


    她沒猜錯,肯定是李氏搗鬼了。否則雲詵不必親自來看她,還特意問一回她的傷如何。肯定是李氏挑撥,雲詵才起了疑。


    也難怪李氏會懷疑,畢竟在受驚的馬車上,全身而退沒那麽容易。


    誰知事實果真是如此,雲詵肯定去京兆府求證過了。京兆府尹定然要說出是平遠侯出手相救,也就由不得雲詵不信了。


    安然心中一動。


    這樣算,陸明修不僅救了她一命,無意中還等於幫了她一把。


    “……姑娘?”畫屏見安然停住了腳步,愣愣的出神,不由道:“九姑娘,出什麽事了?”


    “沒事!”安然回過神來,掩飾的笑了笑道:“咱們趕快過去吧,三姐快等急了。”


    畫屏識趣的沒有多問。


    “姑娘,過些日子就是東哥兒的滿月宴了。”畫屏猶豫了片刻,對安然道:“恐怕這兩日世子妃心情不好,您多擔待些!”


    安然莞爾。


    “我知道了!”她看著畫屏,真誠的道:“三姐有你服侍在身邊,是她的福氣!”


    到了三娘的正房時,正有兩個身穿青綠色比甲,頭上戴著兩根赤金鑲嵌青金石簪子的婆子在回話,看起來很有幾分體麵。


    見她們話說得差不多了,安然才進去。兩個婆子給安然行了禮便退下了。


    三娘看起來則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


    “三姐!”安然笑盈盈的走到三娘身邊,今日她穿了一身湖藍色的衣裙,愈發襯得肌膚賽雪,麵若白玉,如瓷娃娃般可愛。


    三娘見她來,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身上還疼不疼了?”三娘問了安然一句,便轉過頭對畫屏道:“可曾看著九娘把藥給喝了?”


    安然不等畫屏說話,搶著道:“自然!畫屏姐姐才去,我正要喝藥呢!剛好碰上了!”


    三娘挑眉,顯然不信。


    畫屏沒說話,隻在一旁抿著嘴樂。


    三娘再沒不明白的,她清了清嗓子,道:“往後都讓畫屏看著你喝,直到把胡太醫留下的那幾幅藥都喝完了。”


    安然扁了扁嘴,才想分辨,被三娘瞪了一眼便把話都憋了回去。


    她刻意的插科打諢並沒讓三娘臉上的笑容停留多久。很快又有丫鬟進來回關於東哥兒滿月宴的事,等到人走後,三娘臉上的神色便不大好看。


    “姐夫讓您辦,正是看重您呀!”安然在一旁輕聲細語的勸道:“若是越過您去,直接讓郡王妃操持,才是給您沒麵子呢!”


    “將來東哥兒是要叫您母親,叫那李氏姨娘的。賓客們來了,是看在郡王府和咱們侯府的麵子上,誰認識李氏是哪個?便是抬了貴妾,您想想,她可是跟李側妃有關係,郡王妃會真的喜歡她嗎?”


    三娘聞言,臉色稍霽。


    “您就熱熱鬧鬧的辦一場,不僅賓客們覺得您賢良大度,就是郡王妃和姐夫也會覺得您寬懷能容人。這才是您作為正室,風輕雲淡的氣度呢。”安然話鋒一轉道:“否則李氏難免會自得呢,您還真把她當碟子菜了。”


    “三姐,您早些給我生個小外甥才是正經呢。”安然認真的道:“李氏憑什麽能回來,還不是因為有了子嗣?我看呐,姐夫未必多喜歡那李氏。”


    三娘一陣恍惚。


    “你說的沒錯。”三娘的身影有些飄渺,她輕聲道:“……夢,早就該醒了。”


    她的聲音太輕了,安然後麵沒聽清。可安然直覺,並不是什麽愉快的話。


    “七日後便是滿月宴了,到時候你幫我一齊待客!”三娘打點起精神來,她微笑道:“到時候你跟著雲芳她們一起,招待貴女便是了。”


    安然忙點頭答應。


    “三姐,跟您說個好玩兒的事!”安然想起那日在春宴上見過的丁氏,心中很是不安。隻不過她還得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上回春宴,雲芳還跟我念叨呢,揚州的皇商陳府丁氏,上回來可是戴著整套的赤金東珠的頭麵,還帶了假髻,看著都替她沉得慌,仿佛誰不知道他們家有兩個錢似的!”


    三娘聽了,不由笑了笑。“你們兩個捉狹的,竟還編排起別人來了。”


    安然隻是笑。


    當初雲芳卻是跟她說過一句關於丁氏的話,可當初雲芳的重點是在東珠的光澤和個頭上。絕對是難得的上品。


    “我不知道她是姐姐的客人,才這麽說的!”安然忙道歉。


    三娘搖了搖頭,笑道:“我沒怪你。隻是我也不清楚她是跟著誰來的,那日人太多了,我沒留意。”


    安然感覺似乎有了答案。


    她可以理解丁氏為了在京中打開交際圈,可能托了哪家的貴婦帶了她去三娘的春宴。畢竟陳家在江南是豪商,也需要京中有人為他們說話、撐腰。


    三娘還不認識她,看來丁氏並沒有攀附上郡王府或者南安侯府。安然稍稍鬆了口氣,她不想跟陳家再有半點兒關係。


    尤其是陳謙,她今生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滿月宴那日賓客多,你可不能再穿的這麽素淨寡淡。這樣吧,你跟雲芳她們每人各做兩套衣裳穿。”三娘豪爽的道。


    怪不得雲芳她們都對三娘的評價不錯!


    安然抿嘴笑了笑。


    三娘在郡王府這四年看來也頗有斬獲,隻是在子嗣上差了些,再有就是她太看重感情了,才會被蒙蔽了雙眼。


    “前些日子我看庫房裏還有套紅寶石的頭麵,一共九件,色澤好,又很精致輕巧,正適宜你用。我讓銀屏去找了,到時候你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姐妹兩個人正湊到一起聊著衣裳首飾,突然青月匆匆進來。


    “世子妃,李姨娘院中裏的小翠來了,說是要求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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