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京城怡昌長公主府送來的物件。”年輕的侍衛捧著一個描金漆黑錦盒走進來稟道。


    長英忙接過,將錦盒上的信函呈給陸修琰,自己則捧著錦盒靜候一旁。


    陸修琰看罷信件隨手折好放在書案上,吩咐道:“那錦盒裏的東西是五皇姐給她的表姐周氏的,你讓人給秦季勳送過去,請他轉交周氏。”


    “還是屬下親自跑一趟吧。”長英主動請纓。


    陸修琰並無不可地掃了他一眼,在案前落了座,提筆蘸墨……


    長英見主子默許,躬身行了禮便離開了。


    穿梭於綠樹紅花當中,目不斜視地跟著引路的小廝往秦季勳外書房而去,直到耳尖地聽到女子說話中提及的某個名字,他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四小姐果真要與張家公子訂親?”


    “沒有十成也有八成準了,否則老夫人怎讓我去打聽打聽張公子為人?府裏誰人不知老夫人最是疼愛四小姐,對她的親事自是萬般謹慎。”


    “聽你這般一說,這張公子是個極好的了?”


    “自是極好,翩翩佳公子,才名遠播,頗有四老爺當年風範,讓人挑不出半處不是,老夫人多半也是滿意的。”


    ……


    秦老夫人著人去查那張家公子?長英心思一動。如此看來,這位老夫人倒是真心為孫女兒考慮。


    “廖護衛?”久不見他跟上的小廝止步回身。


    長英反應過來,正欲說話,又聽那女子道,“不與你多說了,我還得趕緊回稟老夫人……”


    他心思幾度輾轉,方道:“忽然想起還有要緊事在身,我這便不去了,這是怡昌長公主給四夫人的,煩請小哥交給你家四老爺,請他轉交四夫人。”言畢也不待對方回答,把錦盒往對方懷裏一塞,幾個箭步便沒了蹤影。


    ***


    “瞧著嵐姨不在,一個個都犯起懶了不是?”邁進院門便見幾個小丫頭正湊到一處閑聊,青玉柳眉倒豎,板著臉教訓道。


    小丫頭們慌不迭地散去,唯留一名年紀稍長的藍衣侍女涎著臉求饒道:“好姐姐,饒了我吧。”


    青玉瞪了她一眼,問:“小姐呢?你怎不在跟前侍候?”


    “小姐在屋裏繡著百壽圖,我剛添了茶水出來,見她們幾個圍著一起也不知在聊些什麽,我都還沒說上話呢,姐姐便回來了。”


    “難不成這還怪上我來了?”青玉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額角,“去吧!”


    藍衣侍女如蒙大赦,一溜煙跑掉了。


    青玉無奈搖頭,抬腳往正屋裏去……


    “小姐這是做什麽?”進門便見秦若蕖用力擦拭著花梨木圓桌一處,也不管桌上還放著她那副將要完工的百壽圖,流動的茶水漸漸染上了繡圖的一角。


    青玉快步上前,飛快將百壽圖拿起來,用袖子將水漬吸去。


    “髒了,桌子髒了……”秦若蕖恍若不覺,依舊用力擦著桌子。


    “桌子髒了讓下人們擦幹淨便可,何必……你的手怎麽弄傷了?”好不容易將百壽圖拯救回來,卻見秦若蕖撐在桌上的左手,食指下竟暈著一圈血跡,驚得她慌忙奪下對方右手抓著的帕子,強行將她扯離桌邊。


    耳邊是青玉喋喋不休又是心疼又是責怪之語,可秦若蕖的視線始終緊緊盯著桌上那濕漉漉的、被她用力擦拭過的地方。


    “我去拿藥,小姐忍著點。”


    動作麻利地將藥取來的青玉,乍一見又抓著帕子擦桌子的秦若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過去,用力奪過那帕子狠狠地摔到地上,惱怒地瞪著對方。


    秦若蕖愣愣地迎上她的視線,好一會才有幾分委屈地喃喃道:“髒了,好髒,得擦幹淨。”


    青玉怔了怔,望望她受傷的手指頭,再看看桌上的汙漬,猛然醒悟過來。


    血……


    她低低地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了,她幾乎要忘記了眼前的四小姐對血的執著。


    熟練地包紮好滲血的手指,又哄又勸地將對方注意力轉移,並再三保證一定會將桌子擦得幹幹淨淨,方讓秦若蕖再不執著於那“髒了的”桌子。


    “老夫人這會想必在念叨著小姐呢,小姐不如去陪陪老夫人?”


    秦若蕖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一麵起身的同時,一麵再三叮囑青玉務必要將桌上的“髒東西”徹徹底底抹去,得了保證後才放心地離開。


    熟門熟路地到了榮壽院,她抿了抿雙唇,決定從小後院的穿堂走。一路上不時製止住向她請安的侍女,輕手輕腳地繞到了前堂次間,她有些得意地掩嘴偷笑,正欲出去嚇祖母一跳,卻反倒被秦老夫人乍然響起的怒罵聲嚇住。


    “……孽障!我統共隻剩這麽一個可心的,你也還要來算計,你不看著我雙腿一蹬兩眼一閉便不安心不是?”


    “母親此話,兒子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能夠了!”是秦伯宗誠惶誠恐的聲音。


    “你死一萬次也不能夠?你做下的那些事,才真真是讓我死一萬次也不能夠!他日黃泉路上,我又有何麵目去見你姨母一家,有何麵目去見清筠!”


    清筠?秦若蕖心口一擰,袖中雙手下意識便握緊,原本伸出的腳也縮了回來,耳朵更是豎了起來,貼著大屏風靜聽外頭動靜。


    誰知外麵說話聲卻停了下來,隻隱隱約約聽到沉重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秦伯宗有幾分沙啞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兒子深知無顏自辯,可是母親,那張公子之事兒子確是毫不知情,若蕖不僅是四弟與清筠表妹唯一的女兒,更是兒子的嫡親侄女,兒子便是再混,也絕不敢將若蕖往火坑裏推。”


    “你有什麽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突然□□來的一聲熟悉的男子怒吼,嚇得正偷聽的秦若蕖一個哆嗦,更是連連後退了幾步。


    不過頃刻間,外頭的怒罵聲、求饒聲、瓷器破碎聲、桌椅倒地聲,伴隨著秦老夫人的驚叫聲穿透屏風直向她傳來。


    是、是爹爹……


    她強壓著害怕一點一點探出腦袋往外瞧,卻見秦季勳正壓著秦伯宗,一拳一拳地直往他身上招呼,周圍的下人又勸又拉都無法製止他的動作。


    而上首的秦老夫人已是老淚縱橫……


    這一場混亂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刻鍾,秦季勳方被聞聲趕來的秦仲桓與秦叔楷兄弟二人拉住。


    他雙目通紅,悲憤質問:“你還是大哥麽?你還有半點兄弟情義麽?你到底還要算計我多少?你怎不直接把我勒死?”


    淩亂不堪的屋內,秦仲桓與秦叔楷對望一眼,均沉默了下來。便是滿身狼狽、正要辯駁的秦伯宗,話語更是像堵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默縈繞當場……


    突然,一直低低的抽泣聲響了起來,讓秦氏兄弟四人反應了過來,便是秦老夫人也不禁止了淚水,順著抽泣響起之處望過去……


    “阿蕖!”


    “若蕖!”


    幾人的驚呼聲在看到蜷縮作一團的身影時同時響起。秦季勳率先回神,快步越過秦老夫人向女兒走去,將那嬌小的身軀摟進了懷裏。


    “阿蕖不怕,阿蕖不怕,有爹爹在呢!”他又是悔恨又是痛苦,強壓下心酸放柔聲音安慰。


    “嵐姨,嵐姨……”誰知秦若蕖卻在他懷中極力掙紮,哭叫著要尋‘嵐姨’。


    “嵐姨在呢,嵐姨在呢!”急匆匆趕過來的素嵐見狀忙上前,將她攬入了懷中。


    秦季勳怔怔地望著空空的懷抱,再看看在素嵐懷中哭泣不止的女兒,良久,苦笑一聲。


    他曾捧在手心上嬌寵的女兒,曾經連被蚊子叮了也會哭著找他的女兒,如今最信任之人再也不是他了……


    秦老夫人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不管平日孫女兒再怎麽愛粘她,一到了關鍵時候,首先要尋找保護的對象依然是素嵐。


    可是,她卻不能有半點不悅,有半分不平,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秦氏滿門自找的!


    一場鬧劇雖已落幕,但它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秦氏母子、兄弟間那一層名喚“粉飾太平”的皮。


    ***


    攬芳院內,秦若蕖正將臉埋入薄衾裏,任由侍女們勸了又勸都不作理會。


    “小姐這是怎麽了?”青玉故作不解。


    素嵐含笑道:“都大姑娘了還像小孩子般哭得稀裏嘩啦,這會回過神來,自是羞得不敢見人。”


    “噢……”拖長尾音的恍然之聲,明顯帶著取笑。


    “嵐姨……”悶悶的抗議從薄衾裏傳出來。


    “好了好了,不說了,小姐也快起來,小心透不過氣。”素嵐強壓著笑意,用力將她‘挖’了出來。


    “我、我也不想的,就是、就是有些害怕……”秦若蕖眼神四處飄啊飄,就是不敢對上眾人,對著手指小小聲地解釋道。


    “是,那場麵,憑誰見了都害怕,何況是小姐呢!”素嵐噙笑附和。


    “不錯不錯,若是青玉在,也會怕的。”青玉有樣學樣。


    “真、真的麽?”


    “真的!”屋內眾人齊唰唰點頭,終於順利讓秦若蕖鬆了口氣。


    “嵐姨怎的提前回來了?錢伯可好?店裏可好?”名為‘害羞’的小鳥撲喇喇一飛走,她又纏著素嵐嘰嘰咕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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