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自遠處而來,夾雜著一絲絲海浪的腥味,飄渺又含蓄,與狼族雌性發情的氣味大不相同。


    霍爾頓轉動腳尖,綠瞳看向船艙角落,一堆羚羊皮後麵。


    “族長……”狼族獸人抽動鼻子再次聞了聞,仍舊什麽氣味都沒聞到。


    霍爾頓恍若未聞,提步,朝著堆放羚羊皮的方向走去。


    牛皮長靴踩著實木地板,一下一下,厚重沉悶。


    咚,咚,咚——


    紀小甌渾身僵直,所有思緒繃成一條直線,無法正常思考。


    發情的氣味是什麽鬼??


    她怎麽什麽都沒聞到??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抬起袖子,鼻子湊上去輕輕聞了聞,想確認是不是從自己身上散發的氣味。可是沒有,除了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香味,她什麽都沒聞到。


    他是狗鼻子麽?


    霍爾頓停在一堆羚羊皮跟前,側目,舌尖從唇瓣輕輕掃過,眼睛盯著某一處。


    香味很甜,像封存緊密的某種果醬。


    甜香絲絲縷縷地溢出,他幾乎能想象出一名雌性顫抖無助的模樣。


    然而下一瞬,他的眉毛卻皺成一團。


    香味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浪的腥鹹,撲麵而來,打得霍爾頓有些措手不及。


    他掃興地咋舌,再次聚精會神去聞的時候,那種雌性發情的氣味已經不見了。


    船艙門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一名狼族獸人站在樓梯盡頭,匆匆匯報:“族長,船頭艙的甲板漏水了!”


    霍爾頓眉心的溝壑更深,收起綺思,踩著長靴往回走,“怎麽回事?”


    獸人說:“具體原因還沒有查清楚……不過……我剛才去觀察室檢查了一遍,原本關押那隻豹族的地方已經空了,裏裏外外都沒有找到……”


    霍爾頓走上最後一級台階,聞言,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立刻封鎖整個船隻,務必給我找到他。”


    船艙的門終於闔上,隔絕了外界的月光,也隔絕了外麵的慌亂。


    紀小甌躲在羚羊皮後麵,仍舊不敢出來。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自己大冬天出了一腦門冷汗。


    發情的氣味……指的是她麽?


    她知道自然界的動物都會有固定的發情期,這種發情在生理上的表現為排卵,代表已經做好與異性|交|配的準備。


    算算日子,最近正好是她的排卵期。


    可是這種現象,不是隻會出現在動物身上嗎?


    難道女性在排卵的時候,也會有發情的信號?


    紀小甌一陣頭大,排卵期這種日子,她怎麽控製得了?


    她咬了咬牙齒,現在出去無疑是一個活動的靶子,她必須做點什麽解救自己。


    剛才那名狼族獸人是聞到海水的味道之後才離開的,也就是說,隻要有別的氣味把她隱藏就可以了嗎?


    *


    船首艙漏水,獸人們從夢中驚醒,紛紛趕去修補。


    其餘人則跟著霍爾頓一起,將船隻各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尋找豹族的下落。


    趁著這空擋,紀小甌將腰間的貓薄荷香袋換下來,塞滿胡椒、五味子等香料。


    她輕手輕腳地從船艙走出,大概是霍爾頓已經檢查過的緣故,這片甲板沒有什麽獸人。


    紀小甌想起剛才他們的對話,那隻豹子真的是她認識的小豹子嗎?


    它從觀察室裏逃出來,現在在哪呢?


    “這兒好像有什麽動靜——”


    “你聞見什麽氣味了嗎?”


    “過去看看!”


    前麵拐角突然傳來對話的聲音,紀小甌腦子一木,條件反射地往四周看了看。


    兩邊都是房間,看起來像獸人們的休息室。獸人們的腳步聲正在往這邊走來,紀小甌來不及逃去別的地方,慌亂之中推開一扇門,側身閃了進去,飛快地關上門。


    幾乎同時,兩名狼族獸人拐上這條過道,停在這扇門跟前。


    “奇怪,什麽也沒有。”


    “剛才明明聽見腳步聲了……”


    “是族長經過的聲音吧?”


    “也許是,到別的地方看看。”


    兩名獸人在門口嘀咕,舉著火把到處照了照,不一會兒就從這扇門前離開了。


    紀小甌躲在門內,後背冷汗涔涔,這才察覺自己的腿都軟了。


    她開始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後悔自己一時魯莽上了這隻船。


    這裏的獸人鼻子、耳朵一個比一個靈敏,自己在這裏根本躲不了多久,到時候該怎麽逃下船?


    她的背包還沒有找到,小豹子也下落不明,難道要被他們抓起來嗎?


    紀小甌坐在門後緩了會神,直到情緒略微穩定,才扶著一旁的桌子,準備站起。


    突然,指尖觸到一個硬質的東西,有點咯手,她指尖輕輕滑動,確定這是鉚釘的觸感。


    紀小甌眼睛一亮,雙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連忙轉身,把這件東西拿在手中。


    就著窗外稀薄的月光看了看,玫紅色,帶鉚釘,雙肩,正是她的mcm背包。


    拉鏈一直開著,不知道這裏的獸人不會使用拉鏈還是怎麽,背包大敞著口,裏麵裝滿了獸骨、麻繩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獸人真把她的背包當雜物袋了……


    紀小甌翻找一通,終於在最底下找到她的指南針、手電筒和手機。


    她心裏的大石頭放下一半,好歹是把她的背包找回來了!


    隻是沒想到這麽巧,她匆忙之間隨便進來的一間房,正好是放背包的房間。


    為了方便,紀小甌把背包放進空間,隻留下一支手電筒,又從空間取了兩節幹電池換上,把用完的廢電池扔進空間的角落。


    拇指放在開關上,輕輕推動,一束瑩白的光線立即從這頭射出。


    紀小甌總算看清這間房間的真麵目,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床上鋪著張獸皮,床頭掛著弓箭、石斧、短矛等工具。


    紀小甌移開手電筒,準備打量別處,突然,餘光瞥見窗戶那兒有一團黑影晃動了一下。


    她一僵,立即防備地盯著那處,就見那團黑影“撲通”從窗戶跳下來,落在紀小甌腳邊。


    紀小甌條件反射後退兩步,防備地看著這團東西。


    直到——


    “嗚嚕,嗚……”


    熟悉的聲音響起,紀小甌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舉起手電筒,朝它身上照去。


    果然,麵前的生物不是別的,正是她走失的那隻小豹子。


    它立在對麵,仰著腦袋,壓著喉嚨溢出低低的聲音,瞳仁冷漠,蘊藏著尚未收回的冷光。


    張了張嘴,牙齒尖利。


    它身後的地板蔓延出斑駁血跡,滴在實木地板上,不一會就變成暗淡的赭紅色。


    紀小甌循著血跡看向他的後肢,就見它原本受傷的傷口崩裂,紗布被血浸透。他大概也能察覺到疼痛,所以落地時微微蜷起受傷的後肢,緩衝了下。


    紀小甌呆呆地看著它,手指顫了顫,差點握不住手電筒。


    它眼神凶惡,她從它的眼睛裏看到了野獸的掠殺。


    紀小甌將將邁出的腳步赫然停住,頭一次有點退縮。


    她不確定,它眼裏的殺意,究竟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什麽其他獸人?


    *


    雷恩落地的一瞬間,看見一束白光一閃而過。


    光束的盡頭,穿著單薄的少女站在房間門口,一臉茫然無措,看到他的一瞬間,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反應。


    雷恩眼神微沉,舌頭抵著上頷慢慢掃過牙齒,失血過多讓他的頭腦有些不清醒,毫不掩飾自己的獸性。


    她為什麽也在這隻船上?被狼族的人抓上來的?


    雷恩轉眸看了眼四周,一間普通的房間。


    他來到這隻船上時,船上的狼族正在甲板喝酒慶祝,他們取得了足夠的獸皮,保護他們族裏的雌性過冬。


    他為了獲取狼族內部的情況,故意暴露痕跡,假裝被他們捕捉,關進觀察室。


    讓他失望的是,觀察室裏除了那些可憐的草食性物種,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關於他為何變小這件事,狼族仿佛一無所知。


    雷恩的心情有點不好,這具身體太弱小,攻擊力低,速度遲緩,牙齒和爪子不夠鋒利,除了敏捷性還說得過去,其它簡直是一無是處。


    他剛才隻是打開觀察室的門,就引來了狼族獸人的注意。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得不破壞船首艙的艙壁,卻在逃跑的過程中傷口撕裂,血味很快會暴露他的行蹤。


    雷恩看向對麵一動不動的少女,本來以為她會害怕,會退縮,會逃跑,沒想到她隻是緩緩蹲在他麵前,伸出纖白細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被血浸透的繃帶,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害怕,又有點擔心地,“疼麽?”


    雷恩慣性地縮了縮身體。


    紀小甌見狀,抿起嘴角輕輕笑了,眼睛彎起,很快,又收起稍縱即逝的笑容,板著臉說:“怕疼你還到處亂跑?知道這裏有多危險嗎?”


    雷恩盯著少女的指尖,瞳仁晦暗。


    紀小甌還想說什麽,突然,安靜的走廊響起喧嘩,緊接著,厚重沉悶的腳步聲在房間門口停住。


    不等紀小甌反應過來,“砰”地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道踹開門板。


    門外,霍爾頓收起長腿,抱著雙臂身子一傾,斜斜地倚著門框,眯起眼睛,看待獵物一般的目光落在對麵的少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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