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蕖’冷冷地笑著,雙唇吐出的話卻相當無情:“二姐姐,你不是覺得自己苦命麽?命如此苦,還活著做什麽,不如一死了之。”


    秦二娘嚇得直哆嗦,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神情冷厲的是她那個性子和軟的四妹妹。


    “我、我、我不、不……”


    “要麽你就給我擦幹眼淚收回哀音,要麽你就給我死得幹脆些!不就一個嫌貧愛富攀高枝的臭男人麽?沒了就沒了,沒了是你前生修來的福氣,有本事你就挺直腰板,爭氣些,將來讓他哭著跪著來求你!”


    聽她提及那個負心人,秦二娘鼻子又是一酸,眼中當即含了淚水。


    ‘秦若蕖’見狀大怒,猛地往她屁股上飛起一腳,當即便將她踹了下去。


    秦二娘嚇得尖叫不止,緊緊闔上眼睛,以為自己必然死定了,哪想到下墜之勢卻突然停了下來,她睜眼一看,發覺自己便被吊了起來。


    “救、救命……”她顫聲呼救,下一刻,便見‘秦若蕖’的身影從崖上出現。


    “要死要活?”對方冷冷地拋出一句。


    “要活要活,我不想死。”她忙道。


    見對方毫無動作,她想了想,忙又道:“我要好好活著,再不自哀自憐,我要、我要爭氣,將來讓他哭著跪著來求我!”


    ‘秦若蕖’總算滿意了,伸手將她拉了上去。


    秦二娘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良久,她低著頭,輕聲道:“四妹妹,我都明白了,往日竟是我糊塗了,為了那樣一個人作踐自己,累爹娘憂心,誠如你所說,那種男人沒有了,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


    “你倒還不算是無藥可救。”‘秦若蕖’冷哼一聲,動手替她鬆了綁。


    “比起活活摔死,沒了個卑鄙小人又算得了什麽。”秦二娘苦笑。


    “摔死?你可真夠脆弱的,這麽點小山坡也能摔死你?”‘秦若蕖’鄙視。


    秦二娘一愣,回身一望,哪有什麽懸崖,分明一個小山坡,借著月光一看,還可清晰看到底下的一片片青草地。


    “你……”她詫異回頭,話音未落,後頸又是一痛,整個人再度失去了意識。


    “把她送回去。”‘秦若蕖’拍拍手中沙塵,衝著身後的青玉吩咐道。


    ***


    為著秦若蕖與端王一事,素嵐接連數日夜不能眠,這晚亦然。


    那傻丫頭怎麽就看中了端王呢?那樣的男子,又豈是她這種單純性子的傻姑娘駕馭得了的。再一層,端王的身份及所處環境,是那樣的複雜……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也不知多久,終於煩躁地坐了起來,趿鞋下地,踏著透進屋內的月光行至圓桌邊,動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忽然,一陣窸窣的聲音隱隱約約從外頭傳進來,她怔了怔,將窗戶輕輕推開一道縫,竟見月光之下,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掠進了東邊廂房。


    她臉色頓時一變,扶著窗欞的手不停地顫抖。


    是蕖小姐……


    蕖小姐竟然又出現了,為什麽?是什麽又觸發了她?還是說她其實一直都存在?


    越想心裏便越是不安,腦子裏忽地一道驚雷,難道……難道四小姐情係端王並非偶然?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渾身顫栗不止。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晨曦初現,映得林間葉上晶瑩的露珠一閃一閃,發出一道道美麗的光。


    秦二娘從睡夢中醒來,睜著眼睛看看熟悉的擺設,一時有些分不清昨夜那幕是夢境還是現實。


    隻當後頸傳來陣陣痛楚時,她才意識到,那真的不是夢。


    用早膳時,她仍有些不可置信,探究的目光不斷地落到正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米粥的秦若蕖身上。


    果真是四妹妹?昨晚那個冷漠無溫的,與眼前這個憨憨傻傻的,真的同一個人麽?


    不知怎的便想到府中生變的那一晚,雖是家中人人三緘其口,但她亦多少聽到些風言風語,依稀是四妹妹發現了前四嬸娘之死與大伯父有關。隻是她始終不相信,畢竟四妹妹的缺心眼少根筋在府中是人盡皆知的。


    “二姐姐,你怎的老看我?”秦若蕖放下碗,狐疑地問。


    “沒、沒事,沒事。”她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不管是真是假,還是躲著些她為好。


    秦若蕖撓撓耳根,嘀咕了幾句也就拋諸腦後了。


    被禁足不能外出,她撒了好些天的氣,可秦澤苡是鐵了心的,任她哭也好鬧也罷硬是不肯鬆口。她鬧了幾回便也覺得無甚意思,每日隻能靠坐窗邊巴巴地望著遠處發呆。


    “……那位陸公子又來了,可當真好性子,不管咱們公子怎樣給他臉色瞧,他也一點兒都不在意。”


    “可不是,我瞧著他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能有這份耐心與胸襟,確是難得。”


    福伯與良安的小聲對話傳入她耳中,她愣了愣。


    是指陸修琰麽?他來了?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衝出了門,直往大廳方向跑去。


    “四妹妹,出什麽事了?”跑到廊下便撞上了秦二娘,她也來不及回答,匆匆扔下一句‘對不住’便又跑開了。


    秦二娘望望她的背影,想了想,亦邁步跟了上去。


    ***


    “王爺請回吧,我還是那句話,‘門不當戶不對’,再作糾纏亦無益。”秦澤苡神色淡漠,眼皮抬了抬,冷冷淡淡地道。


    陸修琰不以為忤,滿臉真誠,語氣誠懇:“我也是那句話,‘三千弱水,獨取這一瓢’。”


    秦澤苡垂眸不語,半晌,迎著他的視線道:“我相信你如今確是有幾分真心,隻是,人心易變。自來權貴聯姻,強強聯合,講求的不過是門當戶對,又或是彼此雙贏。秦氏門第低微,門中多為布衣之身,加之又曾得罪京中權貴,想來宮中亦頗有微詞。王爺如今正是情濃之時,自然不懼任何阻礙,隻歲月無情,再多的情意,亦會在日漸平淡的日子裏逐漸消磨,到那時,萬一王爺心意變改,身後無所依又出身不高的阿蕖,又將如何自處?”


    “再者,她之性情,王爺想必有所了解,單純少慮,不諳世事,必學不來與人周旋、左右逢緣,又怎與各府命婦、大家夫人打交道?更不必說宮中貴人。她雖無心,旁人未必無意,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王爺政事繁忙,又能顧及得多少?”


    這番頗有幾分推心置腹的話,讓陸修琰緊懸著的心略鬆了鬆。秦澤苡這般說,可見他並沒有無視他待若蕖的心意,更不是單純因為他的身份而拒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決定。


    他定定神,直了直腰板,望入對方的眼眸,沉聲道:“五公子殫精竭慮,全是出自對親妹的愛護之心,可見手足情深,陸修琰甚為敬佩。隻是,汝之所慮,吾之所慮也。”


    頓了頓,他正色道:“我願傾所有,隻為迎娶若蕖為原配妻子,她既為吾妻,亦即朝廷端親王妃,隻有各府命婦、大家夫人尊她敬她,又哪需她細思周旋?再者,我雖不才,亦知男兒立於天地,應能許妻兒一方安穩無憂,又怎能允許旁人欺她辱她?”


    半晌,他忽地語氣一變,黯然地低聲道:“隻是,關於她的一切,我從沒有十分把握,更不敢保證她不會受半點委屈……”


    ‘不允許旁人欺她辱她’與‘不敢保證她不會受半點委屈’看似矛盾,實則不然。隻因越是在乎,便越是誠惶誠恐患得患失,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做得不夠全麵,使得對方或多或少地受到委屈。


    秦澤苡怔忪,同樣是心有所屬,他想,自己是能體會對方這番心情的。


    人活一世,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受半分委屈,生活總是有些不如意、不完美之事,哪怕是門當戶對、兩情相悅的婚姻,誰又敢肯定便能無波無浪順暢一生?


    隻是,他能理解,亦相信他待妹妹確是真心,但是……有一點他沒有直說,他擔心的還有他的妹妹,那個擁有雙麵性情的妹妹。


    他怕萬一真的將她嫁到端王府去,一旦引發她的另一麵,那一位能放棄追查周氏主仆之死麽?若真的卷了進去,還能全身而退麽?


    想到這,他陡然起身,背對著陸修琰,嗓音低沉:“王爺請回吧!”


    陸修琰見狀暗歎口氣,知道今日又是一無所獲,唯有無奈告辭。


    本是跟著秦若蕖而來的秦二娘,見她忽地行經大廳窗邊時停了腳步,自然也不好上前,隻能離得遠遠地觀察對方的舉動。


    忽然,一道身影從廳門走出,她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直到那人轉了個彎,她方驚覺對方竟是端王。


    端王怎會到此處來?眼神微閃,心中微動,她想了想,提著裙擺追著那個挺拔的身影而去……


    仍留在廳裏的秦澤苡,輕撫著桌上茶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地,眼神不經意間掃到門外的一方衣角,他歎了口氣,揚高聲音喚:“阿蕖。”


    片刻之後,秦若蕖便緊挨著門,低著頭挪了進來。


    “哥哥。”


    “你都聽到了?”秦澤苡無奈。


    “……聽到了。”秦若蕖飛快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再低下頭去糯糯地道。


    “那你……是怎樣想的?”經過這幾日,他心中原本的惱怒早已徹底消了,餘下的隻是濃濃的擔憂與挫敗。


    秦若蕖輕咬著唇瓣,發頂對著他,久久不作聲。


    秦澤苡也不逼她,耐心地等著。


    終於,她緩緩抬頭,望向他認認真真地道:“哥哥,我想與他一起……”


    說到此處,她有幾分不自在地絞著袖口,蚊蚋般道:“他待我很好,我、我也喜歡與他一起,我不想將來與、與別人一處過日子。”


    秦澤苡定定地望著她良久,冷哼一聲:“果然女生外向,哥哥這些年白疼你了。”


    下一刻,又沉下臉教訓道:“女兒家要矜持,什麽喜歡不喜歡,這也是能宣諸於口的?回屋去!”


    秦若蕖不滿地噘起了嘴,隻到底不敢反駁,一麵拖拖拉拉地邁過門檻,一麵哼哼唧唧地應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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