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吉拉,你這是在找死。”


    雷恩壓抑著怒意,緩慢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咒罵,轉身離開蘇吉拉的家。


    蘇吉拉身形一晃。


    雷恩當上首領之前,他便是豹族長老,可以說是經曆過兩屆首領,資曆頗深。


    雷恩對他一直還算客氣。他一方麵尊敬雷恩,一方麵又認為有些事情比雷恩更有話語權。


    比如這次紀小甌的問題上。蘇吉拉為了種族的繁育,先斬後奏,他認為即便雷恩會憤怒,最後也一定會迫於壓力妥協。


    然而現在,似乎不然。


    雷恩來到豹族雌性居住的後街時,紀小甌早就不見了。


    一名受傷的雄性獸人躺在前方,周圍站著幾名束手無策的雌性。


    雷恩上前,看見對方被利刃刺穿的手掌,以及身上殘留的鞭炮碎片時,眼神驀地一沉,獸爪抓著對上的脖頸將他從地麵提起,壓著聲音,危險地問:“她呢?”


    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隻有紀小甌的空間才有。


    雄性獸人腹部被炸傷,痛苦地呻|吟:“誰……”


    雷恩聲音冷寒:“我的雌性。”


    雄性獸人看清雷恩的臉,身子一抖,整個人都清醒了,雖不知雷恩為何出現,但還是下意識地一指:“……她往那兒去了。”


    雷恩把他重重扔回地麵,往雄性獸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雄性獸人暗暗鬆一口氣,本以為就此逃過一劫。未料雷恩臨走前扔下一句:“我曾經說過,誰敢打她的主意,立刻給我滾出種族。皮爾斯,你知道該怎麽做。”


    上回狩獵,科魯拿紀小甌開玩笑,雷恩警告族人時,這位名叫皮爾斯的獸人也在場。


    皮爾斯聞言,驚訝錯愕,忍著疼痛從地上坐起,“首領,您……”


    雷恩麵無表情,“注意,我說的是立刻。”


    奧琳站在後方,望著雷恩離去的背影,臉色變了變。


    雷恩首領竟然為了那名雌性親自找到這裏……


    奧琳本以為雷恩對於那名雌性,隻有“救命之恩”的情感,沒想到遠非如此。


    難道真如族人所說,他要違背族規,獨占那名雌性麽?


    然而,奧琳轉念一想,即便雷恩真的找到那名雌性又如何?豹族的規矩在這裏,除非他想與整個部落為敵,否則絕對不能平息族人的怒火。


    *


    分針指向五點一刻,馬上就要天黑。


    隱蔽狹隘的角落裏,紀小甌雙手環膝縮著身體,身軀輕顫,努力縮小存在感。


    她身上的貓薄荷香囊在逃跑的時候弄丟了,身上塗抹的風油精味也越來越淡,一旦天黑,如果豹族的獸人找到她,處於“發情期”的她根本無處可逃。


    紀小甌想起白天看到的畫麵,那些真正的野獸一個一個伏在雌性的身上……


    甚至有一名豹族化為獸形,與人形的雌性|交|配。


    盡管明白這兩隻原形都是豹子,但視覺上莫大的衝擊,仍舊讓紀小甌的生理十分不適。


    想作嘔……


    紀小甌捂著嘴巴,連呼吸都是輕的。生怕自己被抓回去後,遭遇同樣的對待。


    即便如此,附近仍舊傳來突兀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一下一下,像踩在紀小甌的心弦。


    紀小甌的身軀驀然緊繃,僵硬地往後縮了縮,手裏緊緊握著換好電池的電擊棒,另一手伸進空間,準備拿出爆竹。


    渾身的防備都豎了起來。


    然而,她深深的知道,如果對方十分強大,她的電擊棒隻能對他造成暫時麻痹,而爆竹終歸不是炸藥,威力也不夠大,拿來嚇唬人還可以,但真要擊退他們,還是遠遠不夠。


    唯一幸運的,對方似乎隻有一個人。


    紀小甌摒住呼吸,做足準備,待對方走到跟前,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上方時,舉起電擊棒看也不看地朝他心口刺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截,對方寬大的獸爪緊緊扣著她的手腕,她一下就動彈不得。


    紀小甌臉色泛白,旋即就要用另一隻手拿爆竹,對方突然開口,毫無預兆的,低啞的:


    “小甌,是我。”


    紀小甌愕然睜大眼睛,抬起視線,看清對方的麵容。


    ……


    這是雷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一點也不覺得生疏,帶著自然與壓抑的熟稔,仿佛已經在心裏叫過她多少次。


    一瞬間,紀小甌仿佛被人抽光所有力氣,手臂一軟,整個人趔趄往後退了退。


    雷恩伸手扶她,她下意識躲了躲,是那種本能的排斥,以及難以掩飾的反感。


    雷恩手臂一僵,緊接著不顧她的反抗,彎腰托著她的腿窩扛上肩頭,直接往回走。


    全程除了開頭那句話,什麽都沒說。


    “不要,不要,放我下來!”紀小甌在他肩頭拚命掙紮,這時候也顧不得究竟是不是他下的命令,一心隻想逃離這個地方。掙紮了很久沒有結果,她一狠心,張嘴一口咬上雷恩的脖子,下了狠力,不一會兒嘴裏便溢出一絲腥甜的鐵鏽味兒。


    這種時候,她竟然寧願從未救過陶陶,也不會認識雷恩,更不會陷入這樣殘酷的境地。


    雷恩非但沒有鬆開她,反而把她按在肩頭抱得更緊,騰出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勺。


    許久,許久,才敘出似歎息的聲音:“很抱歉,我食言了。”


    當初紀小甌被羅德抓走的時候,雷恩曾經承諾過她,再也不會讓她遭遇這種事。


    如今,他沒有做到。


    反而讓她陷入更危難的境地之中,並且看到他們種族如此難堪的一幕。


    紀小甌咬著雷恩的牙齒慢慢鬆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滾落,委屈地哭了起來。


    溫溫熱熱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流進雷恩的頸窩,濕漉漉的睫毛蹭著他的皮膚,又癢又軟,差點把他的心髒融化。


    紀小甌一個勁兒地流淚,雖什麽都不說,但總算是不再抗拒他了,手臂纏著他的脖子,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雷恩……”紀小甌帶著濃濃哭腔,一抽一噎地問道:“是你讓威伯打暈我,把我送到那個地方的嗎?”


    雷恩腳步一頓,眼裏浮掠一抹狠色。“不是。”他從未想過與任何族人分享她。


    “我跟你住在一起,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有。”


    “奧琳說你應該以身作則,如果你抵抗不了族人的壓力,就讓我離開這裏吧。我不想去那種地方,我又不是你們的族人,憑什麽要被你們的種族這麽對待……”


    雷恩把這小家夥抱到身前,一隻手臂托著她的臀部,另一隻手抬起她的小臉,刻意收起指甲,用手指擦拭她眼角的淚珠。


    “我說過,你跟她們不一樣。”她的眼淚流不完似的,他越擦她就流的越多,末了雷恩索性低頭,用舌頭一點一點舔舐她的眼睛,低沉道:“再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


    雷恩抱著紀小甌剛回到家裏,天就迅速一黑。


    夜幕漆黑,濃鬱得仿佛能擰出墨汁。


    當天晚上,雷恩安撫了許久,紀小甌總算暫時放下離開的念頭。


    小家夥團著身體縮在角落,是最原始的防禦姿態,即便睡著了也不讓雷恩碰一下。


    雷恩想將她摟進懷裏,她就條件反射地掙紮,帶著可憐巴巴的哭腔,“不要,我不要留在這裏……”


    今天這件事,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次日,天未亮,雷恩就吩咐多爾多將所有族人都帶領到種族後麵的競技高地。


    這裏是曆屆豹族首領推選的地方。


    說是推選,其實說“競爭”更適合。


    誰的能力強大,能夠打敗所有前來挑戰的族人,誰便是下一任首領。


    首領推選十年一次,雷恩自成年之後,便一直擔任著首領之位,如今正好第十年。


    天亮之後,豹族所有族人都聚在此地,雄性獸人與雌性獸人交錯站著,比例大約是七比一。


    所有族人的臉上都寫滿不解。


    距離下一任首領推選還有一年,雷恩為什麽要把他們聚集到這個地方?


    難不成時間提前了?


    有的族人望向站在一旁的長老蘇吉拉,試圖向他尋求一些答案。


    蘇吉拉隻是搖了搖頭,不安地說:“首領事先沒有跟我說過。”意思就是,別問他,他也不知道。


    過了一會,雷恩終於到來。


    卻不是一個人來的。


    所有族人都把目光移到他懷裏抱著的雌性身上,有的認出紀小甌的,便知道她是之前雷恩回族時帶回來的雌性。


    因這名雌性有著精致的五官,嬌嫩的皮膚,小巧的身材,與族裏的雌性不盡相同,所以很多雄性對她印象深刻。


    紀小甌被雷恩托著屁股,腦袋埋進他的頸窩,既覺得丟臉,又覺得困惑不解。


    雷恩一大早就把她從床上撈起來,也不跟她解釋原因,就把她帶到這兒來……


    這裏都是他的族人,經曆過昨天那件事後,她對他族裏所有人都沒什麽好感。


    “這是我的雌性。”


    雷恩迎上所有族人的視線,冷靜的,波瀾不驚地敘述著一件事。“或者說,是我的配偶。”


    “配偶”一詞一出,所有族人皆愣了愣,緊接著是巨大的震驚。


    配偶?!那不是僅存在於一名雌性搭配一名雄性種族的說法麽?


    蘇吉拉顫抖著手,滿臉不可思議。“首領,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但凡誰敢覬覦我的配偶,將會與皮爾斯一個下場。”雷恩舔著牙齒,冷厲道。


    昨日皮爾斯被雷恩逐出種族,因身體受傷,血腥味很快引來了一群鬣狗。鬣狗圍攻皮爾斯,沒了種族的庇護,皮爾斯很快落敗,被一群鬣狗分食得骨頭也不剩。


    族人的驚訝聲中,雷恩不容置喙地吐露出另一件事——


    “從此以後,豹族沒有可以共享的雌性,隻有一生一世的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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