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是欽天監擇定的黃道吉日,亦是端王陸修琰迎娶正妃的日子。


    這日一大早,秦若蕖便被素嵐叫起,因昨晚緊張到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眠,故而她整個人仍是迷迷糊糊的,隻知道屋裏來來回回腳步聲不止,臉上、發上、身上都仿佛有好多雙手在忙碌著。她蜷蜷地抬眸,認出是一個月前宮裏派出來的女官們。


    一個月前,皇後便指派了宮中得力女官前來她候嫁的府邸,有負責教導她宮廷禮儀規矩的,亦有負責她行禮當日妝容打扮的。此外還有許多雜七雜八之事,都分由不同的教習女官教導,直聽得她如墜雲裏霧裏。


    待她終於清醒過來時,已發現身上已經穿戴整齊。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鏡中女子是她自己。


    但見鏡中女子身著一身莊重又不失喜慶的大紅描金鳳紋通袖袍、團紋霞披,頭帶金鳳冠,冠底綴著紅綠兩色寶石及寶鈿花,前後用各式珍珠翡翠寶石綴成牡丹狀,冠頂插一對口銜珠結的金鳳。麵若桃花,翦水雙瞳,遠山眉似黛,口若含朱丹,對鏡微微一笑間,神采飛揚。


    “小姐當真好看極了!”青玉首先發出驚歎。


    其他女官宮女亦含笑讚不絕口。


    秦若蕖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害羞地抿了抿雙唇。


    素嵐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忽地別過臉去小心地擦著眼中淚花。當年那個軟軟的小姑娘終於長大了,自今日起,便會有另一個男子執起她的手,與她攜手走過餘下的人生。


    夫人,你在天之靈可看見了?小姐她終於嫁人了!


    坐落喜轎內那一刻,秦若蕖突然心生慌亂,她努力睜著雙眼,入目是一片紅,紅得豔麗,紅得奪目,那感覺,仿佛是她整個人已經被鮮豔欲滴的紅色所緊緊包圍,掙不脫,逃不掉。


    轎外是震天響的喜炮鳴放聲,可她卻仿佛什麽也聽不到,似是有一股寒意從她腳底板慢慢地升起,滲透她四肢百胲,亦將她凍在了當場。


    她的雙唇微微抖動,心裏似乎有個聲音在不停地響——快逃、快逃,快逃命去!


    下一刻,仿佛又有另一個相當熟悉的溫柔聲音在她耳畔響著——小姐不要怕,也不用慌,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不怕我不怕,我什麽也不怕……”終於,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再不去看那能讓她喘不過氣的大紅,喃喃出聲,不停地告訴自己她不怕。


    也許是心裏得了暗示,半晌之後,她的心跳竟漸漸地平複了下來。


    喜轎停了下來,外頭人說些什麽她也聽不清楚,隻知道有人上來扶著她前行,不時還有人在她耳邊輕聲提醒著她應該怎樣做。


    她渾渾噩噩的也不在身在何方,唯有聽從身邊人的指示,直到感覺掌心被人輕輕撓了撓,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對方便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她隻愣了片刻,隨即低下頭去,嘴角微微彎出一絲歡喜的弧度。


    是他,他就在身邊!


    緊懸著的心一下子便又落回了實處,她抿著嘴,在儐相那一聲聲的唱喏中拜過天地,最後在此起彼伏的恭賀聲、笑聲中被簇擁著進了洞房。


    門房關起的那一刻,亦將熱鬧之聲關到了外頭。坐在舒適的床上,她的心跳又開始失序。


    胸口裏像是揣了隻小兔子,在不停地奔跑跳躍,“噗通噗通噗通”的一下又一下,越跳越急,越跳越響亮。


    屋內響著喜娘那帶笑的恭賀之聲,她也聽不清楚,尤其是感覺身前站了一個人,她的臉‘騰’的一下便紅得更厲害了。


    突然,眼前一亮,原本覆在頭上的紅蓋頭被人掀開,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恰恰便撞入一雙閃耀著喜悅之光的眼眸裏。


    隻一眼,她便害羞地低下頭去,雙手揪著袖口不停地絞動著。


    陸修琰心中歡喜,看著這羞答答嬌滴滴的新娘子,再忍不住滿懷的喜悅,雙臂一展,摟著她的纖腰,重重地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無比溫柔地喚:“若蕖……”


    秦若蕖羞得腦袋都快垂到了胸口處,聞言也隻是蚊蚋般‘嗯’了一聲,兩朵可疑的紅雲飛快地爬上了耳根處。


    陸修琰柔情無限地笑睇著她,少頃,起身往屋中圓桌走去,取過兩隻空酒杯,再斟上了美酒,一手一隻端了過來,重又坐到她的身邊,含笑道:“當日我曾說過此生隻會請你吃交杯酒,如今王妃可賞臉相陪?”


    秦若蕖抬眸望了過來,臉蛋還是紅通通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似是含著兩汪春水,下唇輕輕地抿著,聞言便伸出手接過當中的一杯,與他手臂相交,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陸修琰將兩隻空酒杯放了回去,回身一望,卻見原本羞答答的姑娘正衝自己甜甜地笑著,一雙美目更似是要滴出水來。


    “陸修琰,你這樣打扮可真好看!”嬌憨清脆的聲音。


    陸修琰有些意外,卻又歡喜她的變化,輕輕摩挲著那軟嫩幼滑的臉蛋,啞聲問:“醉了?”


    “沒有沒有,我怎麽會醉呢,我現在可是清醒得很。”秦若蕖搖頭。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雖是沒有醉,可人卻有幾分迷糊了,這丫頭酒量可真淺,不過一小杯,還不是什麽烈酒,這便能把她喝迷糊了。


    見她搖頭間,頭上鳳冠發出一陣陣珠子相撞的響聲,他伸出手去,將那鳳冠摘了下來,扔到了一旁的梳妝台上。


    “那是我的鳳冠……”見他如此粗魯地扔掉她的鳳冠,新上任的王妃娘娘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陸修琰在她唇上輕啄一口,笑著道:“好好好,是你的鳳冠。”


    “哦。”秦若蕖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愈發讓他愛極。


    “小皇叔,雖說*一刻值千金,可也不能忘了咱們啊!”突然,帶著揶揄的男子聲從外頭傳了進來,讓正要一親芳澤的陸修琰無奈止了動作。


    有些不舍地親親她的額頭,啞聲囑咐:“我先出去應付他們,等我回來。”


    “好。”


    ***


    端王大婚,皇室中能來的幾乎全來了個遍,尤其是小一輩的陸宥恒等人,更是抓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可著勁地向陸修琰灌酒,誓有把這個號稱‘千杯不醉’的小皇叔喝趴下不可。


    陸修琰又哪會不知他們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若是往日他必定拿出本事來陪著他們好生飲一回,隻如今心中掛念著新房裏嬌美的新婚妻子,哪還有心思陪他們鬧,喝了幾盅便裝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


    圍觀的眾皇子眾朝臣見海量如端王都被灌醉,均忍不住笑了出來,大有一出這些年被對方灌倒之氣。


    唯有大皇子陸宥恒挑了挑眉,不著痕跡地將東倒西歪的陸修琰解救出來,笑著衝眾人道:“小皇叔不勝酒力,諸位大人便饒過他吧!”


    見大皇子解圍,眾人也隻是打趣了幾句便讓出一條路,任由陸宥恒扶著步履不穩的陸修琰離開了。


    “小皇叔,今日你要怎麽謝我?”待遠遠拋開身後喧鬧之聲後,陸宥恒才鬆開他,抱臂笑道。


    陸修琰拍拍衣袍,不以為然地道:“大恩不言謝,不送!”一言既了,邁著大步便朝新房位置走去,直看得陸宥恒氣到不行。


    “過河拆橋,你這是過河拆橋!”


    回到房中,便見他的新婚妻子披著長發正雙手抱著茶盞小口小口地喝著茶。


    聽到腳步聲,秦若蕖抬眸望來,見是他,不知怎的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一旁的青玉見他進來,含笑退了出去,順便輕輕地關上了門。


    “沐浴過了?”


    “沐、沐浴過了。”秦若蕖結結巴巴地回答,對上那張柔情滿滿的眼眸,心跳得更快了。


    陸修琰微微一笑,聞了聞身上的酒味,唯有按下想抱抱她親親她的衝動,扔下一句“我先去洗洗”便匆匆地進了淨室。


    見他離開,秦若蕖才鬆了口氣,小手拍著胸脯。


    她環視屋內一切,龍鳳雙燭、大紅喜被,處處盡是喜慶,不知不覺間,嘴角便揚起了甜蜜歡喜的笑容。


    今日是她與陸修琰大婚的日子呢!


    當那個帶著沐浴過後的清新氣息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任由對方將她牽到床上坐了下來。


    “阿蕖。”陸修琰環著她的腰,下頜抵在她的肩窩,柔聲喚。


    秦若蕖隻覺得耳邊一陣暖暖的氣息,癢癢的,不由自主地便縮了縮脖子,整個人掙了掙,想要從那雙有力的臂膀中逃開。


    陸修琰知道她害羞,想了想便挑起話頭:“折騰了一整日,可累壞了?”


    秦若蕖點點頭,又搖搖頭,雙頰暈紅著就是不敢抬頭看他。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平日再怎麽迷糊,一到了關鍵之時還是免不了害羞。


    他笑了笑,又在她臉上親了親,無比耐心地道:“以後這裏便是咱們的家了……”


    “咱們的家?”秦若蕖終於仰起小臉望向他。


    “是,咱們的家!”


    “那、那我可以隨意擺動這屋裏的東西麽?”少頃,他便聽懷中姑娘結結巴巴地問。


    “自然可以!”


    “真的?!那我就把屋裏的東西重新擺置了哦?”秦若蕖大喜。


    見她終於不再用發頂對著自己,又恢複了平日的活潑,陸修琰心中愛極,又哪有不允之理,笑著點了點頭。


    秦若蕖這下樂了,一下子便從他懷中掙開,提著裙擺率先走往一側的百寶櫃前,將放於左側的青瓷花瓶取下放到另一邊的黑漆描金牡丹花紋長桌上,口中念念有詞:“左三寸,右三寸,往前移兩寸……”


    一會又‘噠噠噠’地走過去將白玉四柱式爐移至百寶櫃中間層,將裏麵的霽藍釉盞托取出,與另一格的葫蘆瓶放於一處。


    陸修琰始終麵帶笑容地看著她來來回回擺弄那些物件,隻覺得這法子真是再好不過,能消減他的姑娘的拘束不安。


    隻是……


    一刻鍾過去後,他臉上笑意依然。


    兩刻鍾過去後,笑容稍減。


    半個時辰過去後,笑容已退。


    一個時辰將過,他望望窗外天色,再看看依然興致勃勃地擺弄著屋內擺設的秦若蕖,濃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如此良辰美景,他的小妻子好像將注意力放錯了地方。


    “這個白釉瓶應該放哪呢?我想想……”秦若蕖手裏捧著一隻白釉瓶,秀眉微微蹙著沉思。


    陸修琰再也忍不下去,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去,二話不說地奪過她手中瓶子扔到一旁的圓桌上,也不顧她的驚呼,將她打橫抱起,直接便抱到了床上,翻身欺了上去。


    “夫人,洞房花燭,你莫非是想讓為夫獨守空房?”


    “等等等等……”秦若蕖慌了,可陸修琰根本不讓她再說,直接便堵住了她的嘴。


    唇舌交纏間,她隻覺得全身嬌軟無力,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那充沛的男子氣息當中,直到她感覺快要窒息,對方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她。


    陸修琰氣息不穩,俊臉微紅,可看著身下女子一副意亂情迷的懵懂樣子,心中一緊,再度親了上去……


    屋內溫度漸漸攀高,嬌吟輕喘聲不絕,陸修琰正要用力扯下對方身上那件早已經鬆垮垮的中衣,忽地聽對方“哎呀”一下驚叫出聲,他還不及反應,本被他親得軟綿綿的姑娘突然用力將他推開,連衣裳也來不及整理便跳下了床,‘噔噔噔’地朝屋中圓桌跑過去,將上麵那隻白釉瓶抱起,快走幾步將它放到百寶格上,對著它左擺右擺,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這瓶子應該放在此處。”


    陸修琰臉上仍帶著潮紅,看著她這番舉動,雙唇微微抖了抖。


    這丫頭,是純心打擊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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