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宥恒望望他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亦不禁笑道:“小皇叔這是得償所願了?”


    陸修琰不答隻笑,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散發著璀璨的光芒。


    “既如此,不如讓我請小皇叔喝幾盅,聊表恭賀之意?”陸宥恒笑意不改。


    “好,你我二人許久未曾一起喝酒了,今日不醉不休。”陸修琰豪氣萬丈道。


    “好,不醉不休!”陸宥恒哈哈一笑,叔侄二人並肩大步離去。


    ***


    日前皇後突然著人搜集京中各府適齡未婚女子畫像,聯想端王的回京以及他頻頻進宮的舉止,一石激起千層浪,朝野上下均不由得猜測皇後此舉莫非是為了端王?


    而這當中最為忐忑不安的,便是一直在等著端王回京的呂賀兩家姑娘。


    常嫣折了一條腿,早已喪失了嫁入端王府的可能,那理所當然的,端王妃人選便應在呂、賀兩位當中擇其一,可如今皇後此舉,莫非便是暗示著端王對她們兩人都不滿意?


    一想到這個可能,兩府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約而同地通過各方關係打探宮中及端王的意思。


    “……我也是從江夫人口中得知,想來也是宮中貴妃娘娘得了消息,端王相中了益安秦府的四姑娘,皇上也已經答應了,賜婚聖旨不日便會頒下。”呂夫人憂心仲仲地將得來的消息告知夫君。


    呂大人皺眉:“益安秦府?去年那位作證彈劾江公子的秦伯宗,莫不就是益安秦府之人。皇上……怎會同意此門親事?難道宮中的太妃娘娘也不曾表示異議?”


    “皇上素來疼愛端王,雖說未必願意那秦家女嫁入皇家,隻王爺若是堅持,皇上想來也不會再反對。至於太妃娘娘,皇上都已經答應了,她便是反對又有何用?”呂夫人歎氣。


    “我隻可憐我的女兒,將來竟要屈於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之下。”一想到寶貝女兒將來或要奉這秦家女為主母,她便覺心疼得厲害。


    “小姐,您怎麽了?”外頭突然傳來侍女驚訝的聲音,夫妻二人對望一眼,還是呂夫人先反應過來,匆匆地走了出去,追上掩淚離開的女兒。


    同樣的消息亦傳到了賀府,賀氏夫婦彼此對望一眼,均有些不敢相信,隻一時又束手無策。皇上賜婚與否,又非他們能控製的,端王瞧中了哪家姑娘,願娶哪家姑娘為妻亦然。


    隻自當日常家姑娘緊隨端王之後往嶽梁而去,他心中便已有數,帝後隻怕是更有意常家姑娘為正妃,自家女兒想來隻能為側妃。


    如今,對他們而言,不過是正妃換了個人而已。


    “爹、娘,請聽女兒一言。”忽地,房門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夫妻兩人同時望過去,便見女兒賀蘭鈺走了進來。


    “鈺兒……”見她一臉凝重,夫妻二人心中頓時沒底,也不知她到底知道了什麽。


    “爹、娘,女兒都知道了,女兒想說的是,如今的端王,絕非女兒良人!”賀蘭鈺溫柔卻不失堅決地道。


    “這話是何意,端王人品貴重,朝野上下素有讚譽,怎的非你良人?”賀大人首先表示了不滿。


    “隻衝他心有所屬這一條,他便非女兒良配。爹爹,端王側妃於女兒來說確是個不錯的選擇,隻是,前提是端王心裏分配給所有妻妾的情意必須是均等的。女兒有把握、有信心與常呂兩人競爭,卻無把握與那位秦姑娘爭。”


    “鈺兒莫非認得那位秦姑娘?”賀夫人問。


    “不,女兒不認得,女兒隻知道以端王的為人,既然敢冒著犯天顏之險,堅決要娶那秦姑娘,可見王爺用情已深。秦姑娘既已進駐王爺心房,女兒又拿什麽與她相爭?若是王爺將來另有所愛,如此薄情棄義之人,女兒要他何用?若是王爺從一而終,女兒更何必橫插.進去,誤已終生。”


    賀氏夫婦對望一眼後,均沉默了下來。


    良久,還是賀大人歎息一聲道:“還是鈺兒想得透澈,是為父疏忽了。待過些日子,為父再想個法子在皇上麵前求個恩典,準我兒另擇良婿。”


    “爹爹不必如此,隻靜觀其變便可,說不定王爺會替咱們解決此事。”賀蘭鈺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道。


    賀大人捊著胡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秦若蕖不會想到,她雖不在京城,京城卻已有了她的傳說。陸修琰一走便是數月,她初時確是十分掛念,隻很快便沒空去想別的了,皆因秦澤苡婚期將近。


    秦澤苡心中雖仍對父親秦季勳有些疙瘩,但娶妻如此重要之事,他還是得親自前往酈陽,將秦季勳接了過來。


    一年多不曾見到父親,乍一看,秦若蕖險些認不出來。


    眼前的男子一身簡單的靛藍長袍,雖瞧來比當年消瘦不少,但整個人卻添了幾分溫潤平和,臉色亦是從容平靜,嘴角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恍惚之間,她竟有幾分看到空相住持的詭異感覺。


    “爹、爹爹……”她結結巴巴地喚。


    秦季勳微微笑著衝她點了點頭,這淺淺的一笑,看得她險些落下淚來。


    仿佛半生之久,她已經再沒有見過爹爹的笑容了。


    秦季勳亦有幾分酸澀,正想抬手輕撫她的發,卻被秦澤苡生硬地打斷了:“阿蕖,去給我倒碗茶來。”


    “嗯,好。”秦若蕖抹了抹眼中淚花,乖巧地轉身走開。


    秦季勳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秦澤苡卻已別過臉去,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拒絕的氣息。


    他低低地歎了口氣,卻是什麽話也沒有再說。


    “公子、老爺,外頭來了幾位據說是從京裏來的人,領頭的那位說是有要緊信函要親手交給公子。”氣氛正有些僵,忽見良安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喘著氣道。


    秦澤苡眉頭輕皺:“請他進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名身材壯健的男子便邁著大步走了進來,先是朝秦季勳父子兩人行了禮,再衝著秦澤苡道:“秦公子,在下乃端親王護衛,這是王爺特讓在下轉呈公子之信,這是王爺恭賀公子大婚之喜。”


    正品著茶的秦季勳怔忪,訝然地望向兒子,見他從容地接過對方遞到跟前的信函及一個精美的描金漆黑錦盒,將錦盒遞給良安,自己則拆開信函細細翻閱,神情瞧來卻是有幾分複雜,他一時也抓不準他這是何意。


    見秦澤苡折好信重又放回了信封裏,又客氣地挽留欲離開的那人無果,親自送了對方出去後,終於忍不住問:“澤苡,你何時竟與端王有了私交?”


    “端王?是陸修琰麽?他回來了麽?”正捧著茶托進來的秦若蕖眼神一亮,順手將茶托塞到一旁的青玉手上,‘噔噔噔’地邁著歡快的腳步走了過來。


    行至秦澤苡跟前,她四處張望,盼著能看到那個數月未見的身影,可是最終卻是讓她失望了。


    “我方才明明聽到說有從京城來的人啊……”語氣含著明顯的失落。


    秦澤苡恨鐵不成鋼地在她腦門上一敲:“敢情凡是從京裏來的人,都是陸修琰?你也就這點出息!”


    無端端又被敲,秦若蕖委屈了,衝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用力跺了跺腳,就要轉身回屋。


    “呐,你的信,京裏來的,要不要?”兄長涼涼的聲音當即便讓她止了步,她急不可待地奪過那信函,緊緊地捂在心口的位置,對上秦澤苡無奈的目光,又看看秦季勳震驚的眼神,終是低著頭,邁著小碎步歡歡喜喜地回了自己屋裏。


    “澤苡,阿蕖她……”秦季勳眼帶憂色。


    秦澤苡沉默片刻,終是緩緩地將端王與妹妹之間的情意,以及曾為求娶妹妹而甘願立下了字據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秦季勳聽罷不發一言,雙唇緊緊地抿著,神色不明。


    良久,他才緩緩地問:“那端王在信上又說了什麽?”


    秦澤苡垂眸須臾,慢慢地將手中信函遞到他跟前。


    秦季勳接過閱畢,臉色一變:“這是何意?難道我秦家女兒還要如同商品般被他人挑來挑去,我秦家女兒還要自動送上門去任人評頭論足?”


    求娶求娶,從來隻有男兒求著娶,哪有姑娘趕著上前。


    “讓阿蕖上京之事,我絕不容許!他若真有誠心,自去求來賜婚聖旨,風風光光地迎阿蕖進門,而不是似如今這般,讓她一個姑娘家千裏迢迢進京給人評頭論足!”


    最重要的是,秦家與京城無任何往來,秦若蕖無母親相陪,哪怕由父兄陪著上京,亦容易給人留下不安份不檢點之感,否則端王又怎會不管不顧地要娶她呢?


    世人對女子總是苛刻些,他不能容忍他唯一的女兒有半點被人質疑、被人輕視的可能!


    再說句不好聽的,空口白話的保證又有何用,賜婚聖旨呢?端王再有權勢,真正能作主的卻不是他,而是當今皇上。聖旨未下,一切變故都有可能發生,萬一形勢有變,頭一個遭受衝擊的,隻會是千裏迢迢進京的阿蕖。


    “此事休得再提,哪怕他是皇室貴胄,也斷無如此欺人之理!”秦季勳一錘定音,毫無轉寰餘地。


    真正的原因還是他不願意與皇家人,甚至與京中權貴再有接觸,他的女兒,嫁個身家清白簡簡單單的人家就好。


    許久之後,秦澤苡抬眸,望著他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臉,嘴角不知不覺間便勾起了一絲笑意,他忙低下頭去掩飾住,沉聲道:“爹爹說的極是!”


    秦季勳猛地抬頭,頗為意外地望了回來。


    秦澤苡掩唇輕咳,道:“阿蕖是我唯一的妹妹,難道我會不為她好?”


    天之驕子果然便是天之驕子,俯首眾生的恩賜之姿擺習慣了,仍是不能替人想得周全。誠然,他相信陸修琰必是已經打點好京城一切方敢來信讓妹妹上京,可是,正如父親顧慮的那般,終究還是考慮不周。


    秦府門第本就不高,這一點,無論他再怎麽不願承認,將來阿蕖嫁入皇家,出身必會容易引人攻擊。若是在嫁娶之事上再擺低哪怕半點姿態,隻怕更會讓人看輕她幾分。


    小丫頭不會在意這些,可身為她的至親,他卻不能不為她想得全麵。


    端王既然待她有情,那便將這情意徹底張揚開來,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端王陸修琰就是妻子最大、最堅實的倚仗!


    所以,他的妹妹不嫁便罷,要嫁,必須要對方求著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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