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裏克,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埃裏克,你查看的怎麽樣?豹族的人什麽時候才會離開後山……”


    “埃裏克,今天又有兩名族人受傷了……”


    埃裏克是種族族長的孫子,也是族裏最年輕最強壯的勇士,他為人熱心善良,平時族裏有什麽事,族人都喜歡向他求助。


    這次豹族獸人幹擾他們的種族,埃裏克自告奮勇去後山查看,大夥都很關心。


    然而,接二連三的問題尚未問完,族人看見埃裏克身後嬌小的雌性,愣了愣,注意力全都轉移到紀小甌身上。


    埃裏克的種族屬於馴鹿,個頭一般比較大,無論雄性還是雌性都長得高大壯實。


    而紀小甌站在埃裏克旁邊,還不到埃裏克的胸口。


    她身材小小的,臉小小的,脖子細得仿佛一擰就斷。


    與他們渾身布滿毛發不同,她皮膚光潔,身上無毛,一看便是未成年的模樣。


    麵對族人眼裏的疑惑,埃裏克主動解釋:“她叫紀小甌,是我在後山認識的。她與自己的族人走散了,我就邀請她來族群暫住一晚,等後山的危險解除以後再離開。”


    危險自然指的是豹族的獸人。


    族人們都不說話,看了看紀小甌,又看了看彼此,眼神戒備。


    這位雌性看起來與他們不是同一個種族,穿著打扮都很怪異,會不會惹來什麽麻煩?


    不怪這些族人多想,實在是最近族裏受傷的成員太多,人人自危。


    埃裏克察覺到大家的心情,很快又道:“她與我們一樣是草食係物種,你們聞聞,她身上有貓薄荷的味道。”


    此話一出,馴鹿獸人們聳了聳靈敏的鼻子,果真聞到一陣草香。


    霎時放下所有戒備,對紀小甌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既然如此,不如住到我家裏來吧,我家正好有一個多餘的屋子。”


    “我家有今年新種的玉米,不知道這位雌性喜歡吃嗎?我去拿一點兒過來。”


    “你的種族是什麽?看起來像個未成年,毛都沒長齊呢,你的父母會擔心吧。”


    ……


    馴鹿一族本就友好,性格溫厚。


    一旦察覺到紀小甌對他們沒有威脅性,紛紛變得熱情無比。


    紀小甌勉強一笑,手指緊緊握住腰間的貓薄荷香囊,悄悄藏在身後。


    *


    最後埃裏克婉拒了族人的邀請,將紀小甌帶回自己與爺爺一起居住的地方。


    埃裏克的爺爺名叫波瑞,是族群裏年紀最大,也是最有名望的族長。


    埃裏克的父母去世得早,是他手把手將埃裏克帶大的。


    “爺爺,我帶回來一位新朋友。”埃裏克推開籬笆門,語氣透著歡快。


    一位佝僂著背的老人正在院子裏曬蘑菇,聽到埃裏克的話慢慢轉過身……嗯,紀小甌想,如果不是他頭上同樣頂著一對鹿角,她或許會把他當成一位普通的老人。


    老者還沒看清來人就招呼:“埃裏克,過來幫我把這些鮮菇曬一曬,馬上入冬了,咱們必須儲存點食物……”視線一轉,落在旁邊的紀小甌身上,立即停聲。


    埃裏克十分熟練地介紹:“爺爺,她叫紀小甌,是我在後山認識的新朋友……”


    不管紀小甌這時候有多麽震驚,她知道,要想在這裏生存,必須盡快融入他們。


    於是恭謹站著,乖乖地叫人:“爺爺。”


    波瑞族長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手裏的鮮菇灑了一地,目光在紀小甌身上來回審視。許久,沉默過後,他動作緩慢地撿起地上掉落的鮮菇,“哦……新朋友。”


    埃裏克點頭,繼續道:“她跟自己的族人走散了,爺爺,我們能不能想辦法,幫助她找到自己的族人?”


    波瑞族長是種族裏的老好人,誰有什麽事情求他,他都不會拒絕。


    埃裏克樂於助人的品行就是從他身上遺傳的。


    可這一次,他深深地看了紀小甌一眼,出乎意料地回應道:“我們幫不了她。”


    埃裏克吃驚,沒想到爺爺拒絕得這麽幹脆,“為什麽幫不了?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定居地點,隻要知道她屬於哪個種族……”


    波瑞族長平靜地打斷:“她的種族不在這裏。”


    紀小甌心裏猛地跳了一下,看向埃裏克的爺爺。


    可他說完這句話,卻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背著手,一言不發地往木屋裏走去。


    埃裏克撓了撓臉頰,安慰紀小甌:“你別擔心,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爺爺為了保護族人的安全才會這麽說的。你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幫你找回族人,就不會出爾反爾的。”


    紀小甌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朝他笑道,“謝謝你,埃裏克。”


    晚飯吃的是小麥苗、玉米粒和鮮菇煨湯。


    生玉米和蘑菇湯紀小甌都可以接受,唯獨生麥苗實在難以下咽。


    好在埃裏克和他爺爺沒有在意,埃裏克甚至以為她隻是單純的不喜歡吃麥苗,還給她多盛了一碗蘑菇湯。


    飯後埃裏克去朋友卡特家借木板,院子西邊有一個空出來的房子,通風幹淨,隻要再做一張床就能住人。


    埃裏克離開後,紀小甌主動收拾好桌子,看了一眼正在院裏編織藤席的老者。


    良久,她踟躕地走到老者跟前,猶豫不決地問:“族長,您為什麽說我的種族不在這裏?”


    波瑞族長編藤席是為了給紀小甌鋪床,聞言動作頓了頓,“你的種族在哪裏,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紀小甌心裏原本隻抱著一絲僥幸,聽他這麽說,更加確信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他說得不錯,紀小甌的種族不在這裏,甚至不在這個世界。


    *


    “那您……知道我該怎麽回去嗎?”紀小甌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


    “不知道。”波瑞族長頭也不抬地回答。


    紀小甌失落地垂下腦袋,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還是覺得失望極了。


    過了一會,波瑞族長主動問:“埃裏克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他。”紀小甌搖搖頭,捏緊衣角,“埃裏克跟我說……人類七百年前就滅絕了,這是真的嗎?”說完緊緊盯著波瑞族長的反應。


    波瑞族長麵容平靜,點頭,“是真的。”


    紀小甌的一顆心墜進穀底。


    波瑞族長不知想起什麽,眼神投向遠處,頭頂杈角繁複的鹿角也跟著抬了抬,“人類是有史以來最聰明,也是最危險的生物,他們發明了許多不可能的東西,改變了許多不可能的事,可惜,最終卻沒能適應環境劇烈的變化,淪為了失敗者。”


    老者的聲音遙遠,“七百年前那一次,波爾尼亞的氣候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四季混亂,晝夜顛倒,等到一切慢慢調節過來的時候,人類也跟著消失了。”


    紀小甌想到這裏沒有黎明和黃昏的日夜,心裏一驚。


    晝夜顛倒的結果是失去了黎明和黃昏,那四季混亂之後呢?


    波瑞族長編好藤席,看了眼紀小甌,“你從哪裏來?人類的幸存者?”


    紀小甌搖頭,“不是。”她把自己如何來到這裏向老者解釋了一遍,“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等到我想回去的時候,已經回不去了。”


    她清晰地記得從懸崖掉落的時候,有一股力道拉扯著自己。


    仿佛故意把她拖拽到這個世界。


    波瑞族長許久沒有開口,直到看見埃裏克從遠處回來的身影,才慢慢道:“這裏是波爾尼亞的最西部,你如果想知道回去的方法,不如去最東部的海域附近,尋找一隻名叫帕特的水龜,他的壽命最長,或許能幫助到你。”


    話音剛落,埃裏克就推開籬笆門走進來:“爺爺,你們在聊什麽?”


    波瑞族長抖了抖藤席,聲音和藹,“沒什麽,快去把床做好,一會就天黑了。”


    埃裏克朝紀小甌一笑,露出牙齒,轉身扛著他肩上那堆木板就去一邊敲打了。


    埃裏克效率很高,天黑之前做好一張結實的小床,鋪上藤席,鋪上一層棉花,再鋪一層藤席,兩張藤席之間縫合起來,就是一張簡易的床墊。


    紀小甌穿過來以後第一次睡床,雖然沒有家裏的舒服,但她卻睡得十分安穩。


    天亮以後,紀小甌做了一個決定。


    盡管這件事充滿不確定性,她還是想去最東部的海域看看。


    萬一找到什麽回去的方法呢?反正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去了。


    決定之後,紀小甌準備向埃裏克和波瑞族長告別,卻發現埃裏克不在院子裏。


    “他去後山的玉米地了。”波瑞族長告訴她。


    紀小甌詢問了大致方向,就準備一個人過去。


    波瑞族長本想送她,奈何他年紀大了,腳步蹣跚,紀小甌趕緊婉拒:“不用,您在這裏坐著就好,反正離這兒也不遠,我自己去就行。”


    波瑞族長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堅持。


    紀小甌背好背包,往後山而去。


    她這才發現附近不止有埃裏克的種族,還有盤羊和荷蘭兔等。


    望著一群群長著碩角、耳朵豎長的獸人們,紀小甌想都沒想就繞了一條遠路,不想被他們發現,免得惹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這條路與昨天紀小甌下山的路有點像,也聚集了許多不知名的飛蟲,好在紀小甌把貓薄荷香囊隨身戴著,它們就沒有靠近。


    遠遠地看見一片玉米地,地裏結了許多飽滿的玉米。


    埃裏克站在玉米地裏麵,正在與族人一起掰玉米。


    紀小甌加快腳步朝那邊走去,突然一頓,朝身邊的林子裏看了一眼。


    那裏一道幽綠的光芒一閃而過,等紀小甌仔細看時已經看不見了。


    是錯覺麽?


    她怎麽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跟了她一路?


    紀小甌搖了搖頭,正準備往玉米地裏走去,隻見遠處的草叢動了動,緊接著,一股勁風迎麵而來,一道迅猛敏捷的身影從草叢裏衝出,不等紀小甌反應過來,就一把將她撲倒在地,雙爪緊緊地扣著她的肩膀。


    紀小甌吃痛,立即擰起眉頭。


    抬眼,上方是一張陌生的,獸人的臉。


    對方的眼睛是藍綠色的,兩隻眼睛底下分別長著一簇黑色的毛發,一直蔓延道下頷,鼻頭發黑,一張口,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


    紀小甌驚訝地張了張口,來不及恐懼,另一隻豹族獸人也從草叢裏走了出來。


    獸人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問道:“羅德,你一直追著她幹什麽?”


    被稱作“羅德”的豹族獸人仍舊壓在紀小甌身上,俯身,鼻子湊近她的身體,到處嗅了嗅,十分肯定的說:“沒有錯,她身上有雷恩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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