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


    一道輕柔的,遲疑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聲音不大,加上周圍充斥著獸人的恐慌,紀小甌的聲音並未引起注意。


    紀小甌身旁的獸人見小豹子往這個方向看,接連後退,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雖然雷恩變小的身體不具備多大威脅性,但誰能保證,它不會引來其他豹族?


    麋鹿一族在這裏生活了百十年,一直安分守己,與周圍臨族友好相處。


    不希望引來什麽滅族之災。


    麋鹿族的族長名叫高治,是族裏年紀最長的一頭麋鹿。胡須發白,聲音渾厚。


    他出麵住持大局,遇到這種危機情況,再好的脾氣都變得不好了,胡子亂飛,雙目圓睜。


    見沒人承認,又問一次:“究竟是誰把這隻豹族帶進來的?沒有族人知道麽?”


    麋鹿族族長一邊說,一邊吹了吹胡子,安排族裏最強壯的幾名青年圍在旁邊,保護族人的安全。


    同時叫人去詢問這隻豹子的來源。


    昨天紀小甌跟隨埃裏克回到他暫住的院子,好幾名麋鹿獸人都看到了。


    這座村子的獸人本就不多,一問就什麽都知道。


    就算隱瞞也隱瞞不了多久。


    紀小甌默默往前一步,認命地低著腦袋,以一種失物招領的語氣說:“是我,是我把它帶進來的。”


    麋鹿族長和族人的眼睛紛紛黏在她身上。


    紀小甌無比後悔,出門時怎麽沒有把它放進空間?


    她真是低估了豹族的闖禍程度,也低估了它們的存在感。


    它怎麽可能安安分分地留在房間裏?


    盡管如此,但紀小甌還是忍不住替自家“陶陶”辯解一下,“它其實很乖的,跟其他的豹族不一樣……它是被族人拋棄的豹子,不會引來別的豹族傷害你們的。”停頓了下,紀小甌為了加強可信度,“真的,我保證。”


    語氣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的“護短”。


    麋鹿族獸人們懷疑地看著她。


    興許是她來曆不明的緣故,紀小甌的話並未讓眾獸信服。


    昨日大夥隻知道埃裏克帶回來一名雌性,這名雌性擁有酷似人類的麵容。


    每個種族之間都會產生一些進化得極其接近人類的獸人,這種獸人極其稀少,或天賦異凜,或後天努力。


    例如狼族的霍爾頓。


    雖然稀少,但不稀奇。


    其他的,他們對紀小甌一概不知。


    “很抱歉,我們無法相信你的話。”見對方是一名雌性,族長高治吸了口氣,大抵不明白一名雌性哪來那麽大的膽子。


    “豹族生來殘暴,每年都有數不清的鹿族喪命在他們的利爪之下。就算他是被種族拋棄的豹子,也不能否認他以鹿族為食的事實!”族長高治句句清楚地說。


    族長的話引起族人的共鳴,更引發了他們對豹族與生俱來的恐懼。


    麋鹿獸人自發離開紀小甌身旁,看她的眼神充滿彷徨和質疑。


    人群之中,埃裏克看著被孤立的少女,幾次猶豫,還是沒有上前幫她說話。


    畢竟昨日他才看到雷恩的原型,看到那隻豹子對她亮出鋒利的指甲,想要對她不利。


    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是一隻單純無害的豹子。


    紀小甌握著竹簍背帶的手指緊了緊,抬起眼睛,看向趴在玉米架上的小豹子。


    雷恩也在看著她,收起刻意為之的囂張,眼神沉靜無波。


    紀小甌一麵想它剛才要是也這麽乖順就好了,一麵對麋鹿族長道:“對不起,族長,我……”


    “它不能留在這裏。”不等紀小甌把話說完,高治族長就冷酷地打斷她的話,道:“為了種族的安全著想,希望你和他一起盡快離開我們的村落。”


    紀小甌:“……”


    埃裏克終於忍不住,從獸群走出:“高治族長,再有不久暴風雪就要來臨了。您現在趕走他們,他們會被暴風雪掩埋的。您看能不能讓他們在這裏住下,等暴風雪停了以後再離開?”


    高治族長秉著公事公辦的語氣:“很抱歉,我既然身為族長,就應該以族人的安全為首。誰能保證收留他們的期間,族裏不發生任何危險?”說著語氣一轉,看向紀小甌,“雌性,請你立刻帶著這名豹族離開。”


    *


    紀小甌製作棉被的計劃隻能告一段落。


    埃裏克出於族群考慮,隻能將她送到村莊門口,並對她說:“甌,很抱歉……我,當時沒有為你說話。”


    其實他的潛意識裏,仍舊覺得這隻豹族很危險。


    他甚至想不明白甌為何要與它在一起。


    不過紀小甌很能理解埃裏克的想法。


    他怕豹族怕的要命,卻還能忍著恐懼,與小豹子相處那麽久,已經很難得了。


    紀小甌說沒關係,與埃裏克告別之後,背著背包,摟著“陶陶”離開麋鹿族。


    “甌,你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等我在這裏完成爺爺交代的事,就過去找你!”


    埃裏克在後頭不放心地叮囑。


    冷風席卷,打了個回旋,將埃裏克的話吹得很遠很遠。


    卻不知有沒有吹進紀小甌的耳朵。


    紀小甌順著來時的路,一直往東行走。


    路邊積雪皚皚,陽光照在雪麵,折射出一層瀅瀅微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生痛。


    紀小甌迫切想趁著風雪來臨之前,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一到冬季,這裏的暴風雪就來得特別頻繁,一場接著一場,沒有喘息的機會。


    興許是走得太急,積雪下又埋著許多凹凸不平的石頭,紀小甌一隻腳踩上去,重心不穩,身體就往前傾倒。


    倒地的一瞬間,紀小甌竟然還記得懷裏抱著一隻豹子。


    她擔心壓壞它,生硬地側了側身。


    幸好雪地鬆軟,即使重重地摔下去,也不多疼。


    可是紀小甌卻久久沒有爬起來。


    雪地中,少女穿著寬厚的鵝絨大衣,大衣下麵露出兩條纖細筆直的小腿。


    她抱著一隻灰底黑斑紋的小豹子,手臂收緊,小巧的下巴抵著小豹子的頭頂,耷著睫毛,一言不發。


    雷恩被女孩摟在懷裏,毫無反抗的餘地。


    他稍一掙紮,抱著他的一雙手臂就收得愈緊。


    雷恩對這具身體的反抗能力不抱任何希望,索性放棄掙紮,任由紀小甌抱著。


    沒一會,頭頂微熱,毛發仿佛被什麽濡濕。


    少女用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緊接著,一道悶悶的,略帶一絲委屈的聲音道:


    “陶陶,我好想回家……”她問:“你呢?”


    雷恩靜靜地趴在她懷裏,瞳仁幽深,不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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